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香
米家又不是什么普通充军的犯人,是上面挂了号的。
这种人最是难办。
重了,万一上头想起来要起复,结果人没了。
轻了,万一上头想起来瞅瞅人被罚的有多惨,结果人好吃好喝。
除了米尚书实在是年纪大了,担心住在军营里缺医少药的容易出事放了出去,其他人都安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不叫他人磋磨,只正常劳作已经够一群文人吃一壶,却不至于伤筋动骨。
赵淩又不是真的啥都不懂的小屁孩。
周毅做了这许多,他也没法几句谢就能说过去。
他转而说道:“来了光顾着吃饭,还没把爹娘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没什么秘密的事情要交流,三个人就重新转去正堂。
来福、常威和周家的仆役,已经一起把礼物搬了进来,堆叠在门边,摞起高高的一堆。
由于来福他们驾的驴车是轿厢,看不出里面究竟装了多少东西,加上他们从神都长途跋涉过来,需要携带那么多的行李,肯定不能带太多,没想到竟然那么多。
赵淩都不用看礼单:“箱子上都贴了名字,彦红姐姐那儿托了商队带去。”
周毅和赵英娘的长女周彦红嫁给了一个举人,补了一个缺在东州的一所县学当教谕。
赵英娘赶紧道:“大老远的过来,还带这许多东西?这一路上路都不好走。”想到当初过来时候的那些山路,她真是想起来还后怕。
也不知道公爹要在梁州待几年,想到回去还要走一遭,心跳都快了两拍。
“没带多少。”比起家里每年让商队带回老家的东西,这些真没多少。
他也确实带不了太多。
只是周家帮了那么大的忙,礼不能轻了。
赵英娘和周毅说是姑姑和姑父,但他这还是第一次见面,能有什么情面?
人情嘛,得你来我往,才能处出来。
路途遥远且颠簸,赵淩带不了什么东西,直接送金银太打眼。
赵王氏给周家女眷准备了一人一套头面,但都只能算是精巧,在工艺上十分考究,却不算太贵重。
男子则是一人一套文房四宝。
笔墨纸砚这种东西,在读书人中属于日常消耗品,但价格差距非常的大。
好的可以收藏,差的只能勉强书写,也不算便宜。
这一套文房的价格大概在两百两,属于上等偏下的水平,和女眷们的头面价格差不多。
比较特殊的是赵淩送给周知府的一套书。
外面书店里赵淩没见过,是他从宫中藏书中抄录出来的。
整套书两万多字,每天练字就写这个,抄了他好长时间。
这套书要说成本,还真没多少。
但价值嘛,看他师公都试图顺……拿走,就知道这套书确实很珍贵很不多见。
周毅果然对书比较好奇,拿起来一看:“《玉山通典》?”
他打开书翻开了两页,顿时就激动了:“这……这竟然真的是玉山先生的通典?”
“嗯。”赵淩按照周家的人头,一人给抄了一本或者一套书,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相对来说,三个正在进学的堂兄比较好选择。
考试参考书嘛,按照他们学的方向给选一本就行了。
周知府那里比较考究,赵淩就参考了师公管博澹的喜好。
到周毅这个姑父这里倒是比较难办。
他已经不进学了,好在有兴趣爱好,喜欢绘画。
赵淩花了大价钱搞了一套颜料。
那是真的贵,比金子还贵。
他这种上辈子学过点绘画,只用化学颜料,这辈子绘画,只画点水墨的,完全不理解天然矿石颜料的价格怎么能够离谱到这种程度?
其中很大一部分颜料,得现画现调,赵淩只能带来半成品。
周毅看到《玉山通典》的时候两眼放光,看到这套颜料的时候就是真的爱不释手了,一边激动一边不好意思:“破费了破费了。”
别看这些装礼物的箱笼堆得高高的,其实里面的东西并不占多少地方,主要还是怕一路颠簸损坏,垫了许多棉花和锦缎。
周毅不是不当家的人,粗略算了一下这一堆礼物的价格,就暗暗咋舌。
他们家不缺钱,日子也过得松快,像他们家这样三个儿子在读书的,一个月开销也就几十两银子,没什么特殊事情都花不到一百两。
侄子这一趟带来的礼物,就够他们一整年开销还有剩余。
更别提那几套书,可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其中用心可见一斑。
赵淩在三姑父家待得更加愉快,还被周毅教着怎么配置颜料,又指点他的画技。
赵英娘的绘画功底也极好。
只是周毅擅长画山水,赵英娘更喜欢画花鸟。
赵淩还真不知道:“我爹怎么不说。早知道我也给您带一套颜料了。等我回了神都,再给您弄。”
赵英娘赶紧拒绝:“不用。我就是画个绣样,哪里用得着?”
这话是客气。
她未出阁前,画绣样就十分出名,成家之后,在周毅的教导下,接触到了更多的绘画技法,画技更是精进。
夫妻俩那时候住在泸阳县,说是照顾祖父母,其实大部分事情有仆役。
老人家和蔼,用不着他们做什么事情。
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周毅还能指点一下他们的功课,等孩子们大一点,当爹的水平就不够了。
夫妻俩就彻底放羊,平日里当个富贵闲人,大把的时间画画弹琴。
到了梁州之后没了约束,两人更是时不时出去游山玩水,日子十分惬意。
儿子们的怨念十分深重。
赵淩一见到三位表兄就能从他们脸上看到黑气,收到文房四宝的表情,堪比学生收到习题册。
他瞬间就管不住嘴了:“表哥们有没有兴趣看看我的功课?”
为了科考不丢人,他这次出门先生们给他布置了许多功课。
周家三兄弟这回脸是真的黑了。
他们本来在泸阳县读书的时候,曾祖和蔼父亲宽容,三兄弟的成绩都算不错。
后来曾祖父去世,祖父丁忧回家。
老爷子丁忧也不可能出去吃喝玩乐,就在家盯着他们的功课。
大伯家的两个堂兄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们本来就一直跟祖父生活在一起,现在有他们分担注意力,压力还小了呢。
他们在祖父的监督下,离开泸阳县的时候,连最小的兄弟周俊纬都考上了秀才,可祖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赞赏,到了梁州之后,对他们的功课要求更高。
梁州别看是个州,可教化实在不行。
周知府两个儿子读书都不成器,对几个孙子期望很大。
尤其他年岁已经上来了。
要是他当着知府的时候,五个孙子里但凡有一个能考上个同进士,他也能在其中运筹一二,给谋一个不错的前程。
要是等他卸了任,哪怕到时候在朝中还有一些香火情,哪怕不人走茶凉,人家愿意帮忙,可哪会有他这个亲祖父运作来得尽心尽力?
周知府刚下衙过来,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跟自家孙子讨论功课的事情,心情就先愉悦了三分。
太子殿下到来,他这个知府就忙了很多,只听说二儿媳家的侄子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大老远的跑了过来,想着毕竟是亲戚,就过来看看。
然后他就看到他二儿子老大不小的人了,怀里抱着一只狸奴,瞧着还很眼熟:“哪儿来的狸奴?给我抱抱。”
周知府二话不说就把抹布从周毅怀里抱了过去。
周毅不敢反抗。
赵淩:“……那是我的抹布。”怎么就没人问问他这个主人的意见?
周知府这才注意到一个眼熟的少年郎:“你是太子殿下身边的……”
“周爷爷好,我叫赵淩,是太子伴读。”正经伴读,不是石狮子!
周知府头发已经花白,但人很高大健壮,眼睛很亮,看着就很威严,很石狮子。
周知府想到二儿媳的那位在神都当户部侍郎的兄弟,再看向赵淩的眼神更加亲切:“我说怎么突然家里来了亲戚,原来是赵小郎。”
他这个二儿媳倒是好福气,有个这么有出息的弟弟,这下侄子也差不了,赵家在朝中也算是立住了。
周知府在正堂坐下,很理所当然地开始走流程,考校赵淩的功课。
一番考校下来,他内心惊讶,没想到不大点的少年郎,竟然功课十分扎实,转而问到:“刚就听你说功课?什么样的功课,能不能说与我听听?”
赵淩随口就说了几道题。
周知府觉得这题目出的相当有水平,再一想赵淩的先生都是当世大家,学问比他厉害多了。
他又好奇:“那你这么跟着太子殿下出来,怕是一年都不能回去,功课做了也没人帮你批阅啊。难道先生跟着?”还是拿来给米尚书批阅?倒也不是不行。
抹布从周知府腿上跳下来,跳到赵淩腿上。
赵淩抱住自己的猫,心满意足:“没跟着。殿下帮我批阅。”
“太子……殿下?”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赵淩倒是理所当然,趁机给顾朻宣传一波:“殿下读书特别厉害,比米希还厉害。”
学神之间也有高低。
周知府对朝中的官员有所了解,但对还未入朝的小辈没什么了解。
他对米希这个名字有印象,还是因为他是太子伴读。
“米家大郎很厉害?听说未曾参加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