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迪可
他恭恭敬敬,对着丁以锦的墓碑磕了几个头道:“丁叔叔在上,小侄宁承轻给你磕头了。”
丁以绣道:“你不替你父亲认错谢罪吗?”宁承轻道:“我是晚辈,见了长辈磕几个头不打紧,我爹爹无罪无错,岂可随意与人磕头谢罪。”
丁以绣道:“莫非你不承认是你爹害了我大哥?”宁承轻道:“丁叔叔死在我家中或许是真事,但要我认是爹爹杀害他,那是无中生有,妄加之罪。”
丁以绣道:“早知你不肯认,我有证据可证你父亲的恶行。”宁承轻闻言一愣,见他自怀中取出一块碎布,上头点点血痕,是有人以血代墨写下的血字。
他将布抖开,萧尽一眼望去,见那碎布已烧得残破,似从衣衫撕下,未烧着的地方断断续续写着:余不慎……困于宁家……生还无望……焚骨于野,扬灰逐风……报仇,切记……以锦垂死绝笔。
丁以绣道:“这衣摆是我在山庄外拾得,确是我大哥笔迹。”
宁承轻道:“烧得如此残缺不全,只能认出只字片语,如何能做我爹爹杀人的罪证?”丁以绣道:“虽只得只字片语,但从剩余字迹来看,不难猜出大哥毒伤发作,困于你家中,他自觉生还无望,写了血字投出庄外,盼能有人替他报仇。老天有眼,让我拾得遗书,况且宁家尚未绝后,留了你来他坟前磕头谢罪。”
宁承轻沉思片刻后道:“你说得或许有些道理,可毕竟只是猜测,不能算作确凿证据,要我心服口服认错谢罪,只这血书还不够。你望字猜义,牵强附会,硬说是我爹爹下毒害你兄长,我也可说是丁大侠行走江湖中了毒,找我爹爹医治,却毒发难救困于宁家,叫你不要误解我爹,万不可找他报仇呢?”
丁以绣不善言辞,如何辩得过他,见他强词夺理,怒不可遏,举掌要打。萧尽早在防他动怒,一见他伸手,立刻跳起来拿刀鞘挡住。
好在丁以绣虽怒火中烧,终究存有一份侠义心肠,知道即便父债子偿也不该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动手,手掌举到半空被萧尽一挡已慢慢放下。他道:“我挟你前来并非要取你性命,大哥遇害时你尚是稚童,我也不迁怒于你,只想你替宁闻之对我大哥道歉认错,说明当时原委,我便给你解药放你离去。”
宁承轻道:“我身为人子,岂可为自己性命污蔑父母,丁大侠死于宁家山庄不错,但他绝非我爹爹杀害,你要我认错绝无可能。”
他平日遇到仇家,纵有千般刁难,也是言语上周旋,若无后策绝不惹怒对方,萧尽从未见他如此执拗不屈当面顶撞,心里为他捏把冷汗,右手却已将拒霜握紧。
丁以绣道:“我知道要你低头认错绝非易事,也知道你并非如众人所说因年幼不记得家中发生的事。你爹宁闻之负天下人我不管,只问一句,我大哥是否是他杀害?你只说实话,冤有头债有主,宁闻之既已身死,他夫妇二人的仇就此了却,你替父母磕头认错,我立刻放你下山,从此再不找你麻烦,且今日之后我退隐江湖,此中真相只你我知晓,绝不传扬出去。”
他如此承诺已是极大的让步,只为知晓丁以锦去世真相,萧尽一路观其人品尚属刚正,心里怕的是若丁以锦真为宁闻之所害,他得知真相情难自禁,又再反悔。
宁承轻听后却斩钉截铁回道:“我已说过,令兄非我爹娘所害,宁家也无半分对不起他,你不信尽可杀了我,我去九泉之下与你大哥对质,他让托梦骂醒你这个是非不分,糊涂透顶的蠢人。我爹娘无错,我不道歉。”
他不肯让步,偏要与丁以绣针锋相对。萧尽见两人相持不下,丁以绣手握长剑,剑指宁承轻喉头,忙起身站在二人之间,伸手挡住道:“丁……丁大哥,咱们大丈夫恩怨分明,岂能为十年往事牵连无辜,宁庄主是他爹爹,又已亡故,他自小流离失所尝尽苦楚,如今你非要逼他承认是宁庄主谋害令兄,也太过为难。我们方才都已磕了头,要不……要不将往日之仇放下,就此作罢。”
他说到最后,自己也觉难以说服对方,只是一心想护着宁承轻,不肯退开半步。
丁以绣脸色铁青,向他喝道:“你让开,我不杀他,他一日不肯低头,我一日要他跪在这里,你若搅扰,我只好将你杀了。”
萧尽道:“我姓萧名尽,是赤刀门门主义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杀我?”丁以绣道:“我本不想杀你,但你屡次阻挠我替大哥报仇,劝你不听,只好杀了你。”
萧尽道:“你杀我不打紧,只是将来被我义父知道,来找你寻仇,岂不又添一桩新仇。”丁以绣道:“我杀了你,有人找我报仇天经地义。”萧尽道:“那你若有孩子,我义父要将你孩子也杀了呢?”
丁以绣道:“我从未娶亲,也没有孩子。”萧尽道:“若有呢?”丁以绣不语,萧尽又道:“你若有孩子,可会在他面前残杀他人,让他亲眼目睹记在心里?宁庄主即便与令兄有千般恩怨,自可在别处了结,何必让幼子在旁看到。我说承轻不知当时情景,你逼他说真相岂非强人所难,不讲道理?”
丁以绣右手握剑原本稳若磐石,听他一番长篇大论为宁承轻辩解,心中心结难解,却又做不出迁怒于人滥杀无辜的事,只气得手腕微微颤动,双眼充血青筋暴现。
萧尽怕他暴起伤人,伸手将他长剑握住道:“宁家惨案未发生前,宁庄主交游广阔,江湖上人人皆知,如若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武林豪杰听闻他家中有仇敌上门,便召集人手前来相助。可见宁庄主为人不错,其中定然深有误会。令兄或许是被宁家仇人所杀,事后嫁祸宁家,自己遁隐远走。丁大哥若一意孤行要将令兄之死算在宁家人头上,反叫真凶逍遥法外,令兄岂不更泉下含恨?”
他原本口齿不如宁承轻伶俐,也极少有劝人之时,今日宁遇险一时情急,急中生智,竟说出许多有道理的话来。
丁以绣怔了半晌,念及兄长自小而来种种关怀爱护,兄友弟恭,不禁滚滚落下泪来。萧尽见他堂堂七尺男儿,武功高强,悲从中来却在陌生人面前落泪失态,心中也极不忍。
片刻后,丁以绣回过神,伸手抹去眼泪,双目凛然,瞧着宁承轻道:“我问你真相,你一句不肯说,我虽不杀你,但你身上的毒也不由我来解。你是宁闻之的儿子,自小耳濡目染,定有法自救,还有一个月时间,你住在这里,何时想通都可到前屋找我。”
萧尽见他收剑回鞘,心头一松,知道宁承轻小命得保。虽说丁以绣真出手杀人,他亦会拼死相护,可毕竟武功修为不及,打斗起来实无胜算,丁以绣愿宽宥一个月已是难得。
萧尽解了眼前紧迫,心想一月之中慢慢调和化解,未尝没有转机,便想先将宁承轻扶起再商量。
宁承轻见他过来,瞧着他问:“你方才说什么?”萧尽道:“我说什么?我说杀害丁大侠的凶手另有其人,要他切莫妄下断论,冤枉好人。”
宁承轻眼中有泪,眼眶也是红红的,萧尽吓了一跳,问道:“你……哪里痛吗?”宁承轻道:“你说你若有孩子,不会在他面前杀人,是不是?”
萧尽心想方才可没说自己有孩子,不过是要丁以绣将心比心,想宁闻之也是如此罢了。
宁承轻喃喃自语道:“是啊,谁又会在自己孩子面前杀人,可惜他不是谁,谁也不是他。”
第一百零四章 闭此幽宅万安之
萧尽听宁承轻自言自语不知说谁,但神色凄惶不似平日,便有些担心,将他搀起道:“这里风大,我们去屋里。”
宁承轻道:“我要下山。”萧尽道:“你身上的毒还未解,就这么走了去哪找解药。”宁承轻道:“我自己想办法,大不了死了。”萧尽惊道:“他只说一月后至多不能动弹,可没说会死,这毒要会死人,我更不能让你赌气下山。”
宁承轻道:“我哪里赌气?他方才说了不会给我解药,除非我替我爹向他认错。”萧尽道:“这人没了大哥,十几年里脑筋转不过弯,倒也不是坏人。要不你服个软哄他一哄,先将毒解了再说。”
宁承轻怒道:“他诬陷我爹杀害丁以锦,简直一派胡言,难道你也要我向这是非不分、冥顽不灵的蠢人下跪求饶?我爹……我……”说到这里,他见萧尽一脸惶惑,惊觉是自己勃然动怒惹得他不知所措,心里顿生歉疚,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不下山,他不肯给我解药,这半月里旁敲侧击,说不定也能问出用了哪些毒物毒草,到时我自己就能解毒。”
萧尽道:“我方才说错了话,你不要见怪。”宁承轻笑笑道:“你关心我,哪里有错?只是他兄长亡故,我幼失双亲,彼此都是心结难解,实无转圜退让的余地。今日我累得很,你抱我去歇一歇吧。”
萧尽见他神色黯然,目中含泪,必是触动往事想起爹娘惨死的缘故,也不愿再惹他伤心,轻轻将他抱起,走去墓碑旁的小屋。
山上两间木屋,前屋丁以绣住着,占了下山必经之路,后屋外是丁以锦的墓碑,余下三面峭壁无路可走。
萧尽将宁承轻送到屋里,但见地下一片厚厚灰尘无处落脚。他道:“我打些水来将屋子打扫干净,你在外面坐坐。”说罢找了块干净的山石,让宁承轻坐着。
萧尽在宁家山谷住了两年有余,平日一应琐事皆有段云山料理,他看书练功之余偶尔也会帮手。如今段云山不在,萧尽自然而然揽下照顾宁承轻的重任。
山上没有水井,只屋前有道清泉,可充作井水。萧尽见丁以绣屋外摆着水桶,便拿来打了桶水,将屋子里里外外清洗打扫一遍。
宁承轻方才与丁以绣争驰不快,却也不是耿耿于怀,自伤自怜之人,见萧尽忙进忙出打扫屋子,想到今后终有这人与自己不离不弃,相爱相亲,还有什么心结不能解开,渐渐心情好转,笑吟吟瞧着他忙碌。
萧尽道:“这屋子小,一张床睡不了两个人。”宁承轻道:“我不信,你让我睡上试试。”萧尽将他抱到屋里,怕木床太冷,先将自己几件衣服垫在下面再抱他上床。
宁承轻躺在床上,确觉木床狭窄只容一人,但他偏要叫上萧尽,让他也来躺着。
萧尽只得将他搂住,勉勉强强挤在一起,只觉宁承轻身上温暖,双手一抱再难松开。宁承轻道:“你瞧,两个人也睡得。”萧尽道:“只是挤了些。”宁承轻道:“你抱紧些,就不觉得挤。”
萧尽道:“这屋子建得不牢,又有缝隙,我们说话,丁……丁大侠会听到。”宁承轻问道:“哪个丁大侠,隔壁的还是外头的?”
萧尽正色道:“咱们说笑归说笑,不可拿过世之人玩闹。这里山风大,晚上定然很冷,我抱着你睡暖和些。”宁承轻道:“我手冷。”
萧尽听了,便拉开自己衣服,让他伸手进来取暖。宁承轻手臂虽不能动,手指微微还有些知觉,摸到他腋下轻轻一搔,萧尽猝不及防“唉哟”一下笑出声来。
宁承轻见他小孩儿一般怕痒,也笑得乐不可支。萧尽道:“好啊,你咯吱我,别忘了你眼下不能动,随我为所欲为。”说着便去呵他痒。宁承轻躲不开,起先忍着,终是忍不住笑道:“快住手。”萧尽问道:“你还挠我么?”宁承轻道:“不挠了,好小狗,你抱着我,咱们睡一会儿吧。”
萧尽见他眉目俊美,笑得眼角带泪,心中一荡,实在喜爱,不知不觉口唇相碰吻在一起。
此刻虽还是白天,但两人连日来长途跋涉地赶路,早已身心俱疲,一躺在床上彼此肌肤相亲暖暖洋洋,渐渐有了睡意,不到一会儿便搂在一处香甜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中夜,萧尽听到屋外有倏倏风声,听着又不像山风,正想起来瞧瞧,才一动,宁承轻也醒了。
萧尽安慰他道:“你睡着,我去瞧瞧外头。”宁承轻睡眼惺忪道:“是姓丁的在练剑,你去一瞧,他还当你偷师学艺呢。”
萧尽道:“这么晚了,他为何此时练剑?”宁承轻笑道:“他杀兄之仇未报,又听我们在屋里亲亲热热,想必难以入睡吧。”
萧尽道:“我瞧他为人正派,若没这份深仇也是江湖上一号侠义人物,不知有什么法子既能解他心结,又能解你心结。”宁承轻道:“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事,便不会那么多人杀来杀去,更不会有什么恩恩怨怨了。”
萧尽知道他所言不错,可终究还想化解宁家与众人恩怨,好让他快快活活地过日子。两人又依偎片刻,萧尽听前屋那头剑风声非但不止,反倒更加凌厉,一时心痒难搔,可偷瞧人练剑毕竟不妥,被人误会自己偷师窃艺更犯了武林大忌,于是只得与宁承轻躺着倾听剑声,心中联想他剑势来去。
天亮后,丁以绣的屋子里便没什么动静。萧尽起来打水,总觉泉水冰凉不合用,既要在这住上一月,便不能这般凑合。丁以绣单身一人日子过得粗陋,宁承轻却是能讲究时绝不怠慢自己,萧尽早已习惯事事照应,渐渐自己也随他讲究起来,眼见没有热水,便想去劈柴烧水,可又没斧子木桶十分不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宁承轻道:“山上没有,你不会下山去买吗?”萧尽道:“买倒是方便,只怕他不肯让我下山。”宁承轻道:“他要留的是我,你要走他必不拦你。”
萧尽摇头道:“我下山去,他为难你怎么办?”宁承轻道:“你本就打不过他,他要为难我还用等你下山?”萧尽虽不是十分服气,但搜肠刮肚想不出反驳之言,只好讷讷道:“有我在,总归……总归好些。”
宁承轻笑道:“你去吧,快去快回,这方圆百里也没什么市集城镇,只山下有些农家猎户,给他们钱换点能用的东西就够了。”萧尽道:“那我去了,你在屋里千万别言语惹恼他,我去去就回。”
宁承轻道:“我不愿在屋里,你放我去屋外的石头上坐着,还能看看山看看鸟。”萧尽便将他抱到屋外,这才依依不舍拿了几个碎银下山。他经过前屋,见屋门紧闭,不知有没有人在,却不敢上前窥探,沿着来时的山路狂奔而下。到得山脚,见上山时留下的车马仍在,只是马儿不知溜达去了哪里。
萧尽欣喜交加,上车将沿途买的吃穿用物捡好的打了个包袱背在身上。他记得来时山边有些农户,匆匆找了一遍,果然找到几户,到人家家里见到木盆木桶,砍刀斧子,巾帕被褥一股脑都要买下。乡下人家的主妇得了银子怕他拿不了,叫来丈夫儿子一起说要送他。
萧尽一人下山已觉冒了大险,如何能再带人上去,便问农妇家里要了扁担自己挑上山。他虽自小练武,可实在没干过这等苦力,担子挑在身上怎么走都觉东倒西歪,纵有轻功也难以施展,去了大半日才勉强回到木屋。
宁承轻远远见他跌跌撞撞挑着担子回来,笑得前仰后合,等他走近道:“唉哟,哪来的老乡。”萧尽这一路走得苦不堪言,好歹是将东西运到山上,见宁承轻笑他,便道:“当真是看人挑担不吃力,这可比练武难多啦。”
宁承轻道:“让我瞧瞧你买了些什么,竟像置备嫁妆似的,连被子面盆也带上了。”萧尽道:“都是平日要用的东西,这些被褥别人睡过,我拆了洗干净晒一晒……先去劈柴烧些热水。”
他自离开宁家山庄后,与宁承轻一路而来不是露宿野外便是投住客栈,并不用自己布置屋舍,一时有些心血来潮,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宁承轻行动不便,但萧尽干活他总在一旁瞧着,和他聊天逗趣,说些开心的笑话。
二人我行我素,浑没将丁以绣这个外人放在眼里,反将山巅小屋当成自家,没一会儿已放满盆盆罐罐,似模似样。
宁承轻瞧着一应家什器皿,笑道:“有些像样了,只是还少些装饰。”萧尽道:“这可难了,山下农户家里也没什么摆设玩物,怕要去大些的镇上才能买到。”
宁承轻道:“那也不必,咱们拿些木根掏空了做成花盆花瓶,摘些花草插瓶就好看得很。”萧尽道:“削木头我会,摘花插盆我不会。”
宁承轻道:“你不会,我教你。”萧尽想起当日在宁家山谷,他也是爱摆弄花草,将自己的小屋子布置得满室生香,幽静雅致,心想他其实心事重重,又惦念着段大哥,又难解家仇心结,若能有些事做,让他分心一下以免烦恼也是好的。想到这里他就答应道:“好啊,等我去找些漂亮的树根来。”说罢将砍刀斧子在腰间一插就往山林里去。
两间木屋四周空地不大,萧尽来来回回忙进忙出,哪能躲得过丁以绣眼目,但他见二人非但不以自己境遇忧虑,反而操起如何布置屋子,摘花装饰的闲心,也十分难解。
萧尽去了大半个时辰,抱来几个外形古怪的树根,与宁承轻坐在一起,拿青渊慢慢掏挖花盆。
第一百零五章 萧散坦荡君子怀
萧宁二人受困不得下山,既来之则安之。
第二天萧尽又去农户家里花银子买了些米面作料、油盐酱醋,认真过起日子。他本不会做菜,宁承轻挑嘴,倒看过几本菜谱,心里记得,就在一旁指点他如何烹饪。
二人一个初掌锅勺,一个纸上谈兵,将一锅菜做得焦的焦生的生,盛到碗里各自都吃得津津有味。
萧尽虽觉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盛了半碗菜,和米饭一起放在丁以绣门前,到傍晚再看分毫未动,又取回来将碗筷洗了。白天闲来无事,宁承轻便坐在屋外瞧萧尽削花盆,青渊锋利无匹,削起树根自然毫无阻碍,不到两天,木屋外已高高低低摆了许多木盆木瓶。
宁承轻道:“够啦,该去摘些花草来。”萧尽道:“我削得不好,古里古怪,可配不上漂亮花草。”宁承轻笑道:“哪里古怪,我瞧着倒是古意盎然,别有一番风趣。”
萧尽道:“如今入秋了,花草怕是不多,你爱什么颜色,我去山里摘来给你。”宁承轻道:“你背我一起去,未必是鲜花,枯草枯叶,苔藤枝蔓也有用。”
萧尽最爱与他形影不离,听他要去,哪管累不累便将他背上,经过丁以绣屋前时,还不忘说一声。
丁以绣武功远胜于他,站在屋前空地一望,方圆百里尽收眼底。二人若要逃走,以他轻功修为也是片刻追上,因而并不阻挠。他不知二人不存去意,到山间果然只拨草寻花,爬树折藤,不一会儿装了满满一竹篓回来。
宁承轻叫萧尽将花草放置一旁,先挑盆器,挑来挑去都觉不合花意,终是看中一个山下买来盛水的陶瓶。
宁承轻笑道:“如今有些野花野草,只好将就了。你先拿松枝插在瓶里,插得高些,需有奇峰入云之感,伴些柏枝,下边再插白菊、鬼针、青草。”
萧尽依言而做,有不对之处宁承轻便细心指点。这等细巧之事,萧尽见宁承轻亲自去做也觉琐碎,可自己尝试,渐渐也感意境在胸,舒怀畅意。
宁承轻等他插完,摆在桌上一瞧,陋室中松柏征天,蕨草为泽,自有一派天然美感,忍不住笑道:“你第一回插瓶,很是不错,大有青出于蓝的势头。”
萧尽道:“我也不知插的什么,本想只将这些野菊插满一瓶,这样确是好看些。”他想起两年前在宁家山庄地室里,宁承轻以枯萎盆栽猜出开启后山秘门的机关,心想他母亲精通五行八卦,插盆栽花也有深意在内,不知自己今日插的这一瓶又有什么含义,于是开口问他。
宁承轻笑道:“这是履卦,上乾下兑,是为天泽,君子坦荡荡,有厚积薄发,必图上进之象。你原是只小狗,如今和我在一起越发出息了,将来声名武功定在温南楼等人之上。这一瓶我很喜欢,就放在床头吧。”
萧尽道:“我不稀罕什么声名武功。”宁承轻问道:“不要声名武功那要什么?”萧尽道:“只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宁承轻笑道:“你不提师兄,也不提你义父和姐姐,他们听了要骂你没良心。”萧尽一愣道:“那……那,我们找到段大哥之后,再回去瞧瞧我义父和姐姐。”
宁承轻道:“我是该去见见你义父,将你我之事告知,好让他老人家放心。”萧尽心想,义父确有说过若他觉得和宁承轻在一起快活,也不强逼他回去,但终究没有捅破二人关系,若能得义父认可,自然更加欢喜了。
他对宁承轻道:“我义父平日待人虽不苟言笑,孟姐姐也是极严厉,其实为人都十分慈爱温柔,你见了他们只说喜欢我,爱和我一起,他们便也喜欢你的。”
宁承轻见他如此自信,笑话他道:“你义父来了一次,没打你骂你,你就得意起来。为何我说喜欢你,他们便也喜欢我呢?”
萧尽道:“义父苦心孤诣,只为我报父仇,却又不忍让我亲自动手,宁可让自己亲生儿子担这重任,他对我挚爱如此,自然爱屋及乌,也一样的喜欢你。”
上一篇:和乱臣贼子恋爱后
下一篇:成为起点男的反派渣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