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毒史怪檀
几匹马顺着城门疾速驶过,在大营前缓缓停住,韩季青气得阴沉着脸,不发一言大踏步朝着帅帐走去。一行人自和谈处一路策马疾速回城,蒋爽没什么感觉,倒是累坏了身后的几个大臣。
是由京城派来的几个老臣,以鸿胪寺卿王贤为首,带着几个不大不小的官,说是为了两国和谈而来,但他们也就是做样子,最后怎么说不还得是听头上那几位的。
几人哪骑过这么快的马,一路颠簸得心颤,几人刚下来差点就吐了,三四个小兵扶着晃晃悠悠的大臣们跟在韩季青身后进了帐子。
王贤走得颤颤悠悠,小兵心里不屑却也在嘴上说着,“大人,大人站稳了!”
“没,没事,哎!慢点!”
……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王贤颤声,“参,参见陛下!”几个老臣跪下后差点没站起来。
顾回舟挥手,“箫国不识好歹,加紧练兵,继续迎战。”
话都没说就听皇帝如此言道,韩季青一愣猛抬头,“陛下早就知晓他们不是有意和谈?”
和谈?
顾回舟冷笑,前一日送来血衣,后一日就想和谈。想以区区一位敌国公主拿捏和谈主导,萧竹月未免不长脑子,他这时候倒是要替那位病入膏肓的老皇帝好好考虑考虑诸君人选了。
“箫国不会和谈。”
韩季青认同点头,“是。萧竹月竟妄想让云国还回古月、千盐两座城,并赔金银。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他怎么不说让陛下把皇位都让给他?
身后那几个以王贤为首的文官哪敢说话,他们从来边疆到现在就几乎没说过话,陛下和大将军早有预谋,他们就是来给箫国人看的。如今他们留在大营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早点收拾东西走人,京城过得那般舒服谁不想赶快点回去?
鸿胪寺卿王显一边想着一边走神,倒不如当时跟着李大人去草原,还能有点事儿干。
蒋爽在一边忍不住大声说,“陛下,箫国欺人太甚!竟然拿长公主的性命来要挟韩将军,箫国使官竟称若继续打下去,长公主性命不保!”
让他气得牙根痒痒。
遥如意一怔,他下意识看向韩季青。
“臣,”韩季青苦笑一声,“若是她当真被奸人所害,臣便为她报仇。”他原本想着就随她去了,可他们可还有孩子。
“呵。”顾回舟轻笑,他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仅留下韩季青。
这是有事?
韩季青顺着顾回舟的意坐在桌边,苦涩的神情尚未褪去,“陛下,可是有事?”
“嗯,京城传来的密报,是萧竹月的把柄。”
扫向那封密函的神色锐利冷冽,皇帝手指轻敲着桌面,对一旁的遥如意抬眼,两人视线相对后笑笑,顾回舟朗声,“百里府中搜出来的,共计百余封密函,十二将其汇在一起,便是如今这一封。”
“陛下看过了?”
“嗯。”
若不是看过,他怎会如此云淡风轻。
遥如意也看了,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原本在江州城与萧竹月一见如故,还想着是缘分使然,现在再一想,便是他处心积虑的碰面。
但他至今想不到萧竹月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见李文静?那又能如何?
最后只化作一声无奈长叹,随后便是抓到敌人把柄的窃喜。
箫国太子?这个位子他坐不长了。
韩季青抿唇,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后把密信拆开,拧着眉头看。
半晌,他大惊,“什么!”老皇帝竟然还有一位皇子?
箫国皇帝年轻时尚为太子之时被宫中其他皇子陷害损了龙体,登基后年近五十也只有两个子嗣。
其中萧筱愿乃是皇后所生,名正言顺的长公主,而萧竹月却出自一位宫人,宫人诞下皇子后一跃而成贵妃,也算有了名分。
“皇后竟还诞下一位皇子?”
这可从未听说。
“皇后当初诞下的是男女双子。”顾回舟笑着说,箫国的皇室密闻听着也不错,能拿来当画本子写,他家蘑菇肯定爱看。
想法不过是瞬间的念头,但顾回舟还真好好想了想,他想着待日后找王千山好好写,留给遥如意当话本瞧。
韩季青咽下一口唾沫,往下接着看。
【传闻箫国皇帝登基后皇室子弟并未打消对皇位的念头,皇帝身子有损,若无子,早晚要将皇位拱手让人。箫国皇帝对此自知,便在皇后生产当日请了高人,连夜将皇长子送出宫,至今无人得知皇长子下落。】
皇长子送出去了,留下皇长女,否则此事早晚泄露。
然两年后宫人有孕,全然在老皇帝预料之外。
韩季青心底着急,帐内隔断了外面呼啸的风声,却能听见大将军加重的呼吸。
他想,若他们现在找到箫国皇室长子,便能让萧竹月自乱阵脚。
“无论怎么说,萧竹月否并非太子人选。”
这么多年箫国皇室就公主和太子两人,长公主手腕利落文采斐然,密函中描述在萧国群臣口口相传,若长公主是男子之身,这皇位便没有太子殿下的事了。
期间老皇帝还真动过把太子之位交给萧筱愿的念头,却被萧竹月使手段蒙混了过去。韩季青突然一顿,刚刚信里可还提到过,萧竹月年幼时手段卑劣,气走了好几位太傅,若不是皇帝苦心掰正还不知如今要长成什么样子。
书生,就是他对外的模样。
而本质上,萧竹月依旧是那贪婪卑鄙的次子。
“他心里清楚,老皇帝不会把皇位留给他。”顾回舟轻抿一口茶,是与密信一同从京城送来的,味道尚可。
“所以才这般急切想做出点事情来,”顾回舟挑眉,“朕甚至在想,他接连败两座城池给朕,莫不是想把老皇帝直接气死,不给储君回宫的机会。”
“噗嗤”,遥如意脸上挂着笑,然在顾回舟看过来是他板住脸,“陛下多虑,自然是陛下打下来的。”
“呵,”顾回舟忍俊不禁,他倒是会说话。
韩季青微微勾起嘴角,但也就是一瞬,“陛下可有皇长子的下落?”
顾回舟想了想,朱砂串儿拿在手里把玩,“哗啦啦——”
“十五十六在查,线索甚少。”
“是啊,二三十年的旧闻,怎能轻易找到。”韩季青沉默,若不是自百里府中找出这么多密信,他们现在都不知箫国竟还有一位皇长子。
“萧竹月可知他头上还有一位皇兄?”
“暂且不知,”顾回舟身子向后靠,“长公主在萧国国都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势力多半有老皇帝的暗自推波,势力最后要交给谁,萧竹月不该没想过这件事。”
就好似如今,那些势力会眼睁睁看着萧竹月把人囚禁?
他看未必。
局势又变得明朗,韩季青心底总算不似前几日那般烦闷,他端起桌面上的热茶,直直跪下,“臣!多谢陛下!”
“臣自知因臣心中烦闷给陛下添了不少顾虑,是臣的错。陛下愿念着昔日情分为臣谋划,臣甚至感激,几日前臣饮酒失了神智,便今日以茶代酒,敬陛下!”
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韩季青仍跪在地上。
顾回舟也喝光了茶,见人还不起身,他挑眉,“还跪着做什么?”
“臣对陛下跪应当应分。”
懒得理他,谁膝盖疼谁心里清楚。如今正事聊完了顾回舟也不打算在这儿待着,他牵起一旁看热闹的某只蘑菇,“回去了。”
就让他这么跪着?遥如意错愕。
“嗯,回去了。”
直到身后响起帘子扇动的响声,韩季青才无奈苦笑起身,他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再次举杯,这次不敬皇帝,敬他兄弟顾回舟。
若是旁人,如何会管敌国公主的死活。
半晌,帐内的灯熄灭了,韩季青亦撩起帘子出去,寒风呼啸声在帘子撩起时响了一瞬,像一只准备随时肆虐这片土地的野兽。
在无人注意时将这处江山吞之入腹。
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寺同样让人心底不安。
山顶悬崖处树叶凋零,隐隐见了雪迹。
雾源手边是没处理完的草药,他也不着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长叹口气,然后松懈了身子躺在身后的大石头上,他无声念叨,“回去当皇帝哪有在山上做和尚来得快活。”
“雾源、无缘……贫僧和那皇位就没缘分,何苦再找我回去。”
声音悠扬空灵,话虽这么说,然那好看的眉眼中是写满了的愁绪,往常一个时辰能处理完的药草正被人随手放在一旁,月明星稀,他也不打算再动弹。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一道稳重而绵长的脚步声,雾源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他挑眉,“师父还没休息啊,不如来帮我把剩下的草药处理了。”
住持笑骂他一声,“没个正形。”
相比两年前他脸上的褶子更甚,沟壑彰显着岁月的痕迹,老者瞧着慈祥,他在佛堂里打磨出的慈悲时时刻刻挂在心头,让人一眼就瞧得出来。甚至一举一动都带着佛性,慈悲为怀。
老和尚一辈子都待着这座山上,他没下山过几次。但这小子是他从小带大了,没教什么有用的东西,整日里跟着他们念经挑担,连医术都学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你若是想回箫国,师父不拦着你。”老和尚长叹一口气,他当时受人所托照顾这个孩子,当时连他都还是个小僧弥,没想到至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他在几年前方才得知他这位徒弟是箫国皇长子,但那又如何,也不过是他的小徒弟罢了。
“回箫国?”雾源无所谓哼笑,“从未养过我之人,贫僧又何必回去探望。”
老和尚没说话,他只是笑笑,“你自己心里想得清楚,师父不多说。”
雾源呼吸一顿,他转头和老和尚对上视线,心底的伪装被人看得清楚,他失笑,遂不再说话了。山上的冷意比京城更重,他身边有几味草药就是白日里从京城买回来的。
而在月光的照耀下,篮子里露出一块金属令牌的一角,金光微闪,让人一打眼就能瞧见上面龙飞凤舞的一个萧字。
是箫国皇室令牌。
扎眼得很。
老和尚跟他在这儿看了好长时间的夜色,耳边不免响起虫子的叫声,但声音稀疏,多半是因为气温骤降,连虫子都被冻死了。
“师父,你觉得我会回去吗?”
老和尚裹紧冬衣冷声一笑,“又想骗你师父?”
这小子一天天没个好心思,凡事想不出来都来找他,但这件事他做不了主,老和尚悠哉游哉起身,“雾源,师父至今才发现师父给你起得这个名字不好,若不喜欢自己改了便是。”
昏沉的来时路,他当时不知这孩子的身世,便随意起了这么个名字。
如今看来,这名字好似一道诅咒扣在他身上,老和尚听着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