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翎
他的人查了京城方圆百里内所有人的户籍,还私下走访了京郊的乡村,并没有找到一个叫“霸王”的双儿。
其实当那双儿给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褚源也有些怀疑是不是对方给的假名字,因为很明显,这不是一个长辈会赐给双儿的名字,他确认了两遍,对方都说是这个名字,户籍上也会是这个名字,褚源就记下了。
但等他查人的时候才发现,京城及附近根本没这一号人。
当然,现在他明白了,夏枢提供给他的就是一个他不可能找到的假名字。
都这样了还敢说自己被逼无奈?
褚源冷笑,小流氓不止混账,还是个油嘴滑舌的小骗子!
夏枢却是脸皮子一红,不好意思道:“也不是假名字啦。”
“哦?”褚源似笑非笑:“不是专门编给我的假名字?”
“当然不是啊!”这个夏枢极力否认。
“虽然是认识你的时候现场编的,但这个名字我可是打算一直用着的,只是……”说起来夏枢就有些气愤:“这么霸气的名字我才用了两三天就被阿爹和二婶知道了,然后就逼着给我改了现在用的名字,虽说现在的名字还可以,但总差了些意思,不太符合我的形象。”他一脸遗憾。
褚源已经抓住了重点:现场编的?
怪不得他找不到人。
原名狗蛋儿广为流传,现名夏枢也用了几年,唯独当时现编的霸王,估摸着除了夏枢自己念念不忘外,也没人知道或记得。
这样的情况,他褚源能找到人才有鬼呢。
只是夏枢小小年纪竟还知道害羞,确实叫褚源意外,明明日常他就是个厚脸皮的小流氓啊,怎地就他们初识那日变了性子?
褚源想到这里,不解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既然名字不是故意告诉他假的,褚源也就不在意夏枢的撩完就忘了。
毕竟是好色的小流氓,年纪小,忘性大,他也不能指望夏枢一个小孩子像他一般言出必行、恪守承诺。
当然,既然夏枢现在长大了,要求自然不一样,该敲打的地方还是要敲打。
于是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淡淡说道:“改名字的事你确实无法做主,就不提了,但是你怎么就被逼无奈地忘了我?旁人还能挖去你的记忆不成?”
说到这个,夏枢就有些难受。
当年高烧不退,记忆模糊,以致他忘了救下褚源那一系列事,但是生病时身体的难受以及喝药时的生不如死,他却印象深刻,不,应该说是心理阴影非常大。
那经历类似于现在,但待遇云泥之别。
那个时候夏家小户,请的大夫水平一般,开的药效果也一般,夏枢高烧退了又烧,烧了又退,反反复复,熬了很久,人也一直在吃药。
许是吃了太久的药,他浑身就跟泡过药缸子似的,散发着极诡异的药味,不止旁人闻了不喜,说三道四,他自己闻了都犯恶心,吃点儿东西就想吐。
那一病,夏枢虽然最终战胜了病魔,但从床上起来后,他就瘦得只剩皮包骨,身体也熬坏了。
许是救人那段记忆带来的后续都是折磨,再加上高烧的影响,他的脑袋自动屏蔽了救人的经历,等他身体好了些后,那段记忆就从脑袋里消失了,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还是阿爹和二叔教训他莫要再不拿身体当回事儿,遇到旁人有危险时不要蒙头就去救人,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他才知道自己那破身子是因为救了人才熬坏的。
第83章
夏枢想起了不好的记忆, 情绪不太高,低声嘟哝道:“你道我想啊,要不是生病, 我哪里会忘了呀。”
他也超级不开心好不好?
若是知道有褚源这个美人儿在等着他, 他早就拖回家了。
他家阿爹虽然不常在家,但脾气好,会包容人, 褚源要是跟了他家,哪里用得着日日受王夫人的阴阳怪气, 在偌大的侯府里孤家寡人一个。
他会实现给褚源一个家的诺言, 把他养的好好的,让他日日开开心心的。
而且有褚源在,旁人谁也不敢再对他和他阿姐指指点点、挑三拣四。
褚源那么优秀, 普通男人拍马都赶不上他, 谁敢上赶着找侮辱?
那样阿姐也不会因为被人贬踩太多心里压抑敏感, 拧巴成现在这般模样。
他要是没忘,所有人的生活都会不一样, 且会比现在好。
所以夏枢也很遗憾呀。
褚源一直在好奇他会给什么借口,万万没想到会是:“生病?”
他眉头皱了起来,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夏枢很快就证实了他的预感。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尴尬道:“我也没想到自己那么弱鸡,不过是跳个河,吹点儿风就一病不起, 高烧退了又烧, 烧了又退,愣是把好好的脑袋给烧糊涂了,那晚上的事全给忘了。”
夏枢眨了眨眼, 试探着拉住褚源的手,开始可怜巴巴地卖惨:“把你忘掉是我对不住你,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以后必不会如此了,你瞧我这次不就没忘……啊!”
夏枢惨叫一声。
他被褚源一把扣进了怀里,身体疼的一抖,眼泪差点儿没掉出来。
“你没事吧?”褚源没想到他会叫的这般大声,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他,摸索着去抚他的脸颊。
“没事。”夏枢疼的不停地倒吸气,眼泪汪汪的。
不过反应过来褚源这个行为代表着什么意思后,他不仅不生气,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脸上还挂上了笑容。
他伸出胳膊慢慢搭在褚源肩上,开心地笑眯了眼:“你想抱就抱吧,只是别像刚刚那般用力了。”
身体冻伤太不方便了,一动就又麻又疼,跟扎了针似的,难受的紧。
不过美人儿真好,不过一解释就原谅了他的辜负,真的太通情达理啦。
夏枢心里美滋滋。
但实际上“通情达理”的褚源眼眶通红,内心的愧疚奔涌而出。
他万万没想到夏枢为救他,会生那么重的病,甚至失了忆。
先前宋大夫私下跟他建议不要圆房,一定要先好好给夏枢养身体,不然等他怀了孩子,很可能会在孕育过程中出意外,因为他的身子状况撑不起孕育一个孩子。
那个时候,褚源还暗自生过夏家的气,他以为是夏枢小的时候家里穷,被虐待,吃不饱穿不暖,所以体寒、根本有亏,哪里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是他。
关键是不止是那一次,还有这次,为救褚洵,夏枢又大冬天的跳入冰水,又一次重病,昏迷两三天,太医都说可能会救不回来……
褚源知道自己误解了夏枢,也没照顾好他,又愧又悔,越想情绪就越一发不可收拾,抓起夏枢的手就忘自己脸上打去。
夏枢正在美滋滋地欢喜美人儿好说话,哪料到这个变故,等手啪地一声打到褚源脸上,他才回过神来,吓了一跳,懵逼道:“你干什么!”
灯火昏黄看不太清晰,他又赶紧凑近褚源,伸手去摸他的脸:“疼不疼?”
脸上的巴掌印已经肿了起来,夏枢摸着都不如平常光滑平整了,再加上自个儿的手掌也火辣辣地疼,他知道褚源自是疼的。
他抚着褚源的脸,有些不知所措:“你这是干什么呀?”
他从来没想过褚源一个气质清冷、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脸上会出现巴掌印,更别提那巴掌印还是他的手打上去的,所以他很茫然,又很无措。
眼睛不住地打量褚源的面容,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些什么,嘴里听到些什么。
可是褚源却一言不发,只伸出胳膊,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抱得很紧很紧,紧得夏枢身体都有些疼了。
但这次他却一动不敢动,瞪大眼睛,任凭褚源抱着他,将脑袋埋进他的脖颈里,排遣那不为他所知的情绪。
很久很久之后,就在夏枢越来越不安,急得想要跳起来的时候,褚源放开了他。
温暖从脖颈里离开,有些冷,夏枢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伸手去扒拉褚源的脸,想看看怎么样了,但手刚碰上褚源的脸,褚源就沉默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没让他碰。
“褚源!”夏枢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子,鼻头有些酸,也有些委屈。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伤心:“你这样是要不和我好了吗?”
褚源鼻子一下子也酸了。
“不是!”他眼眶通红:“是我对你不起。”
“啊?”夏枢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愣了一下,忙摆手道:“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啊!是我……”
“是我。”褚源闭了下眼睛,声音颤抖地道:“刚刚我还怀疑你是在耍我玩。”
实际情况却是夏枢为此糟了大罪,一度凶险之极。
夏枢抓了抓脑袋,褚源也太好了吧。
若是是他等了好多年,到处找却找不到人,他绝对会生气。
更何况最终还发现一直找的人就在身边,却忘了当初的约定,是谁谁都会觉得被玩弄辜负了。
“这个是正常的啊!”夏枢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刚刚他还在苦思冥想借口应付褚源,现在褚源把所有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夏枢又觉得有些脸红:“这个很正常啊,如果是我我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其实主要怪我身子不争气,它若是好些,就不会这样了。”夏枢有些无奈,也有些羞耻。
他一直自认身体素质超厉害,还以此为荣,日常揍起人来非常嚣张,没少羞辱那些和他打架的男人们的身板。
哪成想到头来他才是弱唧唧的那个,没看同样的情况褚源和褚洵不都没事,就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嘛。
其实想一想就知道,他小的时候跟着阿爹到处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虽然练武强身健体,但根子在那里,又哪里好的了,更别提和褚源、褚洵这类锦衣玉食尊养长大的人比了。
见褚源嘴唇一动还想道歉,夏枢手一伸捂住他的嘴。
“好啦,真的不怪你。”夏枢嘴巴微撅,咕哝道:“你就算道歉也不该是为这个呀,你骗我说衙门事忙,但实际上你却独自在书房里承受眼疾之痛,我生这个的气呢。”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开心道:“你也别说什么怕我担心,我喜欢你,自然要和你一起承担所有,无论好的坏的,我都不怕,只怕你以各种理由回避我的感情,然后养成习惯了,就以各种理由来抛下我。”
褚源一怔。
他嘴巴张了张,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脆弱的神情:“我不是回避,我只是想到你落入湖中,我却因为是个瞎子,不能下水去救你,最终只能站在湖边,眼睁睁地看着你生死未卜,性命挂于旁人身上……”
但凡那人有点儿坏心思,夏枢就没了。
褚源从未有过那般无能为力的感觉,夏枢落水那一日他第一次恨起了自己是个瞎子。
先前的他虽然瞎了,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什么。不过是没有一个势力支持他争夺皇权帝位,包括他的亲舅舅淮阳候褚霖代表的淮阳侯府都不支持他,褚源也不在乎,他没有那样的野心,他重生前不知身世,政治理想就是做一个忠君爱国的能臣干臣,重生后心里只有仇恨,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上位者血债血偿。若不是喜欢夏枢,想为夏枢提供一个长久安宁的世道,褚源就没想过争夺那劳什子帝位。眼瞎于他除了生活不方便外,也没什么叫他觉得矮人一等的。
但那日,褚源惶惶不安地站在湖心亭里,冷风一阵一阵地往身上吹,他眼前一片黑暗,别说下水去救夏枢了,他连动两步都有太监宫女们拽住他,提醒他小心别一不小心跌下湖水。
他就像是一个废人,不仅救不了夏枢,还得小心别引起惊慌,耽误了众人搭救夏枢。听着太监宫女们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尖叫声,褚源的心也起起落落、焦灼无比,他不知夏枢在哪里,是否还活着,他不停地在心里自我安慰夏枢没事,但又忍不住鞭挞质问自己,夏枢嫁给他这样一个废人,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遇险外,还得到了什么?
如若他不是瞎子,夏枢就算遇险,褚源也不怕,他会跳进湖里救夏枢,两人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但眼瞎的他,别说救夏枢了,他连和夏枢一起死的能力都没有。
而褚源的心态在元州直接上手抢夺昏迷的夏枢时,直接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