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下事 第11章

作者:凉千晚 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田园 种田文 日常 古代架空

已经入夜,村里都燃起火把,亮堂堂照着田间小路。

“你别急,溪哥儿是个乖巧孩子,肯定不会乱跑。我出去挨家挨户叫人,让他们帮忙找孩子,”陈葛花忙安慰周淑云,转头对自家男人吴铁生道:“你快去,找村长他们帮忙,在村里喊喊话。”

孩子是大事,任凭谁家丢了孩子都着急,吴铁生一边点头赶紧往外走。

出门时,遇见匆匆赶来的贺尧川和林榆。贺尧川眉眼焦急,却没失去分寸,道:“什么时候失踪的?”

周淑云:“就傍晚,你葛花婶子说给小溪拿鸡蛋吃,就找不到人了。你大哥大嫂已经找去了,可这么大的村子,外面又都是山……”周淑云几乎说不下去,是不敢说,怕真出了什么事。

贺尧川脸色沉下来,接过火把要出去找,被林榆赶紧拉住。

林榆问:“我记得出村进村只有一条路?”

贺尧川点头,周淑云也疑惑看他。林榆解释:“走丢无非两种,要么自己跑出去,要么被人带走。找一个人先去村口挨家挨户问,有没有生面孔出现,或者行为异常的人。”

作为现代人士,林榆比谁都清楚人贩子的手段,真要是被拐带了,比自己走丢还严重,只怕追到天涯海角都找不回。

贺家一家人都乱了分寸,还是听了林榆的话才反应过来,周淑云赶紧拉着贺长德:“你跟我去村口问,快。”

剩下的人,便是一起出去找人。贺家二房在村里和善,人缘也不错。一听丢了孩子,村长家的,大堂叔二堂叔家的,还有李二赵德柱几家,都从床上爬起来,打着火把满村子找。

田里、坡上、河边都围满了人。林榆和贺尧川往河边走,春水湍急,他们从上游走到下游,林榆两只脚都在河边浸湿。贺尧川回头搀扶他,他摇摇头:“别管我,继续往前找。”

若是失足坠入河里,河边青草一定会有碾压倒伏的迹象,可林榆仔细看了,一整条河都没有。他手脚冰凉,心也彻底凉下来。

另一边,贺大广带上一家人往田里找,连草堆都没放过,找了将近一个时辰,都没任何发现。

林榆和贺尧川走到下游,他匆忙回头看一眼,见贺尧川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像暴雨忽至,陷入极大的阴霾与自责,抿着唇一言不发,不停的找不停的喊。

林榆似乎也有些慌了心神,恰逢这时候跘到一个石头,林榆疼的冷汗直出,却没叫贺尧川。他忍痛坐在石头上,慢慢回忆起周淑云说的话,溪哥儿下午跟几个孩子在玩耍。

现在已经是深夜,那些孩子已经睡下,能出来的都是大人,根本没人从小孩身上找线索。林榆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喊贺尧川:“我知道怎么找了,我们回去。”

贺尧川顿住,随即回头走向林榆。他没有多想,就连自己都慌了心神,只知道林榆是信得过的,没有怀疑别的。

见林榆腿脚扭伤,贺尧川顾不上身份有别,背起林榆往回走,问:“怎么找?”

林榆道:“让村长帮忙,把每家每户的小孩子叫起来,他们和溪哥儿玩了一下午,溪哥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定然有印象。”

回到吴家时,找人的大部队全部无功而返。周淑云和贺长德在村口挨家挨户问了,也看了,就是没找到。周淑云险些昏厥过去,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像是失了魂一样,木然回到吴家院子。

听林榆说完后,周淑云眼里重新燃起希望,求着孙志安帮忙。孙志安赶忙往外走:“说什么求不求的,孩子才是大事,我现在就去。”

白云村人口多,找来的孩子乌泱泱站了一院,贺家挨个挨个问,都摇摇头说不知道。林榆看见其中一个孩子神色异常,拉出来一问才知道,他是秦心兰的儿子李文康。

“贺康安下午来找溪哥儿,说家里鸡丢了,溪哥儿就跟他进山里找鸡了。”李文康只看见这么多,回去后就睡下,不知道溪哥儿丢了。若是丢了,他肯定会告诉爹娘。

周淑云像是抓住一丝希望,随即又心如刀绞:“小溪定是怕我们忙,想自己找回来,不给家里添麻烦……山里这么大,他能被带去哪儿啊?”

林榆道:“两个孩子个头小,陡峭的地方肯定爬不上去。贺康安既然想骗小溪往山里走,多半是坡度缓慢的山头。”

最熟悉后山的人就是贺尧山,贺尧川立刻道:“后山那片松林,”其它地方都陡峭,大人走都需小心,只有松林是小孩子能爬上去的。

几家人又打着火把往山里走,此时的后山一片寂静,连鸟兽啼鸣夜叫都没有。惨淡的月亮隐藏在乌云后面,没有亮光照下,山路比平时更难走。

喊了一路都没任何回应,周淑云想往更陡峭的崖上走,贺尧川拦着她:“我去。”说完便爬上去。

林榆手里的火快燃尽,他蹲在地上,隐约看见一个脚印。山里常年落叶,尤其冬后枯叶堆积,人踩在上面不像土路能留下痕迹,但这只脚印恰好在边缘裸土的地方,是小孩子的脚。

林榆一阵心跳,呼吸微微颤抖,他俯下身,努力往崖下面看。山后的崖都不算高,若是大人来了,绑着绳子也能到达底部。

林榆看见一片浅色衣角,他声音发抖喊了一声:“小溪。”

没有应答。

林榆脸色苍白,往后喊一声:“我找到了,在下面!”

众人赶紧围过来,周淑云看一眼下面,也看见熟悉的衣角。她顿时慌了心神,腿脚一软瘫在地上,沉默良久才慢慢爬过去看,顿时泣不成声。

贺家人都来了,村长和贺家宗族都在,没一个人敢说话。

贺尧川低头攥着拳头,沉声道:“我下去。”

周淑云靠在贺长德身上,手脚冰凉止不住的抖。林榆和贺尧山夫妻紧抓绳子,把贺尧川往崖底放,慌乱紧张之后回头安抚周淑云的情绪:

“婶子别急,这崖很浅,崖底又是软叶稀泥,不一定会出事。”林榆急忙安慰别人,没发现就连他自己也惧怕不安。

贺尧川到了下面,匆匆跑过去一看,就是小溪!

他三两步跑过去,把弟弟抱在怀里。贺尧川伸手一摸,身上还是热乎的,呼吸也均匀。只是一身的伤口,应该是疼晕了过去。

这样的深林里,若不是林榆机灵提前发现,只怕溪哥儿醒来喊破天,也没人会来救他。

“没事,只是晕了过去。”

贺尧川在崖底喊一声,上面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找了一晚上,人没事就好。

贺尧川用绳子把弟弟绑在身后,攥紧绳子被上面的人拉上去。周淑云登时大哭,扑到小儿子身上一看,一身的伤和血,辛亏还有呼吸,她这才感觉回了魂。

林榆前世疾病缠身,自己也跟着医生学过一点把脉,他把手搭在溪哥儿手腕上,见脉象人迎脉大于气口,应该没有内伤。他点点头,周淑云看一眼,心里便信了林榆,赶紧背上溪哥儿往回走。

“我把脉只学了皮毛,还是要请个医生……郎中来,”林榆边走边说。

十几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下山,溪哥儿忽然睁开眼喊疼,周淑云顿时停下脚步,大家都看过去。

“乖乖,娘马上背你到家,回家找郎中给你看。”周淑云憋着泪,抬手擦干眼眶摸摸小儿子。

林榆跑过去问:“都有哪里疼。”

“榆哥哥,”溪哥儿呼吸有些弱,断断续续道:“手疼,腿也疼。”

林榆赶忙去看,都是擦伤的地方,脚腕处有些浮肿,应该是扭伤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开口问清楚:“怎么会摔下来?小溪你想想。”

贺尧川看一眼林榆,见林榆神色凝重,顿时知道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他示意爹娘停步,都等林榆问清楚。

周淑云也反应过来,林榆的做法是稳妥的,现在贺家族人和村长家都在,是村里最有威信的,有他们在做个见证,以后才能扯清楚。

溪哥儿想了想,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贺康安匆匆找他,只说不小心把家里的鸡放出来,鸡跑进山里找不到了。小溪见爹娘哥嫂们都忙,只他一人在玩,便跟着贺康安上山找鸡。到了一处崖边,贺康安告诉他鸡就在下面,他便弯腰去看,这时就被一双手推下去。

他擦着山崖的石头落下,被崖边一颗小树拦下缓冲,摔下去后浑身都疼。他一边哭一边喊人,贺康安看他一眼便跑了。渐渐天黑,深林寂静,他又疼又怕,慢慢就没了意识。

“这作孽的小杂种!”秦心兰和李二就旁边,他俩跟着出来找人,得知是贺康安推的人,又想起自家被烧毁的豆田,直恨的牙疼。

孙志安神色难看,贺家族人都在。说小了,这算是家事。

他看一眼贺大广,见贺大广眉眼严肃,显然是动了把大房除族的想法。不用村长说,他也知道怎么做,当即道:“先带孩子回去找郎中。今夜我也不回,就到你们家中去,找大房把话问清楚。”

“我和大哥去找郎中,”贺尧川道,随即担忧看一眼弟弟。

贺大广摆摆手,把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叫出来:“长林和尧锋去,山路遥远,他们父子腿脚快,你快回家陪着你弟。”

贺尧锋点头,溪哥儿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堂弟出了事情,他责无旁贷该出力。

第15章

深夜,贺家大房。

郑彩凤几人对贺康安做的事一无所知,自上次被孙李两家打过后,就像是拔了毛的鸡,威风不起来了。

半夜,郑彩凤忽然口渴,踢了踢旁边尽孝的李秀娥:“去给我倒碗水。”

李秀娥这孝道尽的是不情不愿,她是不愿意伺候这个老妖婆,孙李两家闹上门之后,郑彩凤成天指着她脑门骂,全然不复之前的平和。

谁叫家里的钱都捏在老两口和郑彩凤手上,她男人就是个扛不住事的,前几天还能帮她说几句话,后来索性捂着耳朵不听,任由她被老妖婆骂,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嫁进来,一屋子窝里横。

李秀娥爬起来,无声呸一口郑彩凤,摸着黑出门往灶房走。

夜里月色朦胧,隐约照出亮光,李秀娥睡前关好的门,竟然是打开的。

她不是没听见二房的吵闹,又是喊郎中又是哭。只以为二房谁出事了,当然想不到这件事和贺康安有关。要她说,二房死了最好,好出她心里的无名之气。

李秀娥来不及疑惑,便看见贺尧川站在门口,门便是被他撬开的。

与此同时,贺长贵贺尧文、老两口的房门都被打开,叫大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全部拖出来,”周淑云眼神从未如此恨过,只淡淡吩咐两个儿子。

贺家来了不少人,族里的、村长家、甚至一起帮忙找人的其他人家,当着众人的面,周淑云不再顾忌所谓的孝道。

她今天就算是豁出去了,也要和大房老两口断的干干净净。

老两口前几日断手断脚,已经是一阵后怕,缩在房里不肯出来。周淑云便挽起衣袖,进房门把他们拖出来。

贺尧山和贺尧川也同样如此,连郑彩凤和李秀娥两个妇人,他们也没有手下留情。弟弟差点就死在山里,他们心中的气愤只多不少。

院里所有人都在,却没人敢说话。就连最看重家族名声的贺大广,此时也噤声不言,淡淡看着大房和老两口被拖来。

贺尧川看一眼,道:“少了贺康安。”

周淑云闭了闭眼,睁开道:“随他去,难道他敢躲在外面一辈子,少不了他苦头吃。”

她神色平静,却让老两口意识到不好惹。平时吵架都是大吵大闹,赵春花也不怕。如今见周淑云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她反倒缩着脖子不敢开腔。

林榆和孙月华在房间里轮流照顾小溪,郎中来看过,身上多处擦伤,脚扭了一只,看着严重,辛亏只是外伤,养几个月便能好。

“大嫂,我出去看看,你陪小溪吃药。”

“你只管去,这里有我,”孙月华轻声说话。

——

“贺康安把贺尧溪推下山崖,此事属实,是小溪醒来亲口所说,你们可有辩驳?”贺大广看一眼大房几人,眼里露出失望。

郑彩凤被五花大绑,她呸一声,道:“谁知道是不是贺尧溪那个小贱人污蔑我们康安,你们说是他推的难道就是?空口无凭一张嘴,就能冤枉人。”

她嘴里一口一个小贱人,让周淑云又想起在崖边时,千怕万怕救上来的只有冰冷的尸体,她便如坠冰窟陷入愧疚自责。

“啊!”郑彩凤惨叫一声。

周淑云冲上去抓住郑彩凤,狠狠落下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响起,将郑彩凤半边脸扇肿了,嘴角溢出血来,她拿起地上的斧头,疯了似的把刀口压在郑彩凤嘴边,“你再骂一句,我就切了你的嘴!最好今天我们一起死了!”

就连贺尧川和贺尧山,也从未见过他们娘这副模样,活生生要吃人的样子。

郑彩凤瞪大了眼,紧紧闭上嘴,浑身都在哆嗦。锋利的斧头在她脸上割开长长的血口,她一边躲一边往后爬,只想离周淑云越远越好。

连她都怕了,其余人更不敢说话。

就像是失了魂,林榆怕周淑云情急之下伤了自己,忙跑过去夺下斧头。夺完一阵后怕,赶紧将斧头扔在地上。

周淑云泄了气一般,将一直不吭声的贺长德拉出来,对贺大广道:“今日有族叔和乡亲们作见证,我们二房无需大房赔偿银两。只一句话,明日就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