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毒史怪檀
遥如意咽下嘴里的那一口酥糕,一阵沉默。
“不可以。”
寻阳听见这句话有些着急,一时没控制住嗓音,“为何?!”
“抱歉,我……我不是有意。”寻阳慌忙起身向遥如意拱手道歉,“抱歉遥兄,我就是有点太着急了。”
寻阳眼眶泛红,他当初在大狱里见识到了京城的血腥,于是才立志要下江南经商。
没想到今日自己竟然能说出让遥兄在宫中犯险的话来。
“遥兄,我……”
遥如意还是摇头,他喝下一口水顺了顺嘴里的酥糕,“我不能带你们进宫,也做不到把李先生带出来。”
“遥兄!我们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看到李先生无事我们就放心。”
陈竹月没说话,但眼神看过来也隐隐带着询问。
“不可。”
“这——”
寻阳一时感到不可置信,他们只不过是想看一眼,什么都不做也不行吗?
陈竹月长呼一口气,他起身给两人倒茶水,“不过是一件小事,既然如意不方便,我二人不见便是。”他说完对自己笑笑,“李先生没死就是最好的事,日后总会见到的。”
遥如意点头,是这个道理。
寻阳闷闷不乐,一口喝光了杯里的水。
陈竹月无奈,又转身给他倒上了。他放下茶盏后看向遥如意,眼里带着歉意。
但遥如意却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他们两个人找他帮忙,他帮不了罢了。
吃饱喝足,三人从酒楼里走出来。
寻阳情绪还有些低落,但遥如意不在意,他和陈竹月聊得甚欢。
“我回去后乔少爷隔日便找过来了,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
遥如意笑笑,“他若是来京城,我定要好好招待一番。”
陈竹月道,“如意让我给乔少爷带好,乔少爷甚是欢喜。若是此番回去让乔少爷知道如意在京城等着款待他,怕是立马就要进京了。”
遥如意一怔,倒也不能像他说的那样。
但乔玉若是来了,他肯定会好好招待,也要和人把话说清楚。
“好了,如今天色已晚,今日就此告辞。”
寻阳勉强扬起一抹笑,“告辞。”
遥如意点头,几人拱手道别。
转身后,他瞧了瞧已经昏暗的天。若是现在去花楼太晚了,等回宫怕是已经入夜。
遥如意想了想,“还是算了,下次出宫再来。”
他转眼就把自己安慰好了,回宫的路上走走停停,等到宫门口手上已经拿了不少小玩意。
都是不大不小的物件,可以放在他的花盆儿里,也能放在皇帝的桌案上。
他回到云殿的时候顾回舟还没回来,遥如意把自己买回来的小玩意儿摆得到处都是。他越看越觉得喜欢,大部分都是一些烧出来的小瓷器。
其中一个特别像他自己,一只红色的蘑菇。
他把蘑菇放在了花盆里,就好像是他自己住在里面一样。
“十九大人。”
崔祥祝慢悠悠走过来,“皇上说他要晚些回来,问大人要不要去御书房一同用膳。”
晚些回来?
遥如意摇头,“不了,我吃过了。”
大太监一愣,“那奴才这就去回禀皇上。”
“好。”
崔祥祝转身走了,遥如意又摆弄了一会儿那些小玩意儿,看了看还没黑透的天,他转身出去了。
就是他没记错,这几日李先生都在藏书阁待着,连王千山也时不时往那边跑。
云殿长廊处的掌灯太监点了灯,遥如意一路向前走,低头能看见自己的衣摆在烛火的照耀下飘来飘去。
他又换上了先前入春时候的袍子,夏日的纱袍现在穿有些冷了。虽然他感觉不出来,但顾回舟瞧着他总是皱眉。
遥如意就把那身换下来了。
入秋后叶子逐渐变黄,连晚上的风都带着凛冽。他不再多想,大步前往藏书阁。
逐渐走近了,遥如意一怔,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声。
“先生,这几日是学生耽误了先生看书,学生先给先生赔个不是。”
王千山说得正经,让李文静有些无奈,他摸了摸自己花白胡须摇摇头,“罢了罢了,今日又有什么事?”
王千山嘿嘿笑着站起身子,“不愧是先生。”
李文静轻哼,他把书轻轻扣合在桌面,“让老夫看看,又有哪里不懂?”
面上带着不耐,但脾气好得很。
这是他最早带出的学子,几乎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对待。
“今日不是读书上的事。”王千山看李文静摸着胡须,自己也忍不住摸了两把,“今日学生来问问,先生对于入朝可有想法?”
放在书本上的手干瘪苍老,布满褶皱。李文静闻言一顿,“陛下让你来问老夫?”
王千山笑笑不说话。
长叹一口气,“老夫乃先帝时期的状元郎,看遍了前朝旧事,先帝的做法几乎让整个云国被其他宵小吞之入腹!老夫无力,便主动请辞。”
目光宁静而悠远。
“万幸,云国还有人能撑得住这朝廷。让云国等到了陛下。”
“世人说陛下是暴君,陛下可曾杀了这些人?”
“陛下未曾。”
李文静轻哼,“京城,差不多已经被陛下整顿一番了。”
当初登基时,他亲手斩杀了二三十名贪官污吏。这两年断断续续,如今梁家彻底消失。
连带着跟在梁家身后十多个大小世家一同被端了个干净。
这一个月陛下整日在御书房待着,难道只是为了批折子?
李文静目光深沉,朝中势力已经大换血了。
“老夫在陛下身上,能看见云国的未来。”他笑意涔涔看着王千山,“能在此等明主手下做事,老夫即便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做出一番事来。”
李文静说得感慨,他自问学识渊博,对治世之道有一定的见解。他在而立之年成了震惊云国的状元郎,怎会甘心让自己隐匿在乱世?
本以为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但……
李文静沉寂了几十年的血缓缓复苏,好似又变成了那个三十几岁的状元郎,他浅笑着对着转角的某一处拱手。
“劳烦大人转告陛下。老夫愿意入朝。”
说罢他顿了顿,“并非受谁胁迫,能入朝造福百姓,也是老夫此生所愿!”
徐仪轻笑,他缓缓从阴影处走出来,遥如意跟在他身后。
“先生如此,学生佩服!”
徐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遥如意身后,等他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在了。两人偷偷摸摸一起偷听,虽然不是君子行径,但……
遥如意讪讪一笑,“李先生,王先生。”
王千山招手,“小公子。”
李文静一怔,他看着一同出来的两人脸上闪过一抹愧疚,他仍然记得自己当初做过的错事。
“老夫着实惭愧。”
徐仪摇头,“先生也是为救妻女,陛下不曾怪罪先生。”
一句话让李文静喉咙哽咽,“多谢陛下!”
遥如意在一边默默看着。李先生能自愿入朝自是最好,如今朝中不少官员被贬职,正是用人之际,能多一人也好。
天色渐黑,秋风吹在人身上还有些凉。
徐仪和遥如意也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说话了,四人此时坐在圆桌四周闲谈,两个年轻公子哥儿时不时小声嘀咕两句。
王千山挑眉,“可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徐仪一愣,遥如意也呆住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王千山撇嘴,“那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徐仪摸摸鼻子,他心虚,“来时陛下命我一件事,若碰上十九大人,代陛下问问他为何不去御书房一同用膳?”
王千山抿嘴笑笑,他表情复杂转头去看李文静,好似想在老者脸上瞧出些什么。
但李文静也只是笑笑,“按时用膳极为重要,要谨记。”
王千山没想到上了年岁的李文静居然如此平静,这可是关乎皇家血脉的大事。
“先生……”
李文静呵呵笑着,“老夫虽上了年岁,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之人。”
江南男风,早在三十年前就传开了。
几人呵呵一笑。
徐仪拱手,“学生佩服。”他说罢目光扫向一旁脸红的遥如意,好心岔开话题,“先生明日就要上朝了,学生能否问问,先生对如今的局势有何看法?”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收敛笑意。
李文静沉思一会,“陛下未必会安下心来充盈国库。”
徐仪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