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香
大理寺狱关押的犯人大部分是官员,在整个大虞差不多是最高标准的监狱。
新监狱采用了钢筋混凝土浇筑,不再是地牢,而是独立的牢房。
赵淩主要是过来参观新监狱的,重点不是来看具体哪个犯人的。
转了一圈,他就牵着狗出去了。
他要去陪姑外祖母~
老太太身体依旧康健,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嗯,打手板依旧超级痛。
“笨不笨?你是手断了还是怎么了?不会直接写奏折?”老太太脸上保养再好,如今也满是皱纹,一双眼睛却依旧清亮有神,“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市舶司是不是你说了算?”
赵淩搓着手心,试图跟老太太讲道理:“现在市舶司使是太子殿下。”
老太太把他的左手抓过来,拿起放在边上的戒尺又打了一下:“我就问你是不是,扯什么顾轮胎?他还能不听你的?我那么多年是白教你了。”
赵淩被打得掌心都发麻了,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功课没做好,被太后打手板:“那我分了,别人能全都听我的?”
道理他明白。
他自己分完,无论是给户部还是工部,甚至是兵部,都属于送人,受礼的衙门都是拿人手短,得欠他人情。
但这是办公场合,可不是普通人情往来。
他去找顾朻商量的时候,也是大致把该拆分的东西都拆分清楚,把该分配的利益分配好了的,只是没写成奏折而已。
再说利益给出去了就给出去了,拿到手的是衙门,又不是个人,真未必会记着他的好,还很可能会因为到手的利益不够多,而记恨他。
老太太简直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学学景家那小子?好歹也是吏部侍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前几年你爹丁忧的时候,听说你还挺厉害的,怎么你爹一回来,就又软下去了?还是我听到的传言有误?”
“那倒不是。我那会儿就是纯粹工作太多,不想跟人扯些有的没的。”赵淩想了想,才确定老太太口中的景家那小子是他的顶头上司景尚书。
讲道理,人家都五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能被叫小子?
嗯,太皇太后的年纪和辈分,似乎叫朝中任何一位“小子”都没什么问题。
“哦,那你现在是嫌工作太少了?”老太太又拿起戒尺,看了看他的手掌心,还是没打下去,把戒尺重重放回边上。
赵淩小声嘀咕:“怎么会呢?”见老太太眉毛要立起来,他赶紧说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老太太冷哼:“本来就是,跟那些人无端浪费时间,还不如多陪陪我。”
“嘻嘻。”赵淩又开心起来,跟老太太说起各种事情。
在边上的清瑶听着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也露出笑容。
赵淩在老太太身边待了一天,觉得脚步都轻快了,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再回到工作岗位,看到一群老菜帮子都和颜悦色起来。
景尚书就笑话他:“靠山回来了,脚步都轻快了。”
赵淩也不否认:“对啊。我先生回来了,就问你怕不怕?”
有年轻的和外放回来的官员不知道赵淩的靠山啊先生啊的到底是谁,看气氛轻松,跟着问了一句:“不知道赵侍郎的先生是哪位?”
“最近朝中有哪位回神都的吗?”
也有人猜:“说不定是哪位大家?”
赵淩的师公管博澹、外祖父王延,都是大学问家,认识一些差不多的好友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些大家桃李满天下,能够成为赵淩的靠山……不是,赵淩都已经是吏部侍郎了,还有谁能成为他的靠山?
赵淩给别人当靠山还差不多。
再说赵淩还用得着谁给他当靠山,他最大的靠山不是当今陛下吗?
有时候陛下还叫赵淩小名呢,瞧着不像是君臣,倒像是父子兄弟。
“赵侍郎的先生不是国子监汪祭酒吗?”
赵淩听到他们的议论,心情很好地发了一轮糖,解释:“汪先生是我先生之一,教我最多的先生还是太皇太后。我的字就是太皇太后赐的。”
他的姑外祖母是最棒的!
很多官员都不信:“真的假的?赵侍郎不是状元出身,太皇太后战功彪炳,但……”
未竟之言意思很明白。
太皇太后打仗厉害,做学问方面肯定……应该是不太行的吧?
赵淩瞟了说话的官员一眼:“文武全才多了去了。”拿起小吏给他刚冲好的牛奶喝了一口,“我虽然不如很多人,但勉强也算一个。”
景尚书一听就笑:“你这个文武全才是一点都不勉强。”想想他的“武”怎么来的,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明明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怎么落你身上就那么让人想笑?”
“您笑吧。我晚上回去就往你家放狗。”
“放,尽管放。你敢放过来,我就不还你了。”
沈羡看他们越吵越不像样:“都干活去。”又说赵淩,“你家狸奴这个冬天生了之后给我留一只。”
猫亲家是真滴烦。
“去年不是给你一只了吗?”
“去年那只短毛的,我还想要一只长毛的,最好是滚地锦。”
长毛滚地锦谁不想要啊。
赵淩感觉自己可以去找姑外祖母告状,完全不想搭理这群觊觎他家猫猫狗狗的坏人,让小吏给他研墨之后,就提笔开始写奏折。
其他人见他的动作,纷纷感到稀奇。
景尚书损他:“想起自己还会写奏折了?要不要我帮你写颂词?”
赵淩还真的冲他丢出一支笔:“写啊,你帮我写呗!”
一天天的就会损他。
景尚书接过笔,放在手里仔细瞅:“这是钢笔?”
他试着拔开笔帽写,发现握笔十分别扭,想找赵淩问问怎么用,见他认真干活,还是先把钢笔放自己抽屉里,真的抄起一支毛笔帮赵淩写起颂词。
赵淩一封奏折写了一上午,用过午膳就核对数据,赶着下班前去递交。
景尚书看他走的方向,问他:“这会儿去御书房?”
这个时间去,不怕被陛下留下来讨论,耽误下班吗?
赵淩“嗯”了一声,还真不怕,见景尚书没什么事情要说,难得看到吏部的自行车在,骑着就走。
到了御书房,象征性地让人通报了一下,他就把奏折往御案上一放:“臣告退。”
“告退什么告退。”顾朻赶紧叫住他,“你待在这儿,跟朕好好说说怎么收拾市舶司的一堆烂摊子?”
“臣写在奏折里了,不接受扯皮。他们要是不满意,那就维持现状,反正现在这样也不是不行,大不了过个五六年的尾大不掉。”他只不过是一个吏部侍郎,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顾朻头疼,见他这幅样子也知道逼不出什么来,该担的骂名还是得他来,只能摆摆手:“是去长乐宫吧?”
“是。”
“去吧。”
“臣告退。”赵淩欢欢喜喜地走了。
顾朻最近关注的重点在太子大婚上,朝中的这一团乱确实不好再拖下去,不然别的事情大家都别干了。
他打开赵淩的奏折,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下意识想叫其他大臣来商议,一想到如今这局面就是他刚开始找人商议的结果,想了想还是算了,分别叫了几个大臣过来,直接安排下去。
赵淩的分配方案没有问题,直接切掉商议的空间。
大臣们对最终方案虽然不完全满意,但看着顾朻的态度,也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照章行事。
就是刚准备下班的景尚书被叫了回来,一张严肃的脸庞下写满了临时加班的怨气:“不知陛下叫臣过来,有何吩咐?”
顾朻像是没看出他的怨气,用一种很家常的语气说道:“景卿,坐着说。”
景尚书只想说赶紧说完,老子想回家撸狗抱孙子,老子自己家难道没有椅子坐吗?
顾朻看景尚书坐下,又喝了一口茶之后,才说道:“朕是想着太子马上就要大婚,关于太子太傅的位置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太子太傅,是太子的老师,又不单单是太子的老师,是太子最重要的臂膀。
担任太子太傅的人选,不仅要有足够的学识,还要在朝中有足够的势力,最关键的是要对太子足够忠诚。
景尚书拱手,反问:“陛下和太子殿下早已有人选,何必再问臣的意见呢?”
顾恒一天天的管赵淩叫先生,朝中谁不知道?
顾朻从来没纠正过。
不表态也是一种表态。
顾朻问他:“朕是担心有人觉得瑞瑞的年纪太小了。”
景尚书:“……陛下不妨称呼赵侍郎赵瑞,这样会显得水灵年纪大一些。”
“哈哈哈。”顾朻忍不住大笑,“朕总觉得瑞瑞、赵瑞还是个小孩子。唉,是朕的错。”
景尚书对于官员混资历一说向来深恶痛绝,相信达者为先:“赵瑞年纪轻,不代表他资历浅。要说出入御书房的年纪,朝中如今有几个人比他资历深?干的事情多,去的地方多的,也比不过赵瑞。
赵家起于微末,得太上皇恩典才有如今。赵家子、女都对天家忠心耿耿。
赵瑞来当太子太傅,再恰当不过。”
最关键的是,赵淩说的话,太子愿意听。
能够在这三省六部里待着的人,别看平时各有各的立场,相互之间掐得天昏地暗,但什么是对这天下好的,什么是对陛下好的,什么是对自己好的,心里面都门清。
平日里行事,只看这三者各自占比多少,在自己心里孰轻孰重罢了。
普通的想要找个能够给太子谏言的人,人选多得是,难就难在,能管得住太子。
景尚书明白为什么顾朻来找自己询问,一个肯定是因为他是吏部尚书,所有人事任命都得让他知道;二是赵淩是他副手,要是赵淩当上太子太傅,哪怕谈不上什么实际权力,但品阶直接比他高了,有些领导就会嫉贤妒能。
他是那种人吗?
他才不是。
赵淩今天晚上不是不在家用晚膳?他回去就翻墙去隔壁偷狗。
顾朻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终于把景尚书放走了,背着手下班。
身边的侍卫一个提起龙袍,一个提起衣袖,免得挂到扶手带倒笔墨。
燕公公随侍左右,笑问:“赵侍郎当太子太傅这个事情,看起来是众望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