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迪可
群豪各人面上岂止惊骇、愤怒、诧异,更多鄙夷不齿。除了没有到场的金乌派弟子,其余如孤峰堂、九渊派、点苍派、紫阳派、灵光寺等门人弟子均都面色尴尬,脸上无光。方才还出头质疑的九渊派新任掌门狄远峰,此刻也是默不作声。
只有点苍掌门申燕朝是个老江湖,冷冷道:“莫真人说得倒像真的,只是犬子已遭人杀害,死无对证,况且我点苍派源远流长,剑法武功独树一帜,并非武林新进,哪里需要什么金银宝藏。再说犬子在外做了这等事,难道还能瞒得过我?”
玄尘子道:“若不问,便瞒得过。再说问了又如何?申掌门扪心自问,点苍派开派宗师虽是武林高人,江湖上人人敬仰,但贵派流传数代,传到阁下手中还有几分先代风范?这几年,贵派扩大门楣,广收弟子,短短十几年间隐隐有与少林武当比肩之势,其中又有多少得益于令郎的不义之财?我方才不提事发时各人名字,也是想他们既已去世,不宜再起争端,申掌门若非要我指名道姓,贫道就如你所愿不再避讳。”
第九十一章 持身洁白酬知己
申燕朝听玄尘子如此一说,反倒不敢应声。
申琰是他独子,丧子之痛自不必说,可儿子出入江湖隔了一年带回巨额财富,做父亲的岂有不问原委之理。点苍派扩地买田,在门派山下置了许多产业买卖,才得如今这般兴旺气象。
申琰当年不敢对父亲说出自己与人合谋杀害义兄,申燕朝只知他与几个江湖同道偶尔发现一处深山财宝,绝无后患,虽这些年每每想起总觉有些蹊跷,却未及细思。此时玄尘子待要说出起头杀人者是谁,申燕朝竟不能确定,这人身份不说出来尚有转圜余地,若说出来真是自己儿子所为,自此后点苍派上下岂不是身败名裂,臭名远扬。
玄尘子见他低头不语,有退缩之意,转而又道:“我们将木夫人与其女、家人、丫鬟一并杀害后,寻遍木府却不见三岁小儿踪影。我等几人这时已不能回头,各人意见却有分歧,有人说孩子年纪尚小,独自不能跑远,即便活着也过不了几日,可不必管他。另几人却道斩草必要除根,留个孩子,他日长成获知真相定要回来报仇。于是六人分头去找,终究是我,在后院外的小山上找到那孩子。”
“他虽只三岁不到,却已有些懂事,见我们杀了他母亲姐姐,心里害怕,逃到院外山上。我见他如此幼小有些于心不忍,可他看见我手握长剑满身血腥,吓得摔下了山。我走去一瞧,山虽不高,但山下有条大河,河水滚滚奔流不息,一个稚童掉下去九死一生,便当他死了,回去告知众人。随后我们六人各自起誓,将这桩勾当埋在心里,有生之年绝不对任何人说起。唉,即便不发誓,谁又敢将这事说出去?”
玄尘子年事已高,嗓音低沉庄重,将多年前的恶行缓缓说出,听在众人耳中却似晴天响雷一般震惊。
房中安静片刻,那黑衣人道:“你说完了,接着由我来说吧。”他伸手将自己脸上面具揭去,露出本来面容,萧尽正等他揭露身份,凝目一望竟然认识,却是半路结识的唐寒。
萧尽见是他,忍不住道:“你……”宁承轻却又将他一拉,悄声道:“你先听他说完不迟。”
萧尽点头应允,只是方才那个“你”字说得虽轻,却已被唐寒听到,转头向他瞧了瞧。
眼下气氛剑拔弩张,人人都等着听他如何处置玄尘子,唐寒却对萧尽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我借你赤刀门的身份一用,只为那句应天血刃,荡邪诛奸。赤刀门在江湖中向来以除恶闻名,这六人杀我父母姊妹,灭我门户家人,正应了你门中教义,望你不要见怪,如今我已手刃杀父仇敌,自当还你清白,等此间事了,我再负荆请罪。”
萧尽心中疑惑,正待开口,宁承轻道:“他原本就是清白的,倒不急在这时分辨。只是小弟好奇,你当年年幼,只三岁不到,如何能将这六人来历记得这般清楚?”
唐寒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杀父仇人我如何能不记得?再说纵然不记得全部六人的样貌,只消记得其中一个,寻上门去逼问他当年真相就是了。哼,这几人,当了掌门、帮主,享尽荣华富贵,渐渐也怕死得很。他们之中大多已娶妻生子,阖家幸福,我杀人前逼他们留下字据,叫家人不得寻仇,否则将他做过的事昭告天下,让他家眷亲友声名扫地。”
温南楼听得仔细,略微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被杀之人的亲友都不声张,也未曾去找赤刀门报仇,直到今日比武大会有人带头才纷纷说出来,可近来江湖上被赤刀门杀手所杀的不止这六个,难道他复仇时看不惯别派人为恶,也一并杀了不成?
唐寒瞧了玄尘子一眼道:“姓莫的,如今其余五人已死,留你一个活着,对他们实属不公。”玄尘子点了点头道:“我年纪最长,是他们的大哥,却不能守住本心,因贪念杀人,比旁人更可恶,更罪不可赦。这十八年,我潜心修道,日夜悔悟,只是道行不够终究贪生,活到了这个岁数。这个岁数……已是太多……太多了。”说到这里,众人见他面色渐渐苍白,双眼、双耳、鼻孔、嘴角流下几道鲜血。
刘迎年一见心道不好,忙上前查看,只觉他四肢发冷,鼻息全无,心跳脉象也已停止,想不到这老道已自绝经脉死去了。
群豪虽都不齿六人的不义行径,但玄尘子如此一个江湖上人人称颂的武林宗师、紫阳剑派一代掌门亲口将自己过往罪行说出,也算幡然醒悟,有悔过之心。众人皆想,多行不义必自毙,即便到了这样高龄,又享盛名地位,最后还是不得善终,不由都暗自感慨。
唐寒见玄尘子自尽惨死,脸上却无半分同情怜悯之色,少顷转身面向众人道:“我虽不需谁来见证,但如今姓莫的老道已将过去种种当面说明,我报杀父之仇名正言顺,若六派门中还有谁不服,现下就可站出来。”
群豪心想,此地乃长生道院,紫阳剑派的地盘,在场又有刘迎年这等故交坐镇,玄尘子绝无受人胁迫的可能,既然他亲口承认,自然不会有假。孤峰堂、九渊派、点苍派、金乌派、灵光寺及紫阳剑派这六个门派的门人弟子虽可说不知真相,但十余年来受益不少,从今以后江湖武林中的声名清誉也大为折损,眼下如何还有脸面出来与唐寒对质。各派脸上无光,孤峰堂、九渊派、点苍派掌门已各自率领门徒离去,灵光寺众僧则向唐寒合十行礼,承诺将静嵩之死的真相回禀方丈主持,说完也告辞而别。
刘迎年眼见一场热热闹闹的比武大会却生出许多事端,不但玄尘真人自尽,六派在武林中抬不起头,连其余门派有死于赤刀门手中的人都难以启齿质问真相,怕又牵扯出些不为人道的丑事,思虑再三也要等日后私下再说。
刘迎年虽郁郁不乐,但仍要尽东道之谊,与紫阳剑派商议玄尘子后事等等。众人听了如此一件恩怨往事,又见多年不曾露面的铁手佛被擒住,心中都想接着还有好戏可看,都不急着下山,只等收殓玄尘子的尸首后处置这个江湖恶贼。
正当众人纷纷要散时,宁承轻突然道:“且慢!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这位木——大哥解惑。”他有意将木字拖长,似乎对唐寒是木长枫之子的身份有所质疑,唐寒不以为意,对他笑笑道:“叶贤弟,你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凡我知道的绝无隐瞒。”
宁承轻听他言语中有戏谑之意,明明见自己样貌已改,仍以假名“叶莲”相称,便也笑道:“木大哥忍辱负重十八年,隐姓埋名以报杀父之仇,小弟十分钦佩赞赏,只是有件事不说清楚,萧尽身上的冤屈可还是洗不干净。”唐寒问道:“什么事?”
宁承轻道:“你杀的人,除了这六派之外,还有一些也可说有该杀的理由,却仍旧未能说清为何对灵器山庄的夏小姐行凶。”
唐寒道:“夏小姐并非江湖人,我自然没有杀她的道理。既然不是我,那便另有其人。两年多前赤刀门门户生变,门主左天应遇袭重伤,江湖上人尽皆知,你说的这人滥杀无辜,祸乱江湖,应当是赤刀门下叛徒。”
宁承轻笑道:“小弟也这么认为,嗯,不错,那人动手时,我与萧尽正在灵器山庄,夏庄主也可做证。那人武功低微,绝非静嵩和玄尘子的对手,只能是另有其人了。”
唐寒微微一笑,眼中有促狭之意,对宁承轻道:“叶贤弟忘记了,上月在古柳镇,夜半有刺客来袭,我与萧兄联手克敌,那畏罪自尽的不就是个颈上有血刀刺印的杀手吗?想必他便是意图杀害无辜,嫁祸给萧兄的赤刀门叛徒。”
宁承轻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么说那个冒牌货早已死了。这人武功差劲,却四处惹事,令赤刀门承担恶名,好让天下武林英雄群起而攻,搅得江湖一片腥风血雨,实在可恶可恨。如今死了就好,死了不但还萧尽一个清白,也让江湖重归平静。”
唐寒道:“说的是,我大仇得报,今后也不会再以赤刀门杀手掩藏身份。”宁承轻笑道:“如此就更好了。”
二人一唱一和,几句话便将萧尽撇清,他自己尚且糊里糊涂,温南楼等人听了都暗暗好笑。只是萧尽人品为人在温南楼、夏照风看来自不会有错,既然唐寒肯出言证实,不论真假都乐见其成。
宁承轻道:“各位武林前辈朋友,前日都说我朋友萧尽杀害各派门人,我已将疑点一一说过,如今真相大白,这些人都不是他杀的。萧尽洗去赤刀血印,从今以后已不是赤刀门人,再有赤刀杀手杀人可不能算在他的头上。”
说着他又转头对温南楼道:“温大侠夺得比武大会头筹,应承了此事,替各派寻找真凶讨回公道,现下恩怨已了,再无纠葛,还请温大侠做个见证。”
温南楼心想,他小小年纪倒会办事,知道眼下人多,要自己出面作保,将来再起纷争自己必然也要牵扯在内。不过他本就有意护他二人,正好顺水推舟应承下来,反倒是郭翎在一旁笑吟吟推他上前。
温南楼站到众人跟前,先对宁承轻拱手道:“多谢抬爱,萧少侠人品为人,温某早已深信不疑,今日能够消弭误会,平息各派扰攘实是好事一桩,更何况萧少侠还不惧强敌以一己之力擒获铁手佛封威,为武林除害,在下自然愿意见证。”
温南楼为替萧尽争光,将自己与妻子联手擒拿封威的功劳按在他头上,萧尽听了一怔,正待分辨,宁承轻揪住他轻声道:“他有意相让,你可别辜负人家一片好心。”
第九十二章 雏燕别久还相认
萧尽尚在迟疑,温南楼已转向众人道:“既然赤刀门杀手之事已由玄尘真人与木家后人当面对质,真相大白,静嵩大师之死也有灵光寺各位高僧回去禀明方丈,温某便不再占这盟主之位。此间事了之后,在下夫妇二人将同赴赤刀门拜见左门主,将叛徒身份确认,届时再以书信告知各派。”
他思虑周全,如此麻烦又全无好处的事也愿意做,群豪听了都十分信服,纷纷推举他坐稳盟主之位。
刘迎年道:“温大侠不必客气,老朽在仙童山上办起比武大会,原意也是为能替静嵩大师之死寻找真凶,如今真相大白,贤伉俪又愿担这重任处置余下琐事,苍穹派上下实是感激不尽。”说着命人拿来许多银两赠与温南楼与郭翎,权当之后去时的盘缠路费,温南楼极力推辞,但盛情难却,好在温、郭二人家世殷富,江湖人不拘钱财小节,也就道谢收下。
此番刘迎年虽有遗憾,夏照风却十分喜悦,自己不便表露就差儿子去向萧尽道喜。夏青棠自然不怕外公不快,与宁承轻、萧尽好一番亲热,晚上又要摆宴相邀。萧尽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虽能洗清冤屈是大好之事,可细想下又有许多难言不明之处,因此对夏青棠的邀请也只虚应而已。
宁承轻察言观色,见他有心事,便与夏青棠约了后日再请,只说今日铁手佛封威尚未处置,群豪未散,此处纷纷扰扰,只想早些歇息。
到夜里,萧尽独自在房中对烛沉思,宁承轻自门外进来,移开蜡烛道:“你对着烛火一直瞧,把眼睛瞧坏了。有什么心事对我说吧。”
萧尽抬头,见烛光下宁承轻双眼澄明,目光流转望着自己,不由叹了口气道:“冒充我的人真的死了吗?当日在古柳镇上我揭去那人的面具,明明不认得,并非赤刀门弟子,我总觉得……”
宁承轻道:“你总觉得古怪,可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是不是?”萧尽道:“你比我聪明,你说到底哪里古怪,唐寒真的是木长枫的儿子,只是借赤刀门除恶之名手刃杀父仇人吗?”
宁承轻瞧着他,忽然双眉紧皱咳嗽起来。萧尽想起他受了伤,忙扶着他肩膀问道:“你伤还没好,让我瞧瞧。”宁承轻捂着嘴咳了一会儿,好在白天已将淤血咳出,此时虽咳得凶却也只气喘一些。他道:“我方才自己煎了药喝了,你再运功助我疗疗伤,或许好得快些。”
萧尽自然答应,扶他坐到床上,双手抵背将自己内力缓缓送去。宁承轻自己懂得药理,于经络脉象也十分通晓,指点他将内力自太阴肺经送至厥阴心包经,再经少阳三焦经至少阴心经周旋,将心胸之中的滞碍消解。
如此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睁眼已是深夜时分。萧尽抹了抹额头汗水,见宁承轻脸色微微红润已好了许多,心中甚喜,替他披上衣衫。
宁承轻起来见蜡烛已烧得只剩一点,院中万籁俱寂不闻人声,便道:“我睡不着,我们出去走走吧。”
萧尽道:“晚上山上冷得很,可小心着凉。”宁承轻道:“也不必走远,不过是散散步罢了。”
萧尽拗不过他,便叫他多披件衣裳,与他一道出了房门。
宁承轻道:“你轻功了得,背着我走可好?”萧尽平日与他一起虽也常有孩童心性,但何曾见他如此软语撒娇,自己如何能够拒绝,自然说好。
他背起宁承轻,轻轻一跃已跳上屋檐,宁承轻指点他往想去之处,二人迎着晚风在道院大殿屋顶上飞掠而过,风儿一点不冷,暮夏中反而凉爽畅怀。萧尽虽还有些事想不明白,但今日终究是将往昔众人对自己的误解消除,心头轻松,渐渐也将心事抛在脑后,往长生道院后山掠去。
到了云外崖上,只见群山环绕,一轮上弦月挂在空中,将远近山峰映照得浮起一层莹莹光辉,犹如抹了清霜一般,比之白天又另有一番飘渺仙境的景象。
宁承轻找了块空地坐下,叫萧尽过来。
萧尽坐他身旁,二人静静不语。过了片刻,宁承轻道:“我知道你心里犯疑,因为黑衣人分明是两个,唐寒承认自己杀人却只字不提还有个同伙。那个同伙是谁,若不能查清楚,你心里始终有个结,说不定那人才是杀害你义父的凶手,又或者真正冒充的人还未死,古柳镇外死的不过是替死鬼。”
萧尽道:“你也疑心吗?其实你上回问我冒充之人武功如何,我说是我自己武艺有所精进,估摸不出他有什么进益。但我前日与那人在这交手,还有昨日他与封威相斗时我在一旁瞧见,只觉得……只觉得……”
宁承轻道:“只觉得什么?”萧尽怔怔出神,正想说话,忽听一阵利剑破空声自身后袭来。
萧尽一惊,伸手拔刀,却惊觉拒霜已不在身边。
白天唐寒亮了身份,铁手佛封威又已落网,他心中松懈,夜半出来与宁承轻散心,将刀放在身旁石上,一时失神,转眼竟被人夺走。眼见身后偷袭之人夺刀刺剑,萧尽忙将宁承轻护在怀里。宁承轻为不让他受伤,反而伸手一推将他推开。
萧尽不想他生死之际力气如此之大,将自己坐着推了个滚。等他再抬头瞧时,见一个劲装结束的蒙面黑衣人,手握长剑朝宁承轻当胸刺去。
这一剑快如电光石火,直刺要害。萧尽蓦地生出一阵恐惧之感,浑身冷汗直冒,翻过身来不顾一切扑去。宁承轻滚了两滚,也想躲开致命一剑,但他毕竟不会武功,翻滚躲避比习武之人慢了许多,黑衣人一剑刺到正中他心胸。宁承轻“啊”一声,手捂胸口,面色煞白,从手指间流出许多血。
萧尽心胆俱裂,正自扑到,黑衣人回身一剑向他刺来。萧尽手无寸铁,又急着去瞧宁承轻伤势,被他唰唰两剑逼得后退丈许,肩上腿上衣裤都被利剑割破,躲得慢些只怕两处都要受伤。可萧尽如何顾得许多,眼见宁承轻胸口中剑,扑倒在地没半点动静,若不及时救治只怕医仙药圣在世也难抢回性命。
萧尽如万箭穿心,又再扑去,黑衣人长剑展开将他去势死死拦住,剑光闪闪如毒蛇吐信一般招招往他要害进攻。萧尽被他逼得渐渐退到山石边,再无可退之路,眼见黑衣人高举长剑就要向自己心口刺落,却是一阵倔强,心想他要死了,我也和他一起死。
这念头不过短短一瞬,萧尽又忍不住想,不,他不会死,若他没死,我却自暴自弃放任这人将我杀了,将来留他一个在世上岂不残忍。
想到这里,他双手一伸,低头向黑衣人腰间一抱,十指死死扣住,以全身之力将人推得往后倒退几步才勉强站住。萧尽这招看似无赖,实则另有后招,趁对手踉跄不防之际腾出手拿捏他腰后要穴。
黑衣人不料他有此一招,需知对敌时将后背要害露出,不能伤敌便是必死昏招。萧尽双手一动,黑衣人已知他用意,拧腰踏步,抬手举剑。萧尽只觉一股巨力自双臂间推来,震得手臂酸麻,拿捏不住。黑衣人内劲深厚,生生将他震开,若不放手只怕胸骨心肺都要受损。
萧尽双手一松往后跃开,却仍受他内力震击,顿感呼吸急促,眼前一黑。黑衣人不容他喘息,长剑紧随而至,对准他心口刺来。
萧尽见他一连数招,剑法变化、内功修为,应变能力都属平生罕见,实是一流高手,自己心慌意乱,又没有兵刃在手,如何是他敌手。黑衣人剑尖到他胸前,已是避无可避,忽然一道银光闪过,击在剑身上,当一声响将剑刃打偏。
萧尽与黑衣人同时转头去瞧,见山石间窜出一条人影,也是一样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手握长剑飞身袭来。
萧尽心想,他还有同伙,果然唐寒不是真正冒充我的人,这人为何放暗器打开剑身,为什么不让他同伙杀我?正胡思乱想之际,自己身前那黑衣人却跨步而去,与后来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萧尽脑中更是混乱,不知他们为何自相缠斗,莫非利益不合起了内讧,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让自己逃过一劫,忙转头去找宁承轻。
宁承轻受了一剑,伏倒在地,萧尽飞奔过去,见地上鲜血已沿着石缝流得到处都是,心里害怕至极,不敢伸手碰他,只怕摸到一具冰冷尸体,想叫他名字,竟发不出声音。
萧尽犹豫片刻,咬了咬牙,终于将他抱起,只觉宁承轻身体柔软,尚有体温,绝非濒死之象,心头一喜,忙又摸他脉门,探探鼻息也是正常,这才放下心来。他想看看方才黑衣人一剑刺中哪里,为何流了这许多血,宁承轻左手却牢牢握住伤口不肯松开。萧尽不敢硬来,只得先将他心胸四周穴道点住止血,搂他在怀里,耳听身旁叮叮当当,两个黑衣人正自酣斗。
他只看一眼,便觉二人剑来剑往,都是绝妙之极的剑法招式,斗得不相上下难分难解。
萧尽自小练刀,但在宁家书阁瞧了不少剑谱,于剑法也有些眼光心得,瞧着二人相斗渐渐出神,一时眼花缭乱,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旗鼓相当的高手,能将剑法施展得如此精妙,自己若与这二人交手又有几分胜算?想着想着,额头背上冷汗涔涔。
忽然,有人将他手握住,萧尽低头望去,见宁承轻睁着一双眼睛瞧着自己,目光中并无重伤痛苦之色,正觉奇怪,问道:“你好些了吗?伤到哪里,我带了你给我的治伤灵药,你先服一颗。”
宁承轻摇摇头,问道:“那两个是什么人?”萧尽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他们起了内讧,你受伤不轻,我先送你回去。”说着他抬头再往两个黑衣人看去,却已分不出谁是谁,只见其中一人长剑一挥往后退了半步,拧腰旋身横斩一剑,剑尖化出无数白光。
萧尽一怔,脱口而出道:“义父!”
第九十三章 却怜荒冢悲前事
这一声“义父”喊出口,激斗中的两个黑衣人皆是一怔,明明片刻前还在生死犹斗,忽然手上长剑都缓了一缓。
二人互望一眼,都有停手之意,萧尽更无怀疑,又再喊道:“义父,义父,是不是你?”他欲上前去,又不放心丢下宁承轻,宁承轻反倒松开抓着伤口的手,将他轻轻一推道:“还不快去,你义父轻功了得,要是一转身跑了,你又去哪里找?”
萧尽听他说话气力十足,并无半点重伤之相,但此刻自己神思一片混乱,只怔怔坐在地上望着两个黑衣人。
宁承轻忽而一笑道:“两位还不快摘了面罩,再不摘下,他可真要成傻小狗了。”其中一个黑衣人闻言,先将面上黑巾扯下来,萧尽一瞧,竟是温南楼。
宁承轻道:“有劳温大侠,温大侠方才一剑刺来,我真以为要死了,吓出一身冷汗。”他站起身,身上手上全是血,胸前却无剑尖刺出的破口。
萧尽愣愣道:“你……你没受伤吗?”宁承轻道:“你瞧呢?”说着抓住他手掌往自己心口一按。萧尽觉察他心跳如常,果真一点伤也没有,不急问他怎么回事,先轻轻松了口气。
宁承轻道:“若非温大侠佯装先杀我,再杀你,怎能逼得你义父出手相救,是不是?左门主。”
另一黑衣人听他说完,一声轻笑,也伸手扯下面罩,露出一张清朗俊雅的脸,虽眼角略有几许皱纹,却丝毫不见老态。萧尽乍一相见,心中万般情绪起伏不定,再说话时语调中已有了哭音道:“义父,你,你伤好了。那日绝不是我伤的你,这些日子没有回去是因为……”
说着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左天应面前,低下头,双眼含泪。
左天应道:“我还没怪罪你,你自己跪下做什么?外人面前还当我赤刀门门规严峻,不近人情,怎么弟子见了师父边哭边跪,快起来。”
萧尽自觉这两年多来不曾回赤刀门探望义父,孟别昔几次三番找来,自己也是百般逃脱不肯回去,只得过且过与宁承轻游山玩水乐不思蜀,心中渐生惶恐自责,不敢起身。
左天应见他如此也是无奈,伸手将他拉起道:“还让人看笑话,这么大了不看人面场合,当是家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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