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毒史怪檀
“陛下怎么在这里?”
两人一同坐在池边的石凳上,也不知是谁修葺的桌椅,又或者当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随便逛逛。”
随便逛到半山腰来了?
遥如意不信,而且那处石洞可不像是没人管的样子。但顾回舟不说,他就不再问了。
“陛下要回去吗?”
见顾回舟起身,他又说,“那陛下先回去吧。我要在这等十三,他回去帮我拿药了。”
谁知男人一下就笑了,“等他拿一个草药包袱回来背着玩?”
“那我也要等他回来。”
总不能等十三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见了,原本就是答应他在这里等他。
“随便。”
顾回舟撂下一句话,抬腿就要走。
却没走动,手腕被一只手抓住,力气还不小。
“陛下!”
他回头,对上遥如意错愕的神色,“我的腿……”
一瞬间,那白色锦袍下竟变得空荡荡的,遥如意懊悔。他竟忘了把陛下给他的那罐血带出来,遥如意眼中满是慌乱,他总不能在这变成蘑菇吧!
“张嘴。”
蘑菇抬头,却直接被怼了一根手指在嘴里,血腥味充斥正片空腔,他吞了两下口水,都混着顾回舟的血。
“陛下,可要回寺——”
崔祥祝也从那石洞中走出来,声音戛然而止。总管太监瞬间转身,“哎呦—瞧瞧老奴这脑子,又把东西给落下了!”
“陛下歇着,老奴取了东西就来。”
遥如意呆滞起身,他伸手把皇帝那根手指擦干净,“多谢陛下。”他心安之际眸子更亮,全然没注意对面的男人突然晦暗的神色。
“走。”
“我还要等——”
“崔祥祝在这等。”
有人等就好,“是。”
-
翌日,已经是众人在云寺的第三日,在午膳过后便可以收拾东西回京了,不少人吃寺中素食吃得面色乌青,恨不得稍后下山途中在山林间抓一只野鸡野兔当场杀了吃。
房中。
顾回舟手中拿着一卷经文,右手手腕上戴着寺中开过光的佛珠。棕色檀香珠串在手中被把玩地嗒嗒作响。
院子里刀剑碰撞的声响与呼吸声杂乱交织。
但一进到房中又立马被屋子里的檀香洗清脑子,心绪慢慢安静下来。
百里毅小心翼翼关上门,对着院子里的崔祥祝笑笑,掩上房门最后一条缝隙。房中没开窗子,却仍旧被窗外日光照得发亮,一扇扇窗子上的窗纸呈亮白色。
袅袅檀香飘荡,百里毅打量一周,遂低头碎步上前,跪在地面上,“臣参见陛下。”
“百里大人。”顾回舟幽幽抬眸,“百里大人今日找朕有何时?”
“臣今日来找陛下请罪!”
百里毅叩下的眸子发暗,明明皇帝早就知道他要来,却还要问,“臣来找陛下坦白昨日之事!”
顾回舟把经书扣在一侧,歪着身把玩佛珠,“哦?二公子的伤可好了?”
“回陛下,犬子的伤好不了了。”
百里毅身子颤抖,极为悔恨。
“陛下!昨日之事全是梁复一手策划!”百里毅信誓旦旦,“在臣与陛下来寺中的当晚,臣家中侍卫偶然发现梁尚书家中小厮与寺中小僧弥勾结!那碗清粥原本是要送到韩将军房中的!”
百里毅哭得泪眼婆娑,“陛下!全当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梁复本就是仗着手持先帝虎符才敢如此作威作福!”
“且此次军功分配让梁复在心中对韩将军心生恨意,才在此时痛下毒手!”
顾回舟没数说话,百里毅顿了顿接着说。
“臣知罪!臣本该在前日侍卫告知臣时就来禀告陛下!却一时骤起贪念,妄想以万毒丹做盾让犬子替韩将军挡了这一灾。便能在韩家面前搏个好!”
他声音放缓,“于是臣便让手下侍卫找到梁家小厮并将其买通。再让小厮告知僧弥将清粥送到犬子院中!”
声音中充满悔恨懊恼,“是臣一时鬼迷心窍!竟让犬子受了这般痛楚。”
“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哒哒哒——”
串珠把玩声还在继续,百里毅深深叩在地上。他呜咽声渐渐消失,他如今觉得被熏香呛得睁不开眼,眼泪簌簌往额头上流。
“爱卿快快请起。”
“谢陛下!”
顾回舟长叹一口气,“爱卿的苦衷朕又何尝不知。”他做出一副愁苦模样,“奈何朕如今登基不足两载根基不稳,怎能轻易动朝中宠臣。”
“爱卿怎舍得让朕为难?”皇帝悠哉悠哉说着,轻皱眉。
“陛下——”
不等百里毅说完他接着说,“梁复手中握有另一半虎符,朕也无能为力。”然而他突然话锋一转,“不如爱卿自己动手?”
百里毅一怔,“臣,自己动手?”
顾回舟从一旁的桌上拿出一个小匣子交给他,“收好。”
百里毅心中惊诧,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这是毒。
“既然梁尚书让二公子中了毒,那爱卿便偷偷毒回去。”顾回舟说完忙摆手,“爱卿放心,此事朕不加干涉。”
“陛下——”
顾回舟长叹,“爱卿也知道朕的性子,昨日之事朕不做追究,爱卿好自为之。”
“臣,遵旨。”
颤颤巍巍拿着那匣子走出房间,一直到马车停在百里府门口。百里毅长呼一口气,紧紧闭目,一边往府中走一边吩咐,“将大公子唤来。”
书房中。
他面容严肃,面对着墙上的一副山水画愁眉不展,右手死死把那枚药丸握在手中,再次睁眼时眼底划过决绝。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后传来“咯噔咯噔”的轮椅声响。
“儿子见过父亲。”
声音孱弱,却让人听起来舒服至极。
百里毅“嗯”一声,转头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一身素静的浅蓝色袍子穿在身上,深蓝色披风盖在他腿上,遮住那处的缺陷。
发冠整理得精致,眉眼尤其像他母亲年轻的时候,一副斌斌公子的模样。
“父亲?”
百里毅在一声呼唤声中回神,他勾起嘴角,“青霄,近些日子休息得如何?”
百里青霄一双眉眼看起来温润亲和,他回笑,“劳父亲挂心,最近回暖,腿不怎么疼了。”
百里毅闷声应声,他视线往那双腿那看,随后缓缓闭上眼,若不是十数年前青霄与文寒当街纵马,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嗯,今日为父有事找你。”
“父亲请说。”
百里青霄滚动轮椅到桌案对面,他见百里毅脸色不对也收敛住面上的笑意,“父亲有何事?”
声音一下变得苍老,“寒儿受梁家残害,伤了子嗣。”
“二弟?!”百里青霄震惊,双手狠狠捏在轮椅扶手上,他气急想要上前,却差点将自己翻下轮椅,“父亲!”
“小声些!”
百里毅厉声,“如今京中还未曾传开,但世家都已知晓。”
“可二弟还未曾娶妻!”百里青霄不信,“父亲要为二弟求医,即便我的腿不能再站起来,也要让二弟能——”
百里毅,“为父知道!这件事你不必操心,我自会找天下医师来为寒儿医治。”
“你看这个。”
百里青霄哽咽点头,他转头去看,“这,是何物?”
“陛下给的。”
“我去找陛下做主!陛下却让我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百里青霄没说话,良久他抿唇,“陛下的确不会轻易动梁家。梁家身为先帝宠臣,竟连虎符都能交出一半!我也不曾想到陛下会将另一块交给韩季青。如今这两家在朝中也算旗鼓相当。”
他拧眉,“父亲,如今是陛下逼我们站队了。”
陛下在逼他们站在韩家那边,只有绊倒梁家,顾回舟才算是真正把百官攥在手里。
“哼!梁家怎是想绊倒便能绊倒的!梁郃自回京以来在朝中目中无人,连陛下他都不曾放在眼里。但那又如何,陛下仍留着他四品将领的职位。”
“所以陛下才要让我们与韩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这样才能在面对梁家时有优势。”
百里青霄面色复杂,“父亲可知,先帝对梁家的殊荣并非虎符。传言先帝曾有意将废太子顾怀安托付给梁复,如今废太子的下落无人得知。”
“即便不是梁复,先帝也会为废太子留下保命的东西。”
百里毅听得直皱眉,“那你的意思是?”
“父亲,儿子认为,我们百里一家可以顺了陛下的意。待日后梁家被废,一切可从长计议。”
百里毅“嗯”了一声,“你如今和梁乘风可还有联络?”
“父亲放心,自从前些日子儿子称病谢绝见客后,便不再与他联系。”
“如此甚好。今日为父因何唤你来,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