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酒蛋汤
“嗯,意哥儿邀了我们去他家吃饭,一会儿我和南哥儿说。”
两人回来的时候村口坪子上的人已经散去了,风一吹那一排大杨树抖着叶子哗啦啦作响,还有几个村中的妇人夫郎端着饭碗坐在石头上纳凉。
看见两人回来了打上声招呼,“宁哥儿又去接你男人了。”
“哎。”
两人直接赶着骡子去了张小意家,张家的院子里到处都摆放着蚊香,张小意和周小南都在厨房忙活着呢,院子里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几个菜了。
都是农家小菜,用敞口的粗瓷大碗装着,什锦菜,青椒鸡蛋,韭菜炒豆芽,清蒸河虾,还有一大瓦盆的炖鸡。
张小意袖子都撸到了胳膊肘处,听见骡铃的声音伸出了脑袋,“宁哥儿回来了,马上做好了。”
周小南也端着一摞子碗出来了,帮着一一给打了碗米饭,“都是意哥儿弄得,我厨艺不大好就打打下手。”
张小意还在厨屋呼哧呼哧挥着铲子呢,听周小南这么嚷嚷了一句,“南哥儿,你就别谦虚了,那菜不都是你忙我切的。”
周大也拎着一小坛子酒过来了,“南哥儿,狗娃呢,快吃饭了喊他一声。”
“周大叔没事,一会儿我吃了饭给他带过去一些就行了。”
周小南不想让狗娃知道这生意里有他的分红,他怕狗娃告诉他爹周老拐,到时候他挣多少他爹都会抢了拿去吃酒。
张小意风风火火端着最后一碟子小炒肉出来了,“快快快,都动筷子,尝尝本小哥儿的手艺。”
张小意又拿出了他泡的青梅果子酒,几个小哥儿都给倒了一些,“沈临川,你喝啥酒。”
“果子酒,要是和我爹他们喝多了明早读书呀八成记不清了。”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热热闹闹吃了起来,张小意举起了碗,“来,让我们庆祝一下顺利开工啦!”
几个人都笑着拿着碗碰了一下,这才第二天,虽然还是有些磕磕绊绊的,但做熟练就好了。
周宁挑了一筷子鸡腿肉夹了起来,夹那么高一看就是给别人夹的,沈临川挪了下自己的碗,眼瞅着那块肉落在了周小南的碗里,不是,咱两不是天下第一好!
周宁扭过头唔了一声,沈临川想让他给他夹菜呀,怎么这么粘人呀。
沈临川默默伸出手指把自己的碗给挪了挪,周宁又夹了一筷子放在了他的碗里,“南哥儿今儿受委屈了。”
沈临川嘴角勾起,他就说嘛,他和他家夫郎天下第一好!
一提起这茬张小意拍桌子站了起来,“那几个婆子夫郎简直欺负人,不就是看南哥儿年纪轻,说了还不听,那蚊香做得歪歪扭扭的!”
“这生意明年或许以后很多年许家都要做,不听管教直接说就是了,不用怕得罪了人。”
听沈临川这么说周小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张小意也给周小南的碗里加菜,“南哥儿吃,谁要是再说你你就找我,我去给你克回去,要是还不听话,就找宁哥儿和周大叔,就是动手我们也不怕的!”
张郎中哎了一声,“意哥儿坐好吃饭,小哥儿家哪里天天想着打架的。”
蚊香和清凉膏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一早吃了饭村里众人先在周宁那点了卯,然后各自忙去了,关系好的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还能边干活边说上两句闲话。
周大赶着骡子要去镇上赶早市,卖完了把子肉就回来帮忙,沈临川要去学堂呢,一早就跟着他爹一起去镇上。
周小南不时地来回转着,要是谁有事了喊他一声就是了。
等转到刁婆子那的时候,看见刁婆子搓的艾绒时候里面的茎秆都没有挑出来,搓出来的艾绒也太粗糙了些,到时候一道活成泥的时候肯定茎秆都支出来了,这怎么成呀。
周小南蹲下来帮她捡里面的枝子,“刁婆婆,这艾绒不能这样搓,到时候也不好用呀。”
“哎呀,不都是一样的,到时候一活谁能看出来呀。”
“你看人家王大娘揉的艾绒,那样才是好的,你要是不会我让王大娘教你一下。”
“你这小哥儿怎么如此多事,是不是专门跟我过不去,亏得每次你爹打你的时候我还帮你叫人呢,你咋一点都不念着我的好。”
刁婆子和周小南家挨着,周小南家有个什么动静她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周老拐是个爱喝酒的老流子,家里穷得饭都要吃不上,那周小南更是一身衣裳上补丁落补丁,一个村子里就数他家最穷了。
刁婆子仗着自己一把年纪了看不起周小南,被说了两句活儿做得不好不仅不改,反倒揭起了周小南的老底。
周小南本就是正该相看的年岁,胆子又小面皮薄,被刁婆子这么一说脸色涨红,眼泪直在眼眶打转。
“我说你做得不好就是不好,你要是不乐意做的话就走啊!”
周小南突然失控大声叫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坪子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有位夫郎打着圆场,“南哥儿别生气了,刁婆子你也是的,那艾绒就是揉得不行,还不让说了。”
刁婆子自知理亏但又看不起周小南,嘴上不饶人地说道:“不好就和我说嘛,你叫嚷什么呀,一个小哥儿性子这么坏,以后可怎么相看人家呀。”
刁婆子处处往周小南的痛处踩,先提了他被他爹周老拐打,又说他名声不好以后不好相看,周小南被气得胸口直起伏,“我说了你听了嘛!”
周宁和张小意听见动静也赶紧过来了,周宁一看是刁婆子就先皱了眉,“你欺负南哥儿作甚。”
“谁欺负他了,大家可都是看见了,是他一个小辈对着我大声嚷嚷,我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了,还被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哥儿欺负哩。”
周小南擦了下眼泪,“宁哥儿,我没有欺负她,是她艾绒揉的不好,我说了还不听。”
“你要是不想做的话,我现在就结了铜板给你。”
张小意可比周宁嘴皮子厉害多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刁婆子就数落了起来,“刁婆子,你别倚老卖老!刚虽我离得远你说得话我可是都听见了,你不就是欺负南哥儿年岁小,宁哥儿,结钱让她走,明年咋也不用她了!”
周宁从腰间抽出花名册就要给刁婆子结钱,刁婆子的儿媳忙过来打圆场,“南哥儿,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她人老糊涂了,婶子替我家婆给你赔个不是,你别生气了。”
周小南擦了擦眼泪,“婶子不关你的事。”
刁婆子的儿媳扯了一下她娘,这一天就是二十个铜板,她家除了小孩可都来了,一个人五天可就能挣一百文呢,去哪找这么好的活计呀,她家可不能少了个挣钱的人。
“娘,你和南哥儿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刁婆子不情不愿地说了句我错了,好好干行了吧。
“王大娘,你教她一下,若是再揉不好人就不用了。”
周小南这才去一边去了,刁婆子暗中瞪了一眼周小南,呸,之前就不该帮他喊人,让他爹周老拐使劲打他,竟然还和自己叫嚷起来,没大没小的。
周宁和张小意陪着周小南去一边了,张小意搂着周小南的肩膀夸他厉害,就该这样管,看谁还偷奸耍滑,周宁给他端了一碗绿豆水,“南哥儿,喝口水。”
周小南喝了两口水才平复了下来,“没事,你们去忙,这我管得过来的。”
周小南坐在树荫下歇了一会儿又忙去了,他闹了一场不少人对他客气了不少,周小南也发现了,他知道不少人像刁婆子一样看不起他,没想到他硬起来,那些人反倒对他带着讨好的笑。
周小南心里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原来不用那么畏缩呀。
沈临川下学之后就会把同窗写好的红纸给收过来,清点好之后就给结了铜板,一天一结,少得二三十文,多得有四五十文,比给书局抄书挣得还多呢。
一般都是晌午或者下学那会儿写上一些,要是手头快的不仅伙食费有了,还能剩余一些呢。
王才家中穷,他也想写纸笺就是拉不下这个脸,一个学堂里乡下来的学子里就只有他和周有成没做这个活计,看着其他同窗得的铜板还不少呢,王才心里很是妒忌。
“周有成,要不咱也偷偷写上一些,让人家帮咱给沈临川?”
“我家不缺这个银钱,学堂本是清净之地,沈临川一身商贾之气,弄得学堂乌烟瘴气的,谁还有心思读书呀,都钻钱眼里去了。”
见周有成不肯干,王才也歇下了心思。
沈临川给同窗结完了铜板就收拾东西出了学堂,他出来的比平日里晚了一些,怕他家夫郎等久了忙一路小跑过来了,抬眼朝着那棵大树下看去,那辆熟悉的骡车没有出现,也没了朝着自己笑的人儿。
沈临川错愕了一瞬随即反应了过来,他拍了下脑门,忘记了,昨儿和他家夫郎说不用接他了。
沈临川笑了,他真的是被周宁给惯坏了,拎着东西朝镇外走去,拦了顺路的骡车回家去了。
人多就是干活快,第一批货拉了两车送到了镇上。
周大和村中的一个年轻汉子各自赶着骡子去送的货,回来的时候周大的拉了两箩筐的铜板,是他和钱庄用银子给换的,今儿要给大家结工钱了。
一旁的汉子看着这么多铜板很是羡慕,这一下子就换了二三十两的铜板,他要是能挣这么多就好了。
今儿刚好沈临川休沐,他和周宁也帮着干活,拿着纸笺往瓷盒子上沾,周大送完货就回来了,下午的时候沈临川周宁几人又一道数起了铜板,一吊一百文用麻绳给串起来。
听着铜板噼里啪啦的声音,大家纷纷看了过来,眼神里都是激动,今儿要发工钱了!一百文呢,都能买上五斗米三四斤肉了!
得了这银钱也能改善下生活,都是一家子人都过来干活,要是家里有十个人的话那就是一两银子了哩!
家里人少的直羡慕那一大家子七八口都出来的,听说就干这个夏天,夏天一过就要等明年夏天了,但挣上这一个多月,到了冬天了也能好过了不少。
沈临川和周宁坐在树荫下边数铜板边说闲话,沈临川头上顶着个草帽大刀阔斧地往那一坐,“哎,没想到有一天能数钱数到手抽筋。”
“累了就歇歇。”
周宁拿着铜板叮咚一声给穿在了麻绳上,旁边还放了不少串好的成堆的铜板,他挺喜欢数铜板的,虽然是给人家发的。
“我这是夸张,夸张。”
日头西斜有的人家都已经飘起了炊烟,有小丫头跑过来喊人,“爹娘!回家吃饭哩!饭都做好了!”
“哎,一会儿就回去。”
“你看看你家小丫头多懂事,你这还没回去呢饭就给做好了。”
“哈哈,小丫头乖着呢。”
快下工的时候周宁就搬了长案子过来,旁边的竹篓放着数好的铜板,周小南也组织人开始过来零钱,“一会儿喊到名字的就过来领钱,没喊道的先干活,不耽误大家下工。”
大家纷纷扭着脖子看了过去,周宁拿着花名册开始喊人,“王小二!”
喊道名字的人上前领上一吊铜板,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有个汉子喊道:“周大叔,你要不杀上一头猪,我想去你家买些猪肉哩。”
周大笑着摆手,“不成不成,天太热肉不能放。”
“周大叔杀上一头吧,俺家也想买些。”
“就是,我家也想买,这好容易挣了一些银钱,三五个月没吃上口肉了,杀上一头吧。”
不少人家纷纷说想买猪肉,周大看要的人不少呢,估摸着一头猪能卖完,他就乐呵呵给应了下来,“成,明日我忙完去收一头猪,后日一早我就给宰好,不要贵了,好肉就一斤二十文。”
“好,那我们可等着了!”
大家都拎着铜板回家去了,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后天在买上一吊肉,一家人也都能沾沾荤腥。
你别说张郎中弄得蚊香清凉膏还挺好用,夜里点上一盘蚊子都不飞进来了,身上被咬了疙瘩了涂上一些清凉膏那蚊子包一会儿就下去了。
步入正轨之后几人也都清闲了一些,人多出货也多,每天都能四车四车地往镇子上送,连带着镇子上的干艾草都贵了起来,周大就赶着骡车跑远一点收。
沈临川依旧是每日往返在家和学堂之间,转眼就到了八月,天也到了最热的时候,下学把纸笺收好他就准备回家去了。
“沈临川。”
听见有人喊自己,沈临川抬头一看是老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站起来行了个礼,“夫子安好。”
其他几个学子也赶紧纷纷行礼,“夫子安好。”
王老夫子板着脸过来呢,“下学了都怎么还聚在这。”
一个学子手忙脚乱把桌子上的红纸笺给收了起来,“学生交流一下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