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酒蛋汤
“你敢打我!我要告诉我爹去!”
周有成惧怕他那杀猪的丈人,别看五短三粗的,那杀猪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见自家媳妇儿闹着要回娘家,周有成怕了,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周有成的媳妇儿一味的哭,她爹那会给她找个读书人,哪知道读书人花销大,她也跟着过苦日子。
周有成又不出去做工,大冬天的还累得他媳妇儿给人家浆洗衣裳,日子过得有上顿没下顿的。
周有成饿得受不住了,抱了家中的褥子出去了,准备典当些银钱换粮食,刚出了门没走多远呢,就被人套了麻袋给拖到了巷子里,被人按着一顿拳打脚踢,身上的棉袍子也给扒了去。
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冻了半天了,这才给抬回家去了,周有成媳妇儿看见了直哭,又去请郎中又去她娘家借银子。
那杀猪的一看自家闺女被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哪里还肯借银子的,当即跟过去又朝着周有成扇了两巴掌,收拾了东西带着自家闺女回家去了。
“我呸,什么东西也敢打我闺女,闺女咱回家去!”
郎中原本还在周有成那等着拿银子抓药呢,见没人管了也拎着箱子走了,周有成躺在床上没人管,褥子也被他抱出去准备典当,刚被人打了一顿早不知道丢哪去了。
躺在床上没人管,晚上就发起了高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迷迷糊糊间周有成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什么都有,他舍不得醒过来。
*
到了年底了田庄也忙了起来,周大早早就买了两头羊回来准备过年的时候给宰了,沈临川也和周宁一道去县府买年货,如今家中富裕,家中又开着猪肉铺子更是没断过肉的。
两人赶集市就是凑个热闹,一道在集市上买些小食儿,没一会儿两人手上就多了不少的纸包。
周宁也兴致勃勃地挑着东西,“给虎子和小鱼买些桂圆,甘蔗也来一些,两人喜欢吃。”
他们在县府的熟人不多,沈家那边,张小意还有许知凡和叶景兰那边,都得送年礼过去,两人吃了小食儿,就一道给各家挑年礼。
秋雁和冬喜儿也跟着呢,买吃食的时候两人也都有一份,跟在后面高兴得不行,冬喜儿小声和秋雁说话,“雁儿姐,我从小做梦就想,要是我哪一天有钱了,这街上的小食儿随便吃,今天总算是实现了!”
秋雁也高兴,“夫郎和东家对我们真好。”
沈临川两人挑了不少的年礼,跟着两人身后的秋雁和冬喜儿也抱了不少,买得差不多就让两人先去马车那等着,一会儿就走。
两人又一道去了文房四宝铺子,割了不少的红纸,准备回家写对子,今年头一年在田庄过年,田庄的房子多,单是这春联就得写上不少。
沈临川笑着说道:“这次可不许偷懒,回去了一道写。”
周宁给应了下来,“就是没有你写得好看。”
“贴在我们家呢,我们自己看,我家夫郎写得贴咱院子,我喜欢。”
周宁耳朵有些红了,沈临川就爱说这些黏糊糊的话。
两人抱着红纸往回走呢,突然街角的乞丐扑了上来,沈临川眼疾手快把周宁给拉开了,那蓬头垢面的人看着沈临川面露凶光,“沈临川,沈临川!你害我至此!”
刚来时两人都没认出来面前的人是谁,出声了才知道原来是周有成,沈临川已经好久没见过周有成了,自从他被白鹿书院赶出来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周有成了。
只是那一次听他爹说周有成成亲了,娶了屠户家的女儿,没想到再次见面周有成竟然流落街头。
沈临川不予理他,拉着周宁的手就要离开,周有成追上来朝沈临川身上扑了过来,沈临川一脚给踹开了。
周有成趴在了地上又爬了过来,“你不是沈临川,你不是沈临川!我也不该是这样的!”
周有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面露凶光,看起来有些疯魔,“你不是沈临川!不是!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沈临川不欲理他,绕过去抬脚就走了,周有成在后面大声嚷嚷道:“周大,周大早该死了!死了!就连周宁也要死了,要死了哈哈哈!”
沈临川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周有成,他知道了。
沈临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拉着周宁的手走了,那一瞬他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周有成突然有了前世的记忆,沈临川怕他死灰复燃。
沈临川没看过原书,只是听办公室的小姑娘议论上几句,周有成就算是在前世大抵也没翻出什么风浪,如今成了这样子了,更是难以伤人半分。
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夹在着周有成有些疯癫的笑声,沈临川握紧了手里牵着的人,他的手微微冒汗,周宁都感觉到了。
周宁没有问沈临川,跟上沈临川的步伐一道回去了,临近过年,集市的人格外的多,等到人少了周宁才松了一口气,“周有成疯了。”
“大抵是疯了,走,我们回家写对子去。”
“好。”
周宁朝沈临川笑了笑,两人相握的手传来丝丝暖意,周宁没有多问,周有成疯了,沈临川就是沈临川,是他相公,是他喜爱之人。
两人一道朝着马车走去,秋雁和冬喜儿手上拿着糖葫芦正站在车旁吃呢,满脸的笑意,冬喜儿看见两人回来了招了招手,“东家,郎君回来了!”
秋雁也笑了起来,小声和身旁的冬喜儿嘀咕了句,“东家牵着郎君的手哩。”
两个半大的孩子格外得高兴,手上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沈临川有些乱糟糟的心也放松了下来,一个流落街头的穷秀才罢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走,回家。”
两人一道上了马车,秋雁和冬喜儿也爬了上来,今儿赶车的是宅子里的护院,人坐了好了赶着马车走了。
冬喜儿性子活泼,现在又临近过年,现在手中有了银钱了,叽叽喳喳说着刚在集市上买了什么,“我刚给家中弟妹买了封点心,点心铺子人可多了,我买了枣泥酥还有八珍糕!”
周宁听得嘴角带着笑,“大后日就二十八了,到时候花大娘你们几个就能休假回去了,等到了初五再回来。”
冬喜儿欢呼了一声,就连秋雁都抑制不住的欢喜,竟然一下子能回家这么多天!
他们在田庄做活儿,七天就能回去一次,离村子又近,有时候没事了还能回家一圈呢,而且这过年又一下子让回去这么久,怎么能不让人开心呢。
回了田庄,沈临川和周宁就铺上了红纸一道写对子,外面风吹得紧,年底这几天最是冷得厉害,房间门口都挂着挡风的棉布帘子,燃着炭火很是暖和。
沈临川拿出王老先生送他的那支玉笔,晕了墨给了他家夫郎,“来。”
周宁给接了过来,提笔写了起来,沈临川就现在一旁裁剪红纸,裁好之后两人一起写,两人挨得近,胳膊都捧在一起,周宁扭头轻啄了一口身旁的人,“他说得都是疯话。”
沈临川心中冰雪消融,“没想到几年不见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终归是亲戚一场,就算是没了这层情分也还是同乡,不如着人给送回大杨树村去?”
周宁觉得周有成疯疯癫癫的,张口就是恶言,不如送回去省得哪天碰见了又上来扑人,癞□□趴在脚面上,不咬人膈应人。
沈临川嗯了一声,“周芳姐儿不是在县府,我写封信过去让钱家那边给送回去。”
“成的。”
沈临川写了信让田力给送到了钱家,送不送就看周芳姐儿的意思了,周有成如今这个样子也是咎由自取。
两人在暖房写了半晌的对子,田庄的门多,单是这对子就要写上好久,红艳艳地铺在桌面上晾着墨迹,看起来很是喜人。
周大下午也回来了,趁着现在院子里的帮工都没走呢,牵了羊出来在小厨房那边杀羊呢,两头羊呢,今年放开了吃!
第117章
腊月二十八宅子里的对子就全给贴上了, 各下年礼都已经备好,家中的帮工一人赏了二两银子,五花肉二斤,羊肉二斤, 点心蜜饯各一封。
花大娘几人抑制不住得欢喜, “多谢东家和郎君了!”
原以为得了几日的歇息已经很好了, 没想到这她们还有这赏银和节礼呢!
“大家都回去过个好年,快些回家,村里的炮仗声都响了。”
“哎,郎君那我们走了!”冬喜儿欢欢喜喜说了两句吉祥话,和秋雁一道拎着东西跑回家去了。
最后一茬生菜和韭黄前两日就运往南陵州府那边了, 田地里现在没有什么金贵的东西了,田力是家中的人, 另外两个护院就让白天在家中过年, 夜里睡到庄子里。
一切都安排妥当,周宁也回屋去了,沈临川抬头看了过来,“都回家去了。”
“走了。”
周宁站在书案前帮沈临川收拾了一下桌子,“快过年了, 歇两天不妨事的。”
“好。”沈临川这才放下了书,“走,去厨屋炖羊肉去。”
小厨房那边已经没人了, 升起来火炖羊肉还暖和,年下嘛,这肉就要用大锅炖,灶底柴火烧得旺旺的,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煮着一大铁锅的羊肉。
沈临川两人坐在灶台旁说着闲话, 一道规划着开春了院子里要种什么花,田里要种什么菜。
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周芳姐儿昨儿就收到了沈临川的信,她来钱家这几年也不是只吃吃喝喝照顾孩子。
刚嫁进来那一阵,她是满心欢喜,整个大杨树村都没有她嫁得风光,舒服了一阵才知道这有钱人家的事情不比她们乡下少,上面有个瞧不上她的婆母,她又是乡下丫头,就连那些个有些脸面的丫鬟都敢嚼舌根。
说自己粗鄙举止又难看,这么大个家业呢,现在是老太太管着,等老太太没了那管家权不得落在自己手里?
她又大字不识一个,到时候被那些管事的拿捏呀?
周芳姐儿就请了女夫子过来,跟着一道学读书算账,一封信还是看得懂的。
看见信中提到了周有成,周芳姐儿眉头紧皱,这人瞧上一眼都觉得脏,当初还想把自己作筏子,没想到竟然混到这个地步。
周芳姐儿着小厮去打听打听这才知道为啥,没啥出息的窝囊废,还学会打媳妇儿了,活该。
隔了一日周芳姐儿才坐着马车过来了,也没有下来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只见大冬天的周有成躲在街角蜷缩成一团,她都险些没认出来。
周芳姐儿嗤了一声,周老二家的天之骄子,全家都捧在手心里。
看着一辆骡车把人架上去了,周芳姐儿落下了窗帘,小厮也很快回来了,“夫人,那周有成疯了,口口声声咒骂沈举人家呢,说死啊什么的。”
“疯了,呵。”
周芳姐儿不在理会,心里生不起一丝同情,周有成坐上了回乡的骡车嘴上还在嘀嘀咕咕的,他满眼恨意的扒着车厢,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那梦真实到仿佛他真的活过一样,虽然算不得什么美梦但比现在不知道强了多少。
梦中沈临川只是个不学无术的读书人,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在镇上读书招三惹四的,最后跑了,梦中周大会一直供着自己读书,自己虽然厌恶周大,但为着银钱也忍了下来。
周大死了,家中只剩下周宁一个人,两家的东西都归了他,他讨厌周宁,明里暗里把人给挤兑了出去,没多久就连周宁也受了风寒死了。
他没考中秀才,但靠着童生的名号娶了个镇上的女娘,周芳姐儿嫁给了殷实的庄户人家,所有人都捧着他,一生虽然普通但过得也算衣食无忧。
后来沈临川回来了,一身的落魄,但周大家早就没了,想求周大的庇护也找不到人了,就连周宁也早被冻死了,周大家所有东西都归了他。
就连沈临川也在那年冬天冻死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周有成抓着车厢的窗子往上撞,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沈临川,周宁,周大,早就该死了,为什么都还一一活着!
沈临川高中了举子,买了田庄,雇了佣人,周家开了铺子,就连周芳姐儿都嫁到了钱家!
只有他娶了杀猪的女儿,过得饥寒交迫,现在穷得交不起房租流落街头。
沈临川,沈临川!周有成恨不得把人咬死,若不是沈临川,他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他这辈子可是个秀才,风光的秀才,凭什么他沈临川处处压自己一头!
周有成坐在车上又笑了起来,“我是秀才了,我是秀才了,哈哈哈。”
车夫听着里面的人又哭又笑的,觉得有些渗人,这主家给的银子多,赶紧把这疯子给送回去,他还想早点回来过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