宋余被叫醒还有几分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人,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昨天晚上陪小黑,没睡好。”

阮承青:“什么小黑?”

宋余嘿嘿笑起来,连说带比划,道:“猫,我的猫!”说起来还有些自豪。

阮承青无言,瞧着他白皙脸颊上的几道抓痕,扑哧笑道:“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昨儿晚上找姑娘去了。”

宋余:“啊?”

看着宋余懵懂的眼神,阮承青闭上嘴,一会儿又道:“赶紧的,出来,”他是趴在窗边的,说,“我娘昨儿给了我十两银子,哥哥请你吃肘子去。”

宋余眨巴眨巴眼睛,说:“我去膳堂……”

“去什么膳堂,”阮承青说,“你瞧瞧都什么时候了,等你去了,膳堂就剩残羹冷炙了。”

“走吧,我手头好不容易宽裕些,就当是答谢你请我吃了几日的饭。”

宋余犹豫了一下,“你不是说你爹不让你娘给你钱吗?”

阮承青嘿然道:“我爹现下才没功夫搭理我,云山那个什么齐安侯,就是陛下新封的那位说是遇刺了,在燕都遇刺,多新鲜啊。”

“我爹这些天跟着周老,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云山一族从属于大燕,已为大燕戍守北地数十载,如今新晋的齐安侯出事,阮父是鸿胪寺少卿,自也不得闲。

阮承青道:“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快快快,吃饭去。”

宋余确实听得懵懵的,抓了抓脑袋,不再多想,应道:“来了。”

第7章

宋余跟着阮承青出去下馆子自是一顿好吃好喝。

阮承青在京都的纨绔圈里是朵小奇葩,他不学无术,斗鸡走狗样样都爱,可他偏融不进京都的纨绔圈。无他,只因他嫡亲的兄长阮承郁是恶名昭彰的锦衣卫指挥使,皇室鹰犬,无人敢惹。

京都的纨绔都不是傻子,没真敢带着阮承青胡来,沾一身恶习,惟恐一不小心就入了阮承郁的眼,被套上由头捉去诏狱里走一遭。

阮承青这人心大,倒也不在意那些纨绔不带他玩儿,拿他的话来说,便是小爷不稀罕。

两个不为人所喜的京都“蠢蛋”就莫名其妙地凑在了一处。

二人都是国子监学子,不是休沐之时,自是不能沾酒。大快朵颐间,阮承青说宋余那只猫也忒凶,将他挠得破了相,说:“那猫抓得再狠些,你以后就甭想考科举了。”

面貌有损的士子无法考科举,宋余眨巴眨巴眼睛,摸摸自己脸颊那道疤,嘿嘿笑了笑,说:“小黑不会的。”

阮承青想想又说:“不过也不打紧,反正你也考不上。”

宋余不恼,反而很是认同地点点头,如他这般能在广业堂坐上五年冷板凳的,想凭科举登天子堂,委实是妄想。

阮承青说:“你也别灰心,考不上咱们可以凭恩荫入仕。”

宋余:“嗯嗯。”

阮承青乐道:“你知道什么叫恩荫入仕吗?”

宋余看着阮承青,摇摇头,阮承青笑骂道:“傻子。”

宋余吮吮筷尖的肉汁,很认真地对阮承青说:“阮二郎,你再骂我是傻子,以后我便不借你钱了。”别看宋余是个傻子,他是个腰缠万贯的富户,他母亲姓冯,冯家乃是南方屈指可数的大粮商。

阮承青噎了噎,道:“算了,不和你计较。”

“你那小狸奴是黑色的?”

宋余:“昂。”

阮承青说:“他们都说黑猫不祥,乃大凶之物,你养黑猫作甚。”

宋余抬起头看着阮承青,困惑道:“黑猫不祥?一只猫能如何不祥?”

阮承青愣了下,宋余比划道:“它就是那么小一只,漂亮又乖乖,怎么就是大凶之物了?猫凶,能比人还凶?”

“张先生说,古往今来将亡国之祸推诸于女子身上的论调都荒谬至极,一个女子,纵有倾国之貌,若是君正臣清,如何能招来亡国之灾?我的小黑连挠人都只能挠成这般,夜里还会钻我怀中取暖,可怜可爱,哪里就不祥了?”

“若是黑猫出现便是不祥,那定是它身边有恶徒、凶徒,是人祸,说不得人家是来辟邪镇恶的。”

阮承青一琢磨,嘿,别说,还真有点儿道理,他瞧着宋余的脸,很是稀奇地说:“宋五郎,你竟还能记得张夫子课上说了什么。”

宋余挺挺胸膛,道:“我上课也是极认真的,你当我是你吗?不学无术阮二郎。”

阮承青脸一黑,骂道:“谁不学无术了,你宋五才是蠢笨烂泥。”

宋余:“你!不学无术!”

阮承青:“蠢笨烂泥!”

……

二人气鼓鼓地对骂了几句,宋余说:“我再也不借钱给你了!”

阮承青:“我稀得向你借钱?”

过了一会儿,阮承青说:“你的小狸奴在哪儿呢,给我瞧瞧。”

宋余:“不给你瞧,你说我的小黑不祥。”

阮承青:“……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宋余义正辞严,说:“我的小黑是天下最可爱的小狸奴。”

阮承青冷笑道:“它可爱它挠你?”

宋余眨巴眨巴眼睛,说:“它挠我……它挠我自有它的道理。”

阮承青无言,过了半晌,他说:“我如今觉得你那黑猫不是不祥,它是成精了,能迷人心窍!都让人说胡话了!”

宋余思索一番,赞同道:“我也觉得小黑很是通人性,待我回去,我就问问它是不是成精了。”

阮承青:“……”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和傻子做朋友!

第8章

宋余惦记着他那只小狸奴,国子监一散学,便迫不及待地往回赶了,愣是没叫阮承青截住人。

宋余生怕他回去,猫儿就不见了,脚下快,陈氏连声叫了几句慢些慢些,在身后追了几步,宋余回头朝她笑,说:“婶子,我瞧我的小黑去,摔不着。”

陈氏哪儿能追上他。

转眼宋余就钻进了屋子里,一进去,就见他心心念念的小狸奴懒洋洋地趴在一张硬木桌旁,那双绿金异瞳看他一眼,就挪开了去。

宋余:“小黑!”

小黑猫僵了僵,爪子有些蠢蠢欲动,它是当真不喜这个又蠢又难听的名字。

宋余浑然不觉,兀自靠近了,伸手呼噜着小黑猫的脑袋,凑过去就是一口亲,说:“我回来啦!”

“你今日有没有乖乖在家,吃了什么呢?”宋余一张嘴喋喋不休,说,“伤有没有好些了,还疼不疼?我今日在国子监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黑猫被他又碰又念的弄得眉毛大皱,当然,宋余自是看不出一只猫皱不皱眉,落在他身上的,便是一记爪拍。

宋余捂住脸颊,被揍了,也不恼,反而嘿嘿嘿笑起来,说:“真好!看这劲儿就知你好了许多!”

黑猫:“……”

宋余也饿了,伸手拿了块栗子糕塞嘴里,嚼巴两口,想起什么,对黑猫道:“小黑你都不曾亮利爪了哎。”

“我就知你也喜欢我!”

黑猫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时不知是无言还是无言,爪子尖痒得很,嗓子里发出呼噜声,实在不知怎会有如此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傻子?

宋余咬着栗子糕,看着暴怒的小黑猫,没白挨揍,在小黑猫扑将上来要挠花他的脸时抓住一旁的书袋挡了一挡,嗷嗷着认错:“小黑小黑!手下留情!”

黑猫吱哇吱哇的,他要让这个中原人尝尝云山部族少将军的厉害!

吃饭时,宋余脖子上就多了几道浅红的抓痕,宋文欲言又止,可看着宋余乐在其中的模样,只得作罢。宋余难得这般快乐,他知道,不但长平侯府,就是国子监里也没人瞧得上宋余。

一想到这儿,宋文心中便大恸,当初——宋余也是天之骄子啊。

宋余不知宋文心中的百般复杂,黑猫敏锐,瞧了宋文一眼,慢吞吞地叼住宋余讨好地送过来的嫩鱼腹。

用过晚膳,宋余便进了书房咬笔杆,脸上尽都是苦大仇深。

国子监老师布置了课业,宋余虽考试极差,无法更进一步,态度却是端正。宋余对一旁的黑猫诉苦,“小黑啊小黑,你说祖父和文叔为什么非要让我去国子监读书?”

“老师讲的我又记不住,”宋余说,“小黑,你也要读书吗?”

“你是一只天真可爱的小狸奴,想来不必读书,哪里像我,还要写功课,”宋余长叹一声,说,“我也想做一只小狸奴,做小狸奴多好。”

黑猫翻了个白眼,心想,好个屁。不过它见宋余为功课所苦的模样,倒是想起年幼时读书时的光景,顿时心有戚戚,对这傻子还真多了几分同情。

这家人也真有病,还逼傻子读书,也不知是京都哪个官宦人家?

宋余咬着笔杆发愁,“人为什么要写策略?”

“孟子说,莫非命也,顺受其正。”宋余说,“小黑,老师今日说人之一生由天命来定,那为什么天命要让我做蠢笨傻子?”

“我是傻子,你是小狸奴,这样的天命是什么道理?”

黑猫顿了顿,意外地看着宋余,心想这傻子,好像也不是那般蠢笨——旋即,就见宋余用力薅它脑袋,还将他往自己身前一掳,下巴也垫了上去,脸埋着蹭了好几下,“啊!写策略不如陪我的小狸奴。”

“小黑,你好香啊!”俨然熏熏然的痴儿一般。

黑猫:“……?”

宋余蹭得神魂颠倒,抬起脸,说:“小黑,我明白了——”

“写什么策论,策论有甚可写,写出花儿也不过付予一点烛火化成灰。”

“陪我的小狸奴才是我的正命!”

黑猫:“啪——”

倒也不必将不务正业,玩猫丧志说得如此义正辞严。

9

宋余喜欢极了那只小黑猫,当真想要给他一个家,在问了好些人之后,他那屋子里就多了一个暖融融的窝,搭建起了打磨光滑的枝干权当猫爬架,各色彩球也挂着,晃晃荡荡的,颇有些童趣。

黑猫看着宋余忙里忙外的,笃定这是这中原傻子的诡计,是笑里藏的刀,蜜里裹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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