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 第141章

作者:死鱼论文 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古代架空

心中却随之升起了一种苦涩的意味。

他却见得眼前小郎君抬头,微微一笑,眉目神韵刹那间流动,恍惚竟似当年的归猗站在他的身前。

“师兄,不必劝我。”

神姿高彻的少年僧人目光坦然,那张从来波澜不兴的面容上,如水双瞳深处,竟然也是微微笑着的。他朝着归猗颔首示意,转身向禅房外等待的宁复还走去,他在池塘边接过了宁复还递来的饮子,两人并肩走向了寺外。

那个英朗绝伦的少年带着归猗走出了净居寺,走出了昏暗而深幽的宫城,他们沿着漫长的宫道走到了人世间,步入了熙熙攘攘、纷纷扰扰的俗世红尘。去看了春日的杏花,夏日的荷珠,尝过秋日的菊花与蟹,然后诀别在建邺城大雪纷飞的冬夜。

他在无数的迟疑与犹豫中,终于搭上了那一只手,尔后泰然接受了所有颠沛而来的惨烈结局。

命运并不曾眷顾他一毫半分,十七年后,故人不见。

幼子重归,天壤相隔。

“此间事了后,我要带阿耶的灵柩回沙州。”宁离轻声说,“请师伯成全。”

谁能够不成全。

“去罢。”归喜禅师哑声道,“带他走。”

他本就不该埋在这里。

带他去赴十七年前,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那场旧约。

“这条路……”老僧喃喃,面目枯皱,“不好走,你怎么一定要走。”

他不知道是在看宁离还是在看谁,不知是在说给自己,还是说给那早逝的故人。

“陛下如今在病中,无法将你护住,朝堂风浪,只会向你扑来,将你归为佞幸。”

“与天子相恋,何等惊世骇俗。世人多有议论,百年之后,唯恐你玷辱了他的青名。”

宁离笑着说:“唔,难道我也会被写进史书么?”

怎么不会?

归喜禅师说:“史笔如椽,最是洞亮刺人。百年之后,只怕你经受不起。”

“那便随着他们写罢。”宁离漫不经心说道,“这一辈子本是我的事,又何必在乎身后名?”

他有一种超然的洒脱,与对俗尘的漠视,那神情竟然并不似这个年纪的郎君。

归喜禅师只当他是年少,蒙昧无知。

朝堂种种议论,归喜禅师也有所听闻,如今还只是一介宠臣,便已经至于如此地步。

而往后若更近了一步呢?

他虽然只是一介出家僧人,尚且也读过几本史书,《佞幸传》上的诸位,没有哪一个是有好名声的。

归喜禅师道:“如今情热,你自然觉得陛下千好万好,没有一处不合心意,无不缱绻,无不风|流……但是那风言风语已经传遍了巷陌,陛下若当真要护住一个人,断然不会这般行事。”

“你入京至今,也不曾安排的有任何正经差事。说是入了奉辰卫,也没有给你半分活计去做。只说你在御前侍奉,可官职也没得个……倒似是伶人取乐之流。”

“若当真爱重。必然有妥善安排。怎么会如此轻浮?”

宁离听得微微一怔。

他先前那晚辈礼节,只是为着归喜禅师为归猗师兄,为着这位老僧当年曾对归猗诸多关照。然而此刻在那切切的言辞中,倒是觉出了几分真心来。

倘若不是真心实意,又何必在这时,说这么些得罪人的话?

而他与行之之间……

宁离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微微笑着道:“我都晓得的……”

“师伯,你不要担心。”

少年人的目光掠过宫阙楼阁,又一次落在了湖光波影中的殿宇。他知晓那座殿宇,名为“凤光”。

他那一时,静静地想,如果当年上皇不曾从中作梗,想必一切都会很好的罢?

暮风吹过了林间梢头,卷起了片片枯叶,穿梭过宫墙小径,落入了淙淙的水沟。

那些枯黄的叶片身不由己的随波流去,无数曲折之后,终于导入了浩渺的芙蓉池间。

沿阶而上。

暮色熔金,折射在青碧的琉璃瓦上,将巍峨的殿宇,照耀出一片波光明艳。

幽深内殿中,不见侍奉的宫人,只有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影子。

上皇将将服了寒食散,面色奇异的红润,正在殿中急步行走。桌上冷酒已被一饮而尽,只剩得只空空酒樽。

他神情中似有迷乱,又有癫狂,竟对影子的到来分毫不觉。直到过得许久,身骨中的火气才稍稍消得一些,靠在了殿中的长榻。

上皇看向了暗处的影子。

“陛下……”那影子耳语数句。

“三郎他走不得路了?”上皇目光浑浊,忽然大笑,“朕便知晓,那黄泉竭,哪里有这么容易解开!”

第115章 雄黄 宁卿,到朕身边来

115.

“黄泉竭”,宫中秘药,无色无味,形若清水。若是幼童中此毒,只会以为是生来体质虚弱,有早夭之相。

当年早已经有人断言过裴昭活不过弱冠,如今还能站在跟前都是奇迹。

这不,正妄想着解开剧毒,便受反噬……可当真是天意昭昭?

内殿中弥漫着一股辛辣且刺激的气味,彷佛炼丹后的烟气,迷离扑鼻。那有轻微的与端午驱邪的雄黄相似,然而浓烈程度不知更甚多少。

石英、钟乳、赤石脂、硫磺……或许还掺加了更多的丹石,炼作这据说能长生不老的秘方。

上皇又斟了一杯酒,那或许是心绪激动,欣喜若狂,冷酒激发了体内还未完全散去的燥热,顿时间,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呛咳。

许久之后,殿里只听得他彷佛风箱一样剧烈的粗|喘声。

“三郎……”

那个孩子出生时正是三月十三。

如今又将要到这个时间。

各地世家、使臣为祝贺天子圣寿,入京观礼……细细算来,已经没有几天了。

“有了希望再破灭,那滋味想必并不好罢……”

以为请来了孙妙应便能药到病除?当真是痴心妄想。

如果不自以为是,说不定还能稳定些局面,可如今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如瘫子一般躺在床上。千秋节那日,裴昭要如何露面?如何将弥天大谎圆上?

而他若仍病体难支,更不知会掀起多少惊疑与波澜。

影子有些不解:“三殿下为何不取消千秋节?”

“那是他先前自以为成竹在胸,还未病成这般……”上皇神情莫测,忽然一声冷笑,“咱家三郎这性情,也不知随了谁,最是骄傲自负。他定然是熬坏了根骨,也要撑着去太极殿。”

而到那时……

上皇面容晦涩。

儿子这种东西,死了便死了。当年宫变时已经没了两个,眼下,也不嫌再多。

青鸟展翼,彷佛一道翠色的流光,飞过了连绵城池,苍茫大地,最终,消隐在怒涛翻涌的海天一线。

出乎意料,狂风暴涌里,那海上小岛一处,竟然有一片晴空如洗。

天穹苍碧,如玉如镜,倒映着幽黑深邃的海水,巨浪拍打在岸边起伏嶙峋的巨石上,化作如琼碎雪。而在最孤峭、最险峻的那一处礁石之上,竟有一道身影,峨冠博带,静坐如渊。

海风漫卷,狂浪呼啸,而那衣袂在风浪中纹丝不动,岿然于广袤沧溟之间。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1]

青鸟携着呼啸的风声,于空中俯冲而下,却在入他三尺之处彷佛受无形气机牵引,温驯的飞入了他的掌心。羽翼舒展间,化为了一卷信笺,又在他的指尖无声消散,若点点流光,沉入万顷碧波。

峨冠男子缓缓抬眸,目光冷冽而不可测,他无声的眺望着远方海天交界处,彷佛穿越了千顷海浪、万里云涛,奔波到了青鸟信笺的尽头。

天际尽处,一座恢宏大城,巍然屹立,俯瞰[kàn]万方。

四十余年来,从未踏足帝京半步。

也是时候,去瞧一瞧了。

净居寺。

暮色四合,笼罩旷野,归喜禅师早已经离去,唯有宁离一人,还在这浮屠高塔上,凭栏而望。

他早不望那座芙蓉池边的殿宇,而是落在了建康宫的中央。

手指垂在身侧,无意识的摆弄着腰间的螭龙玉佩。

他或许应该回去更晚一些,给裴昭的时间也留更多一些,又或许假装并不知晓。

可他的行为已然昭示着他的心知肚明,脆弱的默契好似纸薄,轻轻一搓便要散了。更何况,透明得两侧人都能看见彼此影子。

元气大损,根本不曾补全,却要强逼着自己站起来。

宁离素知裴昭心志坚定,却并不知晓,能坚韧若此。崇文阁中,他提出那第三条路时,尚还觉得那是一线明光,稍纵即逝,纵然千难万险,也要竭力把握。

苦心志,劳筋骨,师父从前的话犹在耳边,那正是自己幼年祛毒之时所说,若连此关都迈不过,又如何谈以后?

早知重修之路不易,漫漫长途凶险。

可他又不是裴昭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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