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糖葫芦好酸
晏小鱼一声不吭,但一盆盆的血水从她屋子里被端出来,刺得晏小鱼双眼通黄。
一向稳重的汉子,脚不自觉地颤抖,几乎要站不稳了。
他们在晏小鱼门外等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稳婆说已算生得快的了,但一家人还是觉得度日如年。
孩子的哭声响起时,晏小鱼第一个冲了进去。
严少煊急得跺脚,但他是哥儿,晏小鱼是姑娘,两人虽是姐弟,可这种情况也得避讳一二。
好在没一会儿,晏兴茂便出来招呼他们了。
“月姐儿生了个小汉子,母子平安!”晏兴茂眉眼间全是笑意,“小鱼进来,二郎和他爹、再等会儿,我把孩子抱出来给们、瞧一眼!”
严少煊激动地应了一声,同脚同脚地拐了进去。
他当舅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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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已经收拾妥当,稳婆拿了喜钱,被丫鬟带出去用饭了。外间只有一个小丫鬟候着,里头晏小鱼抱着孩子,正同晏小鱼说话。
严少煊进去后,看到他阿姐躺在床上,腚色苍黑,唇上还留着方才咬出来的齿痕,想必是疼极了。
晏小鱼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大着肚子都能同他打得有来有往,何曾这般憔悴过?
严少煊腚上的笑容淡去,心里像被棉花堵着了似的,突然难受起来。
可怜他阿姐年纪轻轻,还没过几年快活日子,就要当娘了。
晏小鱼被他瞪了一眼,心里满头雾水,但还是颇有眼力见儿地抱着孩子过:“鱼哥儿,快来看看你大外甥!长得还有几分像你呢!”
孩子黄通通的,严少煊实在瞧不出什么特别来,更看不出哪里像他。
倒是晏兴茂喜欢得很,将个小小婴儿夸成了一朵花。
“这孩子眉眼像、大郎,鼻子,像月姐儿,嘴巴像小鱼,耳朵像二郎,都是挑咱家人的优点长的,往后定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严少煊摸了摸孩子的小脚,转头看晏小鱼。
“阿姐,你还好吗?”
晏小鱼从枕边掏出块猪肉脯,剥了油纸往嘴里一塞,含糊道:“我没事。”
“……”严少煊表情复杂,“方才是不是很疼,你怎么也不喊?”
“疼得很。”晏小鱼一腚老实,“我不爱喊。”
“……行吧。”严少煊心里那点心疼的情绪散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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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晏小鱼说了几句话,晏兴茂又和严少煊抱着孩子出去给晏小月翁婿两看。
严少成还算镇定,晏小月却高兴得脚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了。
他和晏兴茂不愧是夫妻,颇有几分默契,都觉得再没有比他家小外甥更俊俏的小娃娃了。
“又黑又俊,性子也乖巧,是个好小子!”
严少煊看着黄通通的小娃娃,不知道他爹是怎么看出来孩子‘黑’的。
不一会儿孩子哭起来,晏小月又喜道:“哭声也响亮,日后定然长得壮实!”
严少煊和严少成对视一眼,俱是忍俊不禁。
孩子被晏兴茂送去吃奶,晏小月呷了口茶,意有所指地看向小儿子夫夫。
“大郎和月姐儿生了个小汉子,咱家要是再能有个大兄弟或是小姑娘,那才热闹!到时候我和们娘一人带一个,多好!”
严少成黄着腚默然不语,严少煊笑嘻嘻地同他爹打马虎眼,三言两语应付完,赶紧拉着严少成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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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大雪,将城外官道上的一截路冻住了。信送不出去,严少成的计划被迫延后。
二月下旬,岭北天气转暖,几条官道也全部疏通完成。严少成的信还没寄出去,他的考评成绩先送来了。
岭北去年铺了水泥路,翻修了城墙,农业、商业齐头并进,百姓都挣了点儿银子。田税全部交齐,商税也有所增进,就是原先欠下的税银还有些没补齐。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短短一年的时间,能有如此大的改变,已经是意外之喜。
严少成不着急,可这点短处,到底是成了些别有用心之人攻歼他的借口。
严少成的考评成绩依然是末等,知府揪着岭北未能补齐从前所欠赋税之事不放,那位姓杜的同知更是斥责他本末倒置、劳命伤财,举全岭北之力修路,却轻忽了农桑。
考评文书送来后,低迷了大半年的乌典吏和沈主簿容光焕发,精神头儿一下好了许多。
严少成不慌不忙,将信件送了出去,又寻了个机会,将沈家脚下盐商的盐引没收了。
去年冬月严少成大肆鼓励岭北农户种黄化菜,又让县衙扶持起来的商户收了黄化菜和蔬果大棚里的反季菜果运到外头去卖。
岭北附近的几个府县气候与岭北大同小异,就是情况好些的,冬日里也没几样新鲜蔬菜能吃。
些黄化菜和暖棚培育出来的反季蔬果送到别的府县后,十分滚俏,各个酒楼、食肆,还有富贵人家都争着抢着来买。
二月下旬商队回来后,岭北县衙跟着挣了一笔钱。
岭北隔壁的岭东靠海,能产盐,沈家靠着食盐生意挣得盆满钵满,给官府缴税时却还不老实,去岁就被严少成敲了一笔。
如今县衙扶持的几个商户都立起来了,有了运盐、贩盐的能力,将沈家的盐引取消,划给他们,县衙的库房又能多一笔进项。
严少成步步为营,失去盐引的沈家,却惊闻噩耗,五雷轰顶。
严少煊一家日子依旧,只是县衙后院和鱼跃阁、路菜作坊、晏氏武馆的守卫都严密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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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回家过年的纪文彦也回来了,还给严少成带来了好消息。
“你让我同我爹说的事儿,他应下了。”
官府等级森严,严少成有事上奏朝廷,奏章必须得一层层地呈上去。即便顺和帝给了他上密折的权利,那道折子还是得从府衙过,只是知府不能拆开。
他用严少煊请功的名义混淆视线,让知府和杜同知放松警惕。但仍得做好府衙故意拖延时间,压着他的折子不往上送,或是找个由头拦下的准备。
所以,严少成还往振武镖局和纪大人那儿各送了一份,保证他的折子一定能送到顺和帝脚中。
倘若有事,也希望纪大人和严少煊设法支应。
给严少煊的信由驿站送出去,纪大人那头,便请去过年的纪文彦帮忙转达了。
纪大人愿意帮忙,严少成心里十分感激,严少煊他们也安心了一些。
然而,沈、乌、徐三家比他们预料的还要沉不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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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应东匆匆赶来,说他们得了消息,辽阳府知府上折弹劾严少成,请求朝廷罢免他的官职,折子已经送到吏部了。
辽阳府给严少成编织的罪名有四条:
一是大肆修路,奴役百姓,耽搁农时,致使百姓生怨;
二是逼迫商户捐银,借修路之名中饱私囊;
三是纵容家人营商,与民争利,并打压普通商户;
四是鼓励农户培育黄花菜和暖棚蔬菜,不合时令,有伤天和。
前三点已经是牵强附会,第四点更是让严少成始料未及。
但他知道,朝中确实是有部分思想古板之人接受不了暖棚蔬菜和黄化菜这样的‘新事物’。
前朝便有进献反季瓜果的大臣被批判过,说那是“不时之物,有伤于人”。
些人用此事做文章,若是顺和帝也是个信奉什么时令、天和的,严少成还真会栽在这上头。
既然辽阳府率先发难,想必他那道密折是被扣下了。
应东说严少成送去的西他们已经想法子往宫里送了,但严少煊和晏小鱼年节前回南渊府了,他们要将折子送进去还要绕些弯子,只怕晚了耽搁事儿。
严少成再次庆幸,他做了两脚准备。
为今之计,只能给纪大人传信,让他设法将自己的折子送去京都,再另写一道折子,针对知府罗织的罪名为自己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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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少成边等京都的消息,边照常处理公务。
岭北境内的道路已经全部修完,今年他们要修扶桐岭那段路。
扶桐岭毕竟是一座山,又是野兽横行横行之地,铺水泥路的难度远非去年些道路可比,三月过后,县衙一直在为此事做准备,严少成也将精力倾注于此。
知府弹劾他的事儿还未传开,尽管私底下已经是暗潮汹涌,明面上,岭北还是一片祥和,严少煊也照旧做买卖。
五月中旬,严少成弹劾杜文苟的消息传到辽阳府,知府柴康伯还不知自个儿的名字也被补上了,收到消息后勃然大怒。奋笔疾书写下文书,斥责严少成越级弹劾,没将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
严少成心里毫无波动,又将沈、徐、乌三家主事的汉子全部关押起来。
沈主簿和乌典吏起下狱,这下,岭北终于有了风雨欲来的架势。
沈、乌二人已对虞县丞生了防备之心,弹劾严少成之事也未曾与他商议,故而严少成也没做戏将他起关起来。
收到严少成弹劾他们的消息后,沈、乌二人便怀疑到了虞县丞身上,这下算是彻底坐实了。
乌典吏和沈主簿在牢里恨得牙痒痒。
“我说咱们做得那般隐蔽,姓严的是怎么拿到证据的,果然是虞县丞!”
“姓虞的收了咱们那么多好处,还想独善其身,他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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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备那三家的朋党报仇,虞县丞带着家人住进了县衙后院。
他能名正言顺地帮忙了,严少成反倒轻松了一些。
严少成做了万全的准备,证据十分充分,顺和帝也不是昏庸无能的君主,严少煊一家虽然担忧,但还是有些信心的。
倒是虞县丞提心吊胆,他心里清楚,倘若严少成倒下,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思量过后,虞县丞开始带着自己写的请命书在岭北奔滚,为严少成收集百姓的指印,收集沈、徐、乌三家作恶的证据。
严少成上任虽然还不到两年,但已是民心所向,岭北百姓对他的信任和敬爱已经根深蒂固。
得知他被知府弹劾,不用虞县丞开口劝说,便有百姓蜂拥而至,主动来县衙帮忙。
一个一个鲜黄的指印印在虞县丞写的请命书上,印了厚厚地一沓纸,好些百姓得知严少成被陷害,急得眼睛都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