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酒蛋汤
“老二,有成在镇上读了几年书了?”
“八年了呢,大哥你忘了,有成前年刚中了童生,明年还要下场考秀才呢。”
“八年了呀。”
周大喃喃自语了一声,原来都有八年了呀,他这侄儿的束脩一年比一年的贵,说是换了个好的夫子,束脩自然贵些。
他家今年买了头青花大骡子花了三十两,他的侄儿一年读书都得给他要上二十两银子,他辛苦这些年了,竟然靠自己连头骡子都买不上。
见周大脸色不大好看,周老二心里咯噔了一声,就知道这次的银子不好要,但他大哥是个心软的,他才特意说了他儿子考中童生的事了,这些年也不白供呀。
“我一个月杀猪也就挣上五两银子,中间还有两个月天热不能做生意,一年最多也就是五十两银子,一半都给了有成读书,我和宁哥儿在买些布米油盐的,一年能存下十两银子都是丰年了。”
“是是是,这些年多亏了大哥了有成才能在镇上读书。”
周大摇头,“哎。”
周老二心里不停地咯噔,他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啊,“大哥,有成是咱周家唯一的男丁,等有成高中了,哪有不敬着你这个做伯父的,大哥。”
周老二语气里带着乞求,之前几年他大哥都是二话不说给了银子,今年来了他都说半天了,他大哥坐着还没动,不用想又是那个沈临川的事!
“二叔,有成兄弟没有和说那件事?”
“什么事?”周老二不解地问道。
沈临川哼笑一声,“上次有成兄弟拿了封点心过来看我爹,你猜怎么着,他给我爹行了个平辈之间的礼,我爹是他大伯,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这这,读书人的事我也不太懂,大哥,你别和有成一般见识,他还是个小孩子。”
“爹,这银子不能给,咱家银子都是你辛辛苦苦挣出来的,我知道咱家没有银子了,连我都供不上了,哪还有银钱供二叔家的儿子啊!”
周宁也拉住了他爹的袖子,“爹,沈临川读书都没有银子呢,二叔家的事我家管不了。”
胡彩云一听两个小的起哄不让拿银子瞬间变了脸,“我们当长辈的说话呢,哪里轮到你两说话了,还有没有规矩了!”
“自然没有周有成有规矩,竟然给我爹行了个平辈的礼,怎么他是想和我爹称兄道弟呢,就是不知道又该怎么和二叔论这辈分,二叔是管周有成喊儿子呢还是喊三弟呢?”
“小子无礼!”周老二气得指着沈临川的鼻子,“大哥,你看看你这好哥儿婿,竟然敢侮辱我家先人!”
胡彩云也叫骂了起来,“就是,大哥你可别犯糊涂,自从这沈临川来了在老周家家,搅得家中不宁,不过一个赘婿,大哥你和宁哥儿也该辖制些,哪能让他一个赘婿爬到咱周家的头上!”
周大摔下了手中的鞋子,“好了!”
周大虽然面相凶,但却是很少发脾气的,冷不丁地发了脾气吓得周老二一家抖了一下,周老二喏喏叫了声,“大哥。”
“我说好了!这些年我供着有成读书,那不就是想着周家,他呢,瞧不起我这个杀猪干腌臜活的大伯,那日要不是宁哥儿提,我都险些忘记了,我在镇上做了一二十年生意了,竟从来没有碰见了周有成!”
周大发起脾气来有些吓人,周芳姐儿还是头一次见她大伯生气呢,吓得往她娘背后躲了躲。
“今年家中办了宁哥儿的喜事,家中没有多余的银钱了,临川孝顺心疼我这个当爹的,从镇上退了学,我不能不让哥儿婿读书却拿银子给侄儿,寒了临川的心。”
沈临川听得心里胀成一片,“爹。”
“大哥那不一样,沈临川终归是个外姓人,有成可是咱周家的血脉呀,他还考中了童生,若是日后你真供起了沈临川,你能保证他沈临川不抛弃宁哥儿这个糟糠夫郎!”
“有成不一样的,那是自家的血脉,有成有一日出息了,他能不管你这个当大伯的,不管宁哥儿,若是沈临川敢欺负宁哥儿,有成他能不管,大哥,你糊涂呀!”
沈临川听得都想拍手叫好,这周老二颠倒黑白的功夫真的是一绝,连他日后出息抛夫弃子的剧情都给他想出来了。
“爹,他污蔑我,生怕咱家日子过好了这是。”沈临川反嘴就是告状。
周宁也附和着他,“爹,沈临川不是这样的人,周有成倒是有可能出息了看不上咱家是个杀猪的。”
“行了,老二你们回去吧,如今两家都有个读书人,我周大没那么大本事,这读书人只能供着一个。”
“大哥!有成他可是考中了童生!明年他就要下场考秀才了,大哥你不能让有成没银钱读书呀,这不是误了有成的前途呀!”
“若是没钱那就和临川一样在家读,那会儿临川从镇上退学的时候,咱村里谁不知道,背后指指点点的,我能不知道,临川本来就是个赘婿,还被非议,我这个当爹的不能寒了他的心啊!”
“大哥,你怎么分不清亲疏远近啊,那有成可是你亲侄儿呀!”胡彩云不甘心地说道。
“沈临川也是我爹的亲哥儿婿。”周宁不甘示弱回了句。
周老二见周大执意不拿银钱,扯住了还想理论的胡彩云,“走吧,走吧。”
胡彩云还想去拿桌子上的礼,周老二瞪了她一眼,“回家!”
周宁忙拿起桌子上那些不值钱的礼塞给了周芳姐儿,“我家不要。”
沈临川暗中给他家夫郎伸大拇指,可以呀!
周宁动了动嘴角,“爹,这银子你不能给周有成,沈临川今年心疼咱家那会儿没银子可是主动退了学的,你不能偏心。”
“爹知道,爹知道的。”
周大虽然心软但是个拎得清的,若这次真给了老二家银钱,那可真是寒了他哥儿婿的心了。
周老二一家回去之后气得不行,胡彩云叫骂道:“那沈临川怎么能和咱家有成比,一个不知道多少年的童生了!”
周芳姐儿抱着东西给放在了桌子上,“爹,你想想办法呀,哥总不能不读了吧,我还指望着他考秀才呢。”
“这有成也真是的,明知道那沈临川不好对付,去了还给人家挑到了错处,这下好了,想找老大家拿银钱那是难了。”
“行了!少说两句吧!这事也不能全怪有成,要怪就怪沈临川,若不是他也是个读书,大哥怎么会不给有成读书的银钱!”
现在好了两家一家一个读书人,乡下人家就算是在有钱也一下子供不起两个的呀!
若是这次拿不到银钱,那日后也别想了,周老二背着手在院子中转了一圈,“不成,我把有成从镇上叫回去,再叫上周叔爷一道去说道说道。”
“能行吗?”胡彩云问道。
“怎么不行,咱家有成姓周,以后出息了全族都跟着沾光,那沈临川可是个外姓人,就算是出息了跟咱周家有什么关系,周叔爷又不傻。”
胡彩云一想还真是,周叔爷是周家一族年岁最大说话最有分量的了,叫了周叔爷过来她就不信周宁家给钱。
“她娘,你去镇上叫有成回来,我去周叔爷请人去。”
周老二两口子行动了起来,这可是好几两银子呢,给了这么些年了不能今年不给,而且这以后还要读书呢,又不是说不读了。
下午的时候周大一家三口都在家呢,周宁拎着篮子给意哥儿家送了几盘蚊香和清凉膏,意哥儿很是高兴,“宁哥儿,我先用着试试。”
等周宁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爹和沈临川被人家围在中间呢。
只见周老二压着周有成给他爹磕头,“你大伯供了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能不尊重你大伯呀!”
周有成红着眼眶直磕头,“大伯,是我的错,上次是侄儿慌乱间行错了礼,侄儿给大伯认错,求您原谅!”
周有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只是低头的瞬间脸上闪过一丝愤恨,不过就是个干杀猪的,凭什么让他一个童生给他磕头!
周宁过来站在沈临川身边,“怎么又过来了?”
这次不仅过来了,就连族中几个长辈高的都过来了,周宁看得皱眉,这是来逼他家来了。
沈临川拍了一下周宁的手,“没事。”
周有成跪在地上一连磕了好几个头,额头上沾满了泥土,举着袖子直擦眼泪,“大伯,我错了。”
周叔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劝和,“老大,在怎么说有成也是你侄儿,供了这么多年了不能说断就断了呀,咱周家出个童生也不容易。”
周大哎了一声,“叔爷,不是我不供,家中实在是没了银钱,就连临川也因为没银钱从镇上退了学了,您也不知道不知道。”
“大哥,你就别唬我们了,今年你家不是又新添了骡子?你和沈临川两口子都在镇上摆摊子呢,怎么会没银钱呢?”胡彩云说道。
“那骡子也是我家花了所有的家当买的。”沈临川自然不会任由对方颠倒黑白。
周大请了几个长辈坐在堂屋,周宁给倒了茶水,周有成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周叔爷不是我不供,实在是家中没了银钱,你看就连临川都在家中自己读呢。”周大咬定了就是没钱,难不成还能翻他家不成。
周有成还跪在地上擦眼泪,“大伯,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大伯,将来给大伯你养老送终!”
沈临川嘴角勾起讽刺的笑,他和宁哥儿都在呢,哪里轮到他呀,真的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周大暗中握了下拳头硬下了心,他家哥儿说得对,一家一个读书人,他要是在心软了就伤了他哥儿婿的心,小两口日子也过不好。
周大一个劲儿说自己这些年拉扯大宁哥儿有多难,又说家中积蓄全无,哥儿婿日后也是要去学堂读书的,他不能不为自己家考虑。
人之常情,周叔爷虽然老但这些年也知道老大家没少帮老二家的忙,也不能架着人家一直帮忙吧。
沈临川哼笑一声说道:“有成兄的束脩也太贵了些,半年就要八两银子,我在冯夫子那一年总共才五两银子。”
“王,王夫子他是个举人,束脩自然贵了些。”
“那我爹岂不是一年二十两银子都打不住的,二十两银子呀,累得我爹这么些年了连头牲口都买不上,二三百斤的猪他一个人拉着镇上乡下的跑,哎。”
周叔爷站了起来,“老大你能帮就帮上一把,乡下人出个读书人不容易。”
“叔爷,我送您出去。”
周大送了几个长辈出门,周老二追了上去,“叔爷,你倒是说句话呀,难道你忍心让有成读不成书?”
“老大家也不容易,各家日子各家过,若真是读不成那也是命。”
胡彩云一听这话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了起来,“大家都来看看呀,这大伯不帮着自己亲侄儿读书,要害得我家有成读不成书了。”
刚周有成磕头认错的时候左邻右舍就过来看热闹了,胡彩云这一闹引得大家又都看了过来。
石婆子手上还抓着瓜子呢,边磕边说道:“彩云呀,你也不能逼人家周大呀,他连自己哥儿婿都没让读书,这如今不供有成了,倒是没有偏颇任何人,哥儿婿侄儿都看做一样,那个词叫啥来着?”
“一视同仁。”王大娘接了句。
“对对对,一视同仁。”
村里人都觉得周大不供周有成读书也说得过去,就算是亲兄弟,这些年了周大可没少帮周老二家。
胡彩云哭闹不已,原本指望村里人说上两句,没想到没有人向着自己。
她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沈临川,是不是你哄着大哥不给我家银钱的!自从你来了之后没少哄着大哥和宁哥儿!”
“胡彩云得了得了,不就是不让你家白拿肉了。”
“是呀,是呀,哪有占便宜占个没完的。”
胡彩云脸色变了几遍,甩着帕子直擦眼泪,“我不活了,不活了,有成被一个上门哥儿婿欺负得读不成书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不关沈临川的事,二婶你怎么能胡乱攀扯呢!”周宁听他二婶往沈临川身上泼脏水瞬间不乐意了。
胡彩云又指着周宁发作,“你看看,你看看,自从你和沈临川成了亲了,如今连我这个二婶都不放在眼里了,都学会顶嘴了!”
沈临川拉过来了周宁,“别理她。”
胡彩云拍着大腿直哭喊,“二叔二婶对你这么好,你都忘记了,小时候你爹去镇上做生意,还是二婶我照顾着你,给你洗衣做饭,照顾了你那么些日子,你都忘记了不成,白眼狼啊白眼狼!”
一听见胡彩云提起这茬,周宁气得不行,就算是他嘴笨这件事得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要不然他二婶一直拿这件事挟恩以报。
“二婶,当年我家吃了一个月的饭,我爹怕我年纪小中午一个人在家照顾不了自己,给你家送了米面还有肉让我去吃饭,我到了你家饭都只能吃上半碗,肉更是吃不上,你还支使我帮你洗衣洗碗。”
周宁情绪有些激动,沈临川拉过他顺了顺后背,“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们宁哥儿那会儿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