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酒蛋汤
“沈大人放心,我们一定每个村子都走一遍。”
红薯种藤发了下去,各镇的镇令带着种粮回去了,到时候发到各个村子,一家必须种上一亩这叫红薯的,其余都种上苞谷,谁家地要是荒了,那就去填定河做苦役去!
渭阳三县这次受灾,朝廷给免了五年的赋税,没了赋税,到时候家家有余粮了,人口也能上去了。
沈临川也天天往各镇跑,视察农桑,务必保证不要把地荒了。
现在的乡下还一片荒芜,房屋都被洪水冲垮了,有年轻劳力的人家忙着重新做土胚房,有的人家就只在原来的院落上搭建了草棚子住着,放眼望去一个个都面黄肌瘦。
沈临川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朝廷的赈灾粮只能保证饿不死,吃饱是不可能,要填饱肚子还得靠自己。
沈临川亲自下田教民众怎么种红薯,这一抹绿色在荒野上格外的亮眼,渐渐的绿色连成了一片。
能坚持到秋收就行,到时候吃饱了就有力气做房了,冬日里也不用忍受寒冷的侵袭了。
第146章
沈临川在田间地头忙活了一个多月, 渭阳县下面的十五个镇他都走了个遍。
原本有些镇令觉得沈临川年轻,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哪里懂这田间地头的事,见沈临川亲自挽着袖子下地, 身上一点都没有那些当官的骄矜, 心里越发佩服了。
现在庄稼虽然种下去了, 但村子里不少屋子还没有做起来呢,乡下绝大多数都是土坯茅草屋,没几家能盖得起青砖房的。
那土屋子被水一泡,十家有八家都得倒的,好在朝廷每个月都会发上一些赈灾粮, 搭着野菜吃也饿不死了。
好在现在夜里也不冷,睡在外面也没事, 有能力的人家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做房子了, 没有能力的人家就先住在茅草棚里,一切都渐渐好了起来。
第二茬庄稼种下去之后,沈临川也暂时能喘口气了,等到了秋收就好了,到时候能吃饱了, 家家户户都有力气做房子了,冬天也不会受冻挨饿了。
渭阳县的事不少,之前灾荒闹得厉害的时候, 有的地方还起了匪徒流寇,虽然镇压下去了,但鸡鸣狗盗之徒也时不时发生。
沈临川还要忙着捉贼,修整官道,断官司, 只希望早早把渭阳县治理好了,能早早地把他家夫郎给接过来。
罗青山和他离得近,两人时常互通书信,三阳乡那边的情况和渭阳县差不多,那会儿发水的时候,那边灾情还轻一点呢。
罗青山很是高兴地和沈临川说,种下去的红薯长得极好,而且叶子吃起来细嫩软滑,虽然还没到九月收割的时候,但这会儿都已经暂时能吃个半饱了。
沈临川看着罗青山的书信也很是高兴,到了秋收的时候,大家的日子就能好过起来了。
京城那边他也和他家夫郎没断过书信,那边也一切安好,只是他想他家夫郎和小崽子想得紧,恨不得早早能把人给接过来。
转眼到了九月,天也不那么热了,苞谷叶子已经黄了,红薯也长得把土都顶破了。
田间地头又热闹了起来。
沈临川穿着一身粗布短褐准备出城去城郊看看,还没出门呢就有衙役过来递名帖了,“大人,外面有位自称姓余的大人。”
沈临川认识的姓余大人就一位,名帖还没打开看呢就快步出去了,外面果真站着余大人,只是穿着一身朴素的长袍,身旁还站着一位牵骡子的小童。
沈临川快步迎了上来,“余大人。”
余逢春拍了拍沈临川的肩膀,“你小子,瘦了,也黑了些。”
沈临川时常往田间地头跑,大夏天的人也晒黑了一些,沈临川笑了,让他想起大学考驾照的时候,那会儿也是晒得黑不溜秋的,过了冬人才又白了过来。
沈临川不在意这些,黑的白的,要不是余逢春说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笑着把人往衙门里请,“余大人,你怎么这身装扮呀?”
这一身粗布衣裳,脚上一双黑布鞋,身后跟着个牵骡子的小童,瞧着像云游的方士。
余逢春笑着捋了捋胡子,“沈大人呢,你怎么这一身装扮?”
“余大人来得巧了,正准备下地看看呢,就换了身方便干活的衣裳。”
“那好呀,我就不去你这衙门了,走,我和你一道下地去。”
沈临川笑着应了下来,原是打算骑马过去的,快一些,这会儿余大人过来了,又让人给换成了骡子,两人骑着并道而行,身后跟着县城主簿和七八个衙役。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余逢春感叹了一句,“短短几个月再来这渭阳县,都不一样了。”
余逢春伸手指着茂盛的田地,“咱夏天过来的时候,这地里的庄稼全都被泥沙给盖住了,一眼望去,除了那树还能看见个绿,地上连杂草都给盖住了。”
“是呀,一转眼这今年马上都要收第二茬庄稼了。”
“是你的功劳,这地呀,我一路行来,没看见荒废的。”
沈临川轻叹一口气摇头,“虽是都种上了,但这次定河决堤伤到了人口,百姓靠着赈灾粮也吃不饱,大人您看,那村子里还有人家的房子没垒上呢。”
“能做成现在这样已经不容易了,我瞧着这庄稼长得都挺好的,朝廷又免了五年的赋税,这庄稼一收下来就好多了。”
提到这个沈临川也松了口气,可不是呀,这庄稼总算是快要收了,这几个月渭阳县的老百姓也不容易,饭都吃不饱,但地又不能荒废,若是荒废了那可真是要冻死在冬天了。
若是这茬粮食没种好,那到了冬日又冷又饿,百姓吃不饱肚子,饥寒交迫可是要闹出人命的,到时候恐怕又祸乱四起。
他想着的是让老百姓吃饱了有力气垒房子了,这样能平安度过冬日,到了来年春日青黄不接的时候也能吃上口饭。
老百姓想得是不想挨饿受冻,要不然冬日不好熬呀,尽管这几个月肚子都吃不饱,但也知道有力都留着往田里使,要不然更难。
沈临川问道:“余大人,你还没说你怎么这身装扮来渭阳县呢。”
“我呀,和陛下请辞游历了,这大半辈子都困在书册之上,才知道这真正的民生要自己去看,等游历了几年再回京城,到时候再看着书上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余逢春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沈大人说得及是,老夫前半辈子读万卷书,下辈子要行这万里路喽。”
余逢春出了京城就一路边走边看,白天了解风土人情,晚上的时候就点着灯写游记,他打算写好之后呈给陛下看,也让陛下知道这下面的老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
都熬到秋收了,沈临川也总算暂时能缓口气了,这几个月他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农桑要视察,案子要审理,盗贼要捉捕,河坝要巡视,房屋要督建,淤泥要清理……
好在渭阳县渐渐稳定了下来,等过了秋收就能接他家夫郎和小崽子回来了。
沈临川想到这不由笑意更浓了,他指着一块地和余逢春说道:“大人来得也巧了,刚好这地里有个新奇的庄稼要收了,大人一道过去瞧瞧。”
余逢春来了兴致,“走,瞧瞧去。”
余逢春这一路行来也认识了不少庄稼,来到渭阳县地界儿也看见了隔三差五种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原以为是菜呢,也就没放在心上。
沈临川来的是大河村,下了骡子就领着余逢春往地里去,蹲在地上把红薯秧给拨到了一边,“大人看看。”
余逢春也蹲了下来,只见那土里埋着什么东西,把地都给顶裂开了,都能看见里面露出的红皮东西,“这看着到像是什么果子。”
沈临川把土给扒了扒,让里面的东西露出大半,“大人,这是红薯,今年种藤不够,一家就只能种上一亩,收了这一季,来年各家就能多种上几亩了。”
“红薯?倒是没听说。”
沈临川给红薯是从哪来的,一亩能产多少斤,余逢春听着大喜道:“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有了这红薯老百姓说不定就能填饱肚子了!”
没想到来了这渭阳县,沈临川竟然给自己这么大个惊喜,当即决定等着红薯收了给陛下送过去两篓子过去。
沈临川嗯了一声,“定河决堤后卷上来的泥沙把原本的良田都盖住了,肥力供不上,大人看一旁的苞谷地就知道了,定是要减产的,这红薯不同,耐干耐寒,就算是沙土地都能成活。”
余逢春说道:“今年各地都不大太平,渭阳三县入了夏就暴雨不停足足下了十日,定河决了,三个县都淹了,南边的平陵县又发生了地动,又死伤了数百人,北方游鞑族又时常骚扰地边。”
余逢春叹了口气,“新任的游鞑王前一阵入了京,想和我们大丰通商,并求娶一名公主下嫁,陛下已经允了,让安平县主来年春日和亲。”
沈临川没想到这去和亲的竟然是安平县主,原本以为张昌言落了大狱,安平县主被接入宫中教养,没想到竟然要去和亲了。
边外哪里能和富贵的京城相比呢,安平县主过去了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各地渐渐有了些动摇江山的言论,说陛下上天不佑,人心不稳呀,现在有了这红薯,大肆推广开来,那是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呀!”
两人正说着话呢,旁边的苞谷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面传来呵斥声,“谁呀!我不过是拉泡屎,你们就敢偷老子的红薯了!”
那苞谷叶层层叠叠的,人蹲在里面都看不见的,那人走得急,话音刚落就钻了出来,手上还拎着裤子没系好呢。
只见是个半大小子,一脸的怒气,以为人家偷他家的红薯呢。
沈临川也看了过去,那小子一看原来是县令大人呀,忙慌手慌脚的行礼,“县,县令大人!”
两只手行礼,那手一松裤子又掉了下来,那小子又手忙脚乱拽裤子,脸红得都出了汗了,嘿嘿傻笑站在那,“我,我以为是贼呢。”
沈临川拍了拍手上的土站了起来,“这地还要看着?”
“回,回大人,这不是马上就要秋收了,肚子都饿了小半年了,这现在谁家都常常往地头跑,俺娘怕地里红薯被人家偷了,时常叫俺过来转转。”
说着那半大的小子挠了挠头,“不瞒大人,这红薯俺家已经刨了一些出来了,又甜又软,能饱肚子,俺妹子最是喜欢了,要不是俺娘不让吃那么多,她都要来刨红薯哩。”
沈临川也笑了,“那就好,我看着红薯藤都快老了,这几天都快能收了。”
“是哩,是哩。”
见沈临川要走了,那小子忙刨了一棵出来,追着给沈临川送了上去,“大人,您拿回家吃,要不是您让种这红薯,我们哪能吃上这好东西了。”
沈临川没有推拒给接了过来,刚好余大人过来了,蒸出来让他也尝尝,“多谢了。”
“大,大人客气了,要是俺娘知道俺不给您尝尝俺家的红薯,她回家非要抽俺一顿不行。”
那小子笑得一口大白牙都露了出来,沈临川把红薯放在了布袋子里,又拿了一个苹果丢给那个小子,那小子笑得更高兴了。
沈临川一行人也骑着骡子走了,在田间地头转了一圈,又去村里看看各家房屋都怎么样了,村长要留饭,沈临川哪里肯的,这现在各家吃得都还是赈灾粮呢,推拒了一番就走了。
看着如今村子里渐渐热闹了起来,余逢春看着高兴,“这都是你的功劳,想起几个月前那会,哎。”
“会好起来的。”
到了衙门沈临川把红薯给了后厨,一半让蒸出来,一半让抓把米煮锅粥,晌午饭就一碗蒸红薯,一碗红薯粥,一道小炒肉,在搭上一个炒青菜。
余逢春吃着那红薯赞不绝口,“果真是个好东西。”
原本余逢春打算在这住几天就要去其他县看看,现在打算在渭阳县住到过了秋收再走,到时候买上两筐红薯给陛下送过去尝尝。
如了秋天就凉了下来,就连路边的草都有了倾颓之意,地里的苞谷叶子也黄了,红薯藤上也有了黄叶,各家各户都全家出动,田间地头热闹了起来。
秋收的时候沈临川和余逢春二人时常去转转,听着小孩子的欢笑声,余逢春脸上也露出了笑,会好起来的。
各家各户都有一亩地的红薯,当初种的时候有人怕这东西长不成,有的人家还不大乐意种,还是镇令下来劝村长,村长劝农户,这才让每家都种了上去。
村长家也有一亩地的红薯,这会儿正热闹地在地里刨红薯呢,就连村长家七八岁的小丫头都高兴得在帮忙。
沈临川也想早点知道这一亩地红薯能种出来多少斤,在田庄上那会儿一亩地差不多能种出来四千斤,到了这就不知道了,土壤不一样,渭阳县刚发了水,沙地多些,肥力也差上一点。
沈临川挽起袖子也下地去帮忙,村长赶紧阻止,“大人,这么多人呢,您站着就成了,哪能让您下手呀。”
“无妨,我也是田间地头长大的,这些活儿也是做惯了的。”
沈临川说谎不带脸红的,他哪里做过几年活儿呀,也就到了周家之后做过几年,沈临川已经麻利地拿着锄头开始刨地了。
余逢春看着眼热,这村长家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两个儿子都成了亲,还有两个不大的孙儿,这会儿都在地里呢,不大的一块红薯地里站满了人。
余逢春也下手帮忙干活,村长听说这位年岁大的是京城来的,更是惶恐了,只让他帮着把红薯藤给割掉就行了,他的小儿子小闺女还在一旁帮着把红薯藤给抱一边去。
半晌的功夫,一亩地的红薯都给翻了出来,两个不大的孙儿看着满地的红薯流口水,偷偷捡了小的在衣裳上擦擦就啃了起来。
村长满脸笑意地看着假装看不见,想吃就吃点,难得今儿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