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隆冬 第20章

作者:藏青盐薄荷奶绿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治愈 日常 古代架空

姜焉自己也知道,他与宋余之间,不但横亘着胡汉之别,二人也都是男人,他知道宋余对他并非全无喜欢,可这点喜欢有多少,宋余当真又愿意与他走上这条路吗?偏他又放心不下宋余,便只好缠着一起去。姜焉从前对自己这一支会化猫是深恶痛绝,无法接受,可如今竟觉得,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可以化作这么个小东西,没皮没脸地缠着宋余。

宋余并不知晓其中种种,他揣着自己的小黑猫,好在国子监发的衣袍袖子宽,小心些,便足以遮掩。

成了猫,白日里便犯困,黑猫窝在宋余的书堆里迷迷糊糊地扒着宋余一角衣袍便睡着了。

宋余一整日都提心吊胆,生怕撞见姜焉,兴许是有事绊住了,姜焉今日并没有出现。直到散学宋余都没瞧见姜焉的影子,连赫默都未出现,宋余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失落来。

这真是奇怪极了,他分明怕再见姜焉,可真没见着,心里又不是滋味儿了。

宋余觉得自己真真古怪。

一整日风平浪静,哪成想,临到要回府时,却撞见了郝如非。

自打宋余、阮承青和姜焉当街落了郝如非的面子,他更是将宋余记恨上了,原本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见了势弱的,又见不得宋余曾受过的偏宠,便抬脚顺势踩上那么几脚。谁能想,姜焉竟敢当街朝他动手,事儿传回长义伯府,长义伯爷不敢招惹姜焉,又是对郝如非好一番耳提面命。

如今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宋余又落了单,郝如非岂能甘心?

郝如非今日出门是遛自己养的爱犬的,那可真是一条大犬,威武健壮,犬牙尖尖,淌着涎水,很是凶恶的模样。大犬脖颈上系着镶宝石的颈环,牵在郝如非手中。

宋余的马车就被拦在路中央,那大犬得了郝如非的授意,冲着宋余狂吠不止,好似下一瞬就要扑将上来。

昭然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软剑,低声对宋余道:“少爷,来者不善,您别出来。”

宋余揭开车帘,看着郝如非,他怀里的黑猫已经炸了毛,若非他按着,只怕要冲出去了。

宋余对郝如非道:“郝如非,你想做什么?”

郝如非笑嘻嘻道:“不干什么啊,你我也算故交,寻你叙叙旧啊。”这故交属实扯得远了,宋余去国子监时的第二年,郝如非就离开了国子监,便是二人同在国子监的那一年,郝如非对宋余也多是欺侮。

宋余皱着眉道:“我和你没什么交情可叙。”

“让开,我要回家。”

郝如非晃了晃手里牵着的绳索,道:“宋余,你可知道我这银角的来路?”他微微扬起下巴,道,“银角可是拂菻国使臣献与陛下,陛下赏给我的,你敢让圣上赐下的银角给你让路?”

宋余抿了抿唇,四下看了看,说巧也不巧,这处离闹市尚有一段距离,街道宽阔,行人却寥寥。郝如非身后跟了五六个扈从,又有那只恶犬在,有人看了几眼,无不避之不及。

京中养犬成风,城内就有好几处狗坊,甚至有人私下以犬相斗,以此赌博敛财。郝如非这只大犬养了许久,在坊间颇有凶名,平日里都是拿新鲜血肉喂养的,也撕咬过生人,一身戾气,要是当真被它撕咬上了,怕是落不得轻。

宋余道:“郝如非,我与你没什么仇怨,你不要欺人太甚。”

郝如非笑了,“傻子也知道欺人太甚呢,”他对左右道,“可傻子算人吗?”

扈从都哄笑起来。

袖袍下的黑猫已经发出了恼怒的声响,宋余忙摁住它,对昭然道:“回国子监。”

这是要避开郝如非了。可郝如非哪里能由他?朝左右使了一个眼色,当即就有几人合身而上,昭然甩马鞭将要调转马头,却见那狗也扑了上来。到底是御赐的狗,昭然不敢当真动剑,唯恐给侯府惹上麻烦,一时间马车左摇右晃,不知谁踢了马一脚,马撒蹄子狂奔起来。

昭然声音都变了,“少爷!”

宋余眼疾手快抓住马车车门,身体被甩得左右摇晃,冷不丁的,一只弩箭疾射而来,正中马颈,马仰颈长嘶,直接将宋余甩出了马车。宋余只来得及抱着怀中的黑猫,习惯性地护住要害,在地上摔得滚了好几圈。

宋余疼得低哼出了声,旋即,就只觉有腥风扑面,却是那恶犬竟朝宋余扑了过来。宋余双眼大睁,还来不及反应,怀中已是一空,黑猫闪电似的蹿了出去,狠狠撞在那恶狗头上。

宋余:“小黑!”

宋余急得声音都劈了。黑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将百来斤的大犬撞得错开了身体,黑猫也在地上滚了两圈,爪尖刨着地面,金绿异瞳威胁地盯着恶犬。

恶犬也没防备,它久未吃过这等亏,凶狠地瞪着眼前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咆哮地吠了几声。

宋余脸色大变,顾不得其他,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厉声对郝如非怒道:“郝如非,你敢伤害我的小黑,我定不与你罢休!”

郝如非也没想到还能冒出这么个小东西,他眉梢一挑,看着宋余,二人认识也有些年了,宋余跟个软面团子似的,从来都是能让则让,没想到会因着一只狸奴放狠话。他嗤笑了声,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与我罢休。”

“银角,”他开口道,“撕了它。”

宋余心头一跳,远处昭然已经被几个扈从缠住了,他见那唤银角的恶犬已冲黑猫而去,当即从马车里翻出他平日里练箭的弓弩,手抖着抽出长箭,想瞄准那只恶犬。可一犬一猫翻腾扭转间,一时间竟不敢发箭,生怕误伤了黑猫。

郝如非看着那猫竟能与他的银角相搏,也来了兴致,道:“宋余,你这只小狸奴哪儿来的?”

下一瞬,他就看见宋余抬箭对准了他,“让你的狗滚开。”

郝如非看着宋余,笑了,道:“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箭无虚发的宋五郎吗——”

话未说完,宋余手中的箭已经离弦而出,郝如非仓促之下偏身避开,他错愕地盯着宋余。宋余已经又捻了一只箭,他转向那厢缠斗的一犬一猫,叫了声,“小黑!”

恶犬体型庞大,黑猫胜在敏捷,腾跃之间一时也不落下风,却免不了狼狈。它余光还看着宋余,耳边听得他一声,若有所觉,看了眼,就见瘦削的身影握弓立在远处,刹那间,竟让黑猫恍了下神,仿佛时光交错,与记忆中的人再度重叠。

只这么一愣神,黑猫被恶犬扑在爪下,獠牙也将咬下,一支箭却来得更快,生生扎入恶犬扣住黑猫的前肢。

恶犬痛得吠了几声,松开了黑猫。

黑猫届时扑上恶犬脑袋,落下了一爪子。

这一番变故来得太快,郝如非怒不可遏,“宋余!你敢伤我的银角,这是陛下御赐——”话没说完,宋余的箭已经对准了他,宋余道:“伤了又如何!”

“郝如非,身为外戚,不谨言慎行,反而倚仗天恩,为非作歹,纵犬当街行凶!此事就是拿到三司分辨,你也休想讨得好!”

他这些话说得太快,凌厉逼人,和平日里温吞软和的傻子全然不是一个样子,郝如非愣了下,怒极反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去三司与我分辨!”

“昭然,回家,”宋余冷冷地看了郝如非一眼,俯身抱起自己的黑猫转身就走了。

郝如非心里漫上一股子怪异感,一时间竟忘了拦人,直到扈从唤他,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怒骂道:“傻着干什么!还不带银角去找大夫!银角要是出事,就把你们都剁了喂狗!”

第23章

宋余阴着脸,抱着黑猫只顾闷头走路,一旁的昭然不时拿眼看宋余,欲言又止。他其实跟了宋余有些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宋余露出这般声色俱厉,气势逼人的模样,让他想起曾经听闻过的许多传言。过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少爷……”

宋余偏头看向昭然,昭然试探道:“你……你好了吗?”

“好什么?!”宋余生气道,“我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昭然:“……哎?”

宋余气鼓鼓道:“郝如非太跋扈了,也就是小黑机灵,否则今日就要吃大亏!”他低头看向怀中格外安静的黑猫身上,在猫柔软的身子上摸了又摸,好险没发觉出伤痕,他道,“实在过分,平日里欺负我也就算了,怎么连猫都欺负!”

昭然有点儿失落,“哎……”他说,“少爷方才弯弓射箭的样子,真是威风极了。”

黑猫也抖了抖耳朵,望向宋余。

宋余眨了眨眼睛,道:“是吗?”

“我方才……方才是气坏了,”宋余脸上露出一丝后怕,愤怒,又有点儿发愁,他说,“不管怎么说,郝如非的银角也是圣人赐的,我射伤了它,真闹到御前——”

姜焉在心中哼了声,想,闹到御前就闹到御前,即便是宋家不闹到御前,此事他也是要寻郝家麻烦的。

昭然只得安慰宋余,道:“少爷也不是故意的,是那郝家的小伯爷咄咄逼人,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宋余虽被人称傻子,却也知道他与郝如非之间的争端是小孩子玩闹,不算什么,可他今日射伤御犬却不是小事,一定得让他爷爷知道的。宋余原想先去收拾一番,毕竟今日滚下马车时,摔得灰头土脸,可小黑不知怎的,却在岔道上跑了出去。

宋余吓了一跳,连忙去追,这一追,就追入了老侯爷的院子。

“哎呦,五少爷,这是怎么了?”宋成一眼就瞧见了宋余这脏兮兮的模样,宋余抱着停下来的黑猫,望向宋成,叫了句,“成伯。”

宋成应了声,眉目和蔼,关怀道:“这个时候少爷不是才散学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说这话时,他看向一旁的昭然,宋余犹豫了一下,对宋成说:“成伯,爷爷在吗?”

宋成道:“侯爷在里头呢,五少爷是来见侯爷的?”

宋余小声的“嗯”了声,宋成没有多问,只笑道:“您跟我来。”

宋余有些不安,还有点愧疚,倒不是愧疚今日动手,只是他自觉自己已经让宋家蒙羞了,平日里一向乖巧,能忍则忍,如今闯了祸,又要让他爷爷来给他收拾烂摊子,如何能不忐忑?岂料长平侯听他说完事情原委,只是盯着宋余看,看得宋余愈发惴惴,低声道:“爷爷,孙儿又闯祸了……”

长平侯神情莫测,问道:“你说你拿箭,射伤了长义伯家那条御犬?”

宋余头更低了。

长平侯“哈”的一声笑了,宋余愣了愣,望着老人,他却笑得更是畅快,眉眼间不见丝毫恼意,反而很有几分郁气舒展之后的快意。长平侯道:“五郎,头抬起来。”

宋余抿了抿嘴唇,脊背绷直了,旋即他就听长平侯道:“射伤就射伤了,是郝家那小子先招的你,又纵犬欲伤人,你没有做错事。”

宋余嗫嚅道:“……可那是御犬。”

长平侯冷笑道:“正是御犬才好。”他目光落在宋余脸上,宋余并不是一个能受委屈的孩子,曾几何时,他也是张扬自信的,可自伤后,宋余一日比一日沉默怯懦,长平侯不是不心痛的。今日宋余能奋起反抗,他实在很高兴。长平侯伸手摸了摸宋余的脑袋,道:“乖孩子,咱们长平侯府虽不惹事,却也不怕事,自也没有被别人踢到脸上还步步忍让的理儿。”

宋余怔怔地望着长平侯,看着他眼中的欣慰,似懂非懂,眼眶却泛起了热意,“嗯!”

长平侯笑道:“爷爷很高兴,能再一次看到咱们五郎如此勇敢。”

宋余说:“爷爷不生我气吗?”

长平侯道:“生你的气作甚,你做错事了吗?”

宋余抿紧嘴唇,却摇了摇头,道:“没有,孙儿没做错。”

“哈哈哈,”长平侯笑道,“既没做错就不要怕,抬头挺胸,让他们都知道,咱们长平侯府的宋五郎,包括咱们长平侯府,都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宋余看着长平侯,重重的“嗯”了声,他道:“孙儿明白了。”

“好了,瞧这脏兮兮的样子,”长平侯说,“回去让大夫看看,别留了暗伤,再沐浴换身衣服。”

宋余应了声,退到门边时却停下脚步,回身看着长平侯,老人仍看着他,见状道:“怎么了?”

宋余沉默片刻,道:“爷爷,五郎以前是不是让您很失望?”

长平侯神色微震,看着宋余,叹了口气,说:“爷爷不失望,爷爷是心痛,没能保护好五郎。”

宋余眼睛登时就红了。

直到宋余走出院子,长平侯失神地站了许久,他回过神,长长地叹了口气。

宋成道:“侯爷,五少爷这是好事啊。”

长平侯笑道:“是好事,我就知道五郎是个有气性的孩子,”他顿了顿,脸色稍沉,道,“只是郝家这回也着实过了,打狗还要看主人,今日当着五郎的面就如此欺负他,明日是不是就要纵恶犬去咬他了?”

宋成也有些气愤,却踌躇道:“可那到底是陛下赏赐的御犬,可长义伯如今风头正盛,若是他反告恶状……”

长平侯冷笑了一声,他闭上眼思索片刻,道:“我听闻御史台陈大人的独子半个月前在狗坊被狗咬伤,当晚就去了?”

宋成说:“是有这么回事儿,听说陈大人一直想查那几处狗坊,可惜狗坊背后都有人,不了了之。”

长平侯道:“给陈大人递个帖子,就说本侯请他过府一叙。”

宋成:“是,侯爷。”

第24章

宋余起初还有些担心,后来见府中平静,他大伯宋廷微也来过问了一番,只让他安心便是,并未多说什么。宋余看着宋廷微离去的背影,恍惚了一下,他猛地发觉其实自己实在幸运,即便他不曾为宋家争光,甚至因着他的不聪明让长平侯府饱受冷眼,府中并未如何当真苛待于他。

从前这些都似笼了一层雾,隔着一层,不知从何时起,雾散了,他望去,尽都是拳拳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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