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翎
想钻地缝。
等景璟拿着银子气呼呼地回到淮阳侯府的时候,夏枢刚从褚源那里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皇上同意了褚源辞官,只要褚源处理完王家的事,交接好衙门的公务,就可以走了。
“你们若是确定了要跟我和夫君去外地,可以提早准备了,明年过了元宵就出发。”夏枢半躺在床上,手里翻着账本,和红棉、红杏交代事情。
红棉和红杏同时一愣,紧接着就是大喜:“谢谢少夫人!”
“去外地?”景璟刚进内室就听到这么一句,瞬间忘了生气,疾走两步奔到床前,惊讶道:“你要去哪里?”
夏枢一见他回来,精神瞬间大振,放下账本,冲他招了招手,激动道:“怎么样?怎么样?”
景璟抿了抿唇,想起刚刚的窘境,气哼哼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拍到他手里:“喏,五百两。”
夏枢手一抖,银票差点滑落,震惊道:“这么多?”
景璟噘着嘴,不想回答。
这辈子都没那么丢人过,他完全不想说话。
“嘿嘿,别气啦别气啦,分你一半。”夏枢快速地从银票中数出五张来塞他手里,然后摸摸他的脑袋,笑嘻嘻地道:“辛苦啦,以后有机会还一起赚钱呀。”
景璟:“……”
“可是……”他瘪了瘪嘴,有些不开心地道:“你不是要去外地了嘛?”
这人就是嘴上深情蜜意,刚刚还说舍不得他嫁人,这会儿就说要走了。
景璟想到元州流传在外的风流韵事,小声愤愤道:“这点儿你和他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说的太小声,夏枢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景璟吓的脖子一缩,忙道:“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出发?”
“皇陵,暂定元宵之后。”夏枢笑眯了眼:“我要带着美人儿去种田啦。”
景璟愣愣的:“褚源辞官啦?”
“嗯,跟我去逍遥咯。”夏枢眉飞色舞道:“你有空可以去看我们,我多种些桃树、桂花树,到时候给你做桂花糕和桃脯吃,你之前不还说我做的桂花糕好吃嘛,其实我桃脯做的也很不错哟。”
尽管尚在病中,他的脸蛋却熠熠生辉,显然是幸福极了。
景璟本来是极不舍的,现下却禁不住跟着他一起开心,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睛,重重地点头:“好。”
夏枢摸摸他的脑袋,拉过他的手,将几册账本并一纸房契放于他手上:“这是我那皮毛铺子,以后不在京城,你帮我看着吧。”
景璟瞪大眼睛,连忙推拒:“这不合适……”
景璟的阿娘也给他留了三间铺子,他从小就学着管理铺子,查账收账,自是知道京城的一间铺子价值几何。
更别提,夏枢那间皮毛铺子原是淮阳侯府的产业,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位置极好,铺面还大,就是勋贵人家也不一定有几间那样的铺面。
这比汗血宝马还要贵重的多,景璟不能收那房契。
他从夏枢手里拿过那几册账本,却死活不收房契:“我帮你管着铺子,不要房契。”
夏枢的本意就是要他收下房契,以后景璟要是在京城有什么事,他们鞭长莫及的时候,景璟可以卖掉铺子应急。
夏枢和褚源商量过,褚洵有侯府,淮阳侯府不倒,褚洵也不会有啥难处。
但景璟不一样,景政寒门出身,没有家底,光禄寺卿从三品的官职看着比淮阳侯褚霖的官职高,但实际上却是个闲散没油水的位置,日常就能拿点儿额定的俸禄,俸禄一年也才四百两,光是养活家小及人情往来估摸着都有点儿捉襟见肘。周青嫁与景政的时候属于未婚先孕,名声极为不好,娘家嫌丢人,给她准备的嫁妆也就三间位置偏僻的小铺子外加一个农庄,全部价值也抵不上夏枢手里皮毛铺子的十分之一。
京城不同别处,银子都不禁花用,夏枢希望景璟平平安安,但若是真出了事,银钱也可以挡上一挡,给他们转圜的时间。
“听话点儿。”夏枢想到褚源说的朝堂局势,又想起景政后院那一堆烂摊子,板着脸道:“你若不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以后也甭去找我,我也不会给你做桂花糕和桃脯啦。”
景璟:“……”
他眼眶有些红,抿了抿唇,低着头嘟囔道:“也没有哪家的朋友会让人保管那么值钱的房契呀。”
夏枢见他只敢小声嘀咕,就直接将房契折了一下,塞进他怀里:“行啦,别婆婆妈妈的了,小爷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顿了一下,怕景璟不明白,他又掰开来讲:“账本你好好看看,对外就说帮我管理铺子,房契藏起来别让旁人知道。若是有急事,等不及我和褚源回京城,房契可以先拿出来换成银钱转圜。日常没事,多给我写信,交给褚管家就成,他每个月末都会往皇陵邮寄账本,到时候信会一并送过去。反正,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别傻乎乎的被人骗了。”
景璟眼眶通红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没忍住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然后就彻底憋不住了,扑进夏枢怀里,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啦,好不好?”
“你要是想欺负元州,我天天陪你欺负他都可以,不要走好不好?”
“还有,你想要赚钱,那我们下次多骗他些,一个问题二十两银子,好不好?”
“呜呜……你别走啦!你想骗谁就骗谁,想欺负谁都欺负谁,我都陪着你,只要你不走,好不好呀……呜呜……”
夏枢:“……”
天啊,他没把人家小双儿给带歪吧?
夏枢咳了一声,摸摸怀里的小脑袋,一本正经地道:“……钱不是那么赚的啦。”
所以……没有歪吧?
夏枢心虚无比地偷偷瞥了一眼窗外,但愿此时没人路过。
而此时已进了外间,准备对褚家兴师问罪的夏海&蒋氏:“……”
以及小心翼翼跟在岳父身后,满脸愧色的褚源&褚洵&一众丫鬟:“……”
第89章
现场气氛极为尴尬。
褚源“咳”了一声, 侧脸询问身后的丫鬟:“屋里是谁在探望少夫人?”
红棉极为有眼色,上前一步,躬身道:“是景大人家的双儿, 前两日他担忧少夫人病情, 日日过来守着,今儿一听说少夫人醒来,他便也赶了来, 估摸着是见到少夫人醒来,太过激动就……”
红棉声音低了下去。
褚源点了点头:“你进屋告诉少夫人一声, 说岳父和二婶过来了……”
“不妨。”夏海原本怒气冲冲的脸已经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了, 只能木着脸道:“既然小枢屋里有双儿客人探病,那我和他二婶就等一会儿。”
褚源顿了一下,也不坚持, 拱手道:“既然如此, 请岳父移步书房, 小婿正好也有一些事情想与岳父商议。”
蒋氏正怕褚源听到屋里的对话会对夏枢有不好的想法,见他似乎有正事要谈, 也乐意他这会儿的心思都放在别处,就忙道:“大哥,你去吧, 我瞧着这院子不错,就在外边看看。”
她瞧不出来褚源那完美无缺的面孔下是个什么心思,但她偷偷打量这雕梁画栋、红漆绿瓦的宅子, 只觉得无一处不精致, 无一处不规矩,所以打算等那官家双儿一出来,她就进去教训夏枢一通, 怎么敢把乡下的油滑赖子脾性带到侯府?
这可是贵人们生活的侯府,一言一行可都是规矩,夏枢那套乡下的脾性早该改了,不然褚源表面上不嫌,实际上心里是个什么想法,谁晓得,万一哪天不想忍了,受苦的还是夏枢。
红杏见主子们都没反对,便上前一步,挽住蒋氏的胳膊,笑道:“那夫人这边请,奴婢带你在府里转转。”
蒋氏从进了侯府就一直半低着头,不怎么敢抬头到处看,此时红杏走到她跟前,温温柔柔的挽住她,她便下意识打量了一下,然后就愣住了。
只是“夫人”这称呼是蒋氏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愣了一下后,脑子中就再没别的想法,脸皮子红成一片,手足局促地捏着衣摆,:“哎,哪里,哪里……”
红杏笑了一下,引导着蒋氏往前走,说道:“冬日天寒,最好的景莫过于凌寒傲雪的梅花了,正好府里有这么一处梅林,是侯爷当年特地为夫人亲手种下的,奴婢带夫人去看看。”
而此时,屋里的景璟哇哇一顿大哭,等他发泄完不舍情绪之后,便是羞的趴在夏枢怀里,连脸都不敢抬了。
夏枢被他丝毫没有收敛的哭声震得耳朵嗡嗡响,见他终于停了,也松了口气,调侃道:“既然不舍得,那就跟我走好啦。”
景璟更不好意思了,从他怀里退出来,垂着脑袋,擦了一下眼泪,红着脸嘟囔道:“既然不舍得我,担心我担心的不行,那你为何不跟我走呢?”
他愤愤地瞥了夏枢一眼:“花言巧语!”
夏枢:“……”
“哟呵……”夏枢上下打量景璟,捏着他的脸蛋,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问道:“你还知道我花言巧语呢?那元州不过花言巧语三两句,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儿判断,全信了他呀?”
景璟顿时脸红:“……可、可是,你不是已经赚回来了嘛?”
“而且……”他不满地小声咕哝:“你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一个个净会口头耍流氓,天天都念叨着爱美人儿,可美人儿就在眼前,也没见你们……你怎么珍惜的呀。”
夏枢:“……”
万万没想到,原来他和元州的相似之处,竟然都是爱美人儿。
但这又是什么好事吗。
夏枢心里突然有些乱。
想了想,他一把抓住景璟的胳膊,严肃地看着他道:“你以后离他远点儿,知道不?”
淮阳侯府和燕国公府血海深仇的源头就是褚琼和元英的死亡迷局。
元州那样的,若是知道景璟是褚琼的亲生双儿,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要知道,背靠淮阳侯府的褚洵他都敢肆无忌惮地下手,景政不过是个寒门出身、没有实权的光禄寺卿,元州若真要对景璟做些什么,景政都没有反抗之力。
“别看他现在没做坏事,那是因为你还小。”夏枢教育他:“一旦你再长大个两岁,脱去稚气,他说不得就会露出獠牙,到时候你没个防备,出事就晚了。”
景璟遗传了褚家人的貌美,虽然年纪就比夏枢小了几个月,但他脸颊肉嘟嘟的,日常被景政保护的好,人就显得稚气可爱,原本精致的五官相貌也被遮掩了大半。
夏枢看不准元州那人,但他知道元州是个狠的,有仇必报,景璟自然是离他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他道:“等我离开京城,你要天天练武,不能偷懒,知道不?”
景璟心里嘀咕:你不在,他也不会来找我了呀。
不过他知道夏枢是为他好,就应道:“好,我答应你。”
“我会叫褚洵定期和你比试,年纪上你比他大一两个月,你俩还是同一时间学的武艺,到时候你若是连他都不能打个平手,小心以后见面我收拾你。”夏枢故作凶狠地捏了捏景璟的脸颊:“你可不要给我丢脸哦。”
因为双儿的身份,景璟没少从家人或者外界环境中受气,他心中一直隐藏着一股不服输的战意,当下有比拼的机会,他自是不惧,仰着小脑袋,重重点头承诺:“好,我会打败他的!”
外间一直等景璟出来的褚洵:“……”
等夏枢交代完景璟,景璟离开就又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褚洵等人走了,才一瘸一拐地进了里间。
经此一事,他成熟了很多。
静静地坐在屋中间的桌子旁,也不说话。
夏枢也没吭声,等他自行消化。
“你和大哥要分家,然后离开京城吗?”半晌褚洵开了口,眼眶通红地看着夏枢,声音沙哑:“可不可以不分家,也不走?”
昔日飞扬跋扈的少年,身上多了一份沉重,少年气也消失的几乎为无。
夏枢不知道这好不好,但都这个时候了,褚洵必须得长大了。
他冲褚洵招了招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