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翎
“不要!”小皇帝立马泪眼模糊,抱住红杏。
“你可以试试。”太后说完就不搭理他,仰起头, 回到最高处坐下。
小皇帝哭的眼睛都肿了,看看太后, 又回头看看红杏, 终是不舍,抱着她挤下两滴泪,脸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奶声奶气道:“你要想我啊, 好不好!”
红杏虽然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但多少感觉出来这小皇帝对自己是有好感的。
她胆子不大,没敢说什么话, 也怕多说一句话不对,小命不保,因此也没吭声。不过她到底才生过孩子, 对幼子日常思念甚深,感觉到小孩子的感情,哪怕害怕, 也是有些动容的, 借着衣袖遮挡,抚摸了一下他的背,动作不大的搂了搂他, 就松开了。
小皇帝冲她笑了一下,就起身去太后那里了。
他靠着太后膝盖,讨好地朝太后露出笑脸,试图把之前惹的事儿遮掩过去,太后根本没给他眼神,冷冷道:“忘了哀家说的话了么,做皇帝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给我坐好了!”
小皇帝被她有些大的声音吼得身子的一抖,瘪了瘪嘴,似是想哭,偷偷瞄了一下太后的脸色又不敢了,自己擦了擦泪,乖乖爬上龙椅,在太后身边老实坐下了。
“今天的事情,该说的不该说的,今后的事情,该做的不该做的,都给哀家心里想清楚。”太后的声音在大殿上重新响起,冰冷慑人:“若以后谁再不听话,自作主张,今日殿中这些人的下场就是你们明日的下场,记住了么?”
各位夫人们身上溅的到处都是贴身照顾之人的血沫子,与惨白的脸色相互映衬,就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一般,各个抖着嗓音,浑身战栗,齐声应道:“记得了!”
“留王妃。”太后视线移向盛桃,叫盛桃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你的声音本宫有些听不清楚。”
“是!”盛桃吓的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哆嗦着大声道:“我和留王都会听太后的话,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永远都追随太后。”
太后不置可否,再看向众人时,声音则带上了笑意,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游戏一场:“好了,玩了一晚上,大家也累了,身上想来都有些不舒坦,隔壁偏殿设有汤池,大家沐浴更衣一番,就回去吧。”
夫人们哪里还敢把她的笑当作善意,一晚上的经历就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各个都精神紧绷,想要逃离。
不过头上脸上衣服上全是血,不能就这么出了这个大殿,都按捺着焦急,集体谢了恩,待太后点头,立马跟着她身后的大宫女朝偏殿行去。
各个脚步匆匆,仿若身后有恶鬼在追。
太后笑容没变,面上的讥诮若隐若现。
“太后!”太后身后另一位宫女小声道:“奴婢把皇上送回寝宫吧。”
太后扫了一眼鼻子、眼睛都红肿的小皇帝,才发现他已蜷缩在龙椅上睡着了,神情闪过一丝厌恶:“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宫女立马低头,没敢吭声。
太后厌烦地摆了摆手,宫女松了口气,弯腰用披风裹住小皇帝,轻轻抱起,就快速消失到大殿后面了。
夏枢看着太后的一举一动,太后则毫无心虚、愧疚地瞥他一眼,身体随意往后一趟,慵懒地靠在龙椅背上,手肘支着龙椅边沿,手指撑着额头,漫不经心地把视线移向红杏,又在她身边的红雪身上转了转。
“自李茂有了废哀家,抢夺你,立你为后的计划,哀家就对你产生了好奇。”太后勾起嘴角,上下打量夏枢:“好奇你那皇后命是否是真的,好奇你是怎样一个人。”
“哀家一直觉得你除了胆子大,脾性莽,其他都平平无奇,没什么特殊的,不过今晚哀家确实发现了你的一个特殊之处。”太后挑了挑眉,笑道:“说来有意思,你是今晚这殿上唯一一个护着奴婢的。”
太后表情遗憾地道:“其实她们不知道,只要她们护着奴婢,哀家就会放过那些奴婢一马。可惜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给奴婢求情。”
夏枢不了解她的恶趣味,也不对她话里的真伪做判别,如实说出心底看法:“混乱开始,她们以为自己也会被杀害,内心恐惧到极点,哪里能顾忌得了别人。若你告诉她们,无论做什么她们都会安全无虞,那这座大殿能被求情声震塌。”
太后眼中有了一丝探究:“你还挺能理解别人的。不过有一点儿我非常好奇,这么两个大美人天天在你夫君面前晃来晃去,你还救她们,就没有危机感么?”
她指了指红杏和红雪。
已经不用“哀家”,而是用“我”来自称了。
夏枢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她聊这些,不过知道时间拖的长,褚源见不到他,就有可能来找他。
于是也不心急,有问必答,缓缓说道:“有过,不过在确认过王爷的心意后,就没有了。”
太后挑了挑眉:“你就不怕他变心?”
“怕。”夏枢如实道:“不过这也不是我,甚至不是任何女人、双儿能决定的,心在他身上,不在我们身上。我做到在他没变心时相信他,就够了。”
“那你呢?”太后涂着丹蔻的小指戳着下巴,好奇道:“你会变心么?”
“他若不变心,我就不会变。”夏枢道:“感情是相互的,一个人异心,另一个人变心就是迟早的。但若一个人坚持付出与维护感情,另一个人懂得珍惜,同样付出,感情就不会说变就变,维护的好,会长长久久,甚至一辈子。”
太后若有所思地将他又打量了一圈,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颇为遗憾道:“你的每句话都说得有些道理,我也想按你的思路来,但李茂为什么就是个人渣呢?”
夏枢:“……”
这话他没法接。
“不过人渣也没什么。”太后突然笑了笑:“敢招惹我又不做人,那就阎罗殿伺候咯。”
夏枢心中一动,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李茂是你杀害的?随心也是你下的?”他不由得连问两个问题。
“随心是什么?”太后不解,不过对另外一个问题,她很坦然地承认了:“借淮阳候夫人的刀,杀了这个人渣!”
夏枢:“……”
“他和先帝就是一丘之貉,不愧是一个窝里出来的狗东西。”太后提起这两人就有些愤愤,“为了拖死安王,他们竟然在临远镇危机之时,想出了命令各处军镇不许支援的点子……如果不是先帝意外去世,各朝臣借机向李茂施压,命他不许瞎指挥,李朝现在早成了异族人的盘中餐了。”
太后颇有些不平:“你说这么个狗东西,他凭什么登基?大局观还不如我一个女人,凭什么我就不能代替他成为李朝真正的主人?嫌弃我不是皇后命,我还嫌他不够格做皇帝呢。”
夏枢:“!!!”
他突然对这个女子肃然起敬,不由得问另一个问题:“先帝也是你杀的?”
“我那个时候哪里懂这些。”太后悠然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坦然道:“当时还想着李茂赶紧做皇帝,封我做皇后呢。哪里敢对先帝下手,顶多是盼着他早死罢了。”
“不过他也是够丢人的。”太后神色突然变得鄙夷:“他是马上风死的。”
夏枢:“……”
一个皇帝这么个死法,确实丢人。
不过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想出昏招的时候死了,死的可真及时。
当然,也够蹊跷。
夏枢压下怀疑,问道:“淮阳候夫人是怎么死的?”
“她若真的只是你借的刀,独自计划以及实施杀了李茂,你不可能不趁势端了侯府和安王府。”他笃定道。
太后神情微敛,斜眼瞧他:“你倒是挺聪明的。不过……”
她冷嗤一声:“我为何要把把柄送你手里。”
夏枢眼睛扫了一圈殿中的侍卫,意有所指:“李茂的死……”
太后神情轻蔑:“他们都是我的人。而你,哪怕告诉你了,你有证据么?”
夏枢笑了笑,不吭声了。
太后忍不住去打量他的脸:“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黑皮猴子。就这么几年功夫,你怎么好看这么多?”
夏枢心中一动,忽略掉她的用词,说道:“王爷寻了个秘方,坚持用了一段时间,就变美了。”
太后却没有顺着夏枢的意思问是什么方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略过这个话题,和夏枢聊起了别的。
只是聊着聊着,夏枢察觉到了不对。
虽然太后看着已经没有杀他们的意思,但怎么比他更像是在拖延时间呢?
他与红杏、红雪对视一眼,两人其实都有些困了,眼皮耷拉着,对上夏枢视线才一激灵,清醒过来。
“太后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夏枢率先换掉之前的话题,谨慎开了口。
太后惬意畅聊的表情缓缓收起,慵懒的姿态慢慢坐正了起来:“你这个人是有点没尊卑,上下观念,不过聊起天来倒是畅快,如果不是皇后命,哀家倒是挺想和你交个朋友。”
她望着夏枢,眼神不知不觉间变得幽深且瘆人:“然而世上不可能有两后,所以,你就永远待在地下,别再出来了。”
夏枢心中一惊:“你要杀了我?”
太后似是对他的怕死有些鄙夷,嘴角挂了一丝讥讽:“哀家虽然不太懂前朝国事,但也比李留、李茂之流强的多。你既说你的性命与国运相连,那哀家就成全你的为国为民之心,不把你送给异族人了,还保你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活着。”
“她们两个你不是想护着么?”太后下巴抬起,指了指红杏和红雪:“世上最讨人厌的两张脸,哀家也不想看到,就送你了。你们三个就永久的待在下面吧。”
现阶段对夏枢来说,保住性命比一切都重要。
哪怕是她所说的地下,都比直接丢命强,他也不去强行掰扯。
他深呼吸一口,问出今晚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在拖延时间?”
此时此刻,他其实已经听到了殿外从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乱哄哄的吵闹声。
这里是后宫,还是晚上戌时快末,没有太后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喧哗。
显然是有人闯进来了。
刚刚太后没听到,但夏枢刚问完,她也听到了。
她没有想象中的生气,而是挑了挑眉,兴味盎然地道:“当然是抓谁向安王传递了消息咯!”
夏枢一怔。
不待他呼喊,旁边的领头侍卫立马掏出一个小瓷瓶,对他撒了去。
夏枢飞身闪开,张口大喊:“褚源,我在这里……”
只是刚跳到一块地砖上,地面就是一动,裂出一个大口子。
夏枢脚下一空,来不及稳住身子,就被领头侍卫一脚踹了进去。
第342章
半盏茶后, 宫女在殿门外报,安王与禁军副统领求见。
太后年轻的脸上显出一抹兴味。
随后殿门大开,两名身材高大, 面容俊郎的男子走了进来。
依例行礼。
太后摆了摆手, 免了两人的礼,看着其中一名身着蟒袍的男子,笑道:“安王真是稀客, 哀家多次正事相邀,都推辞不来, 这大过年的, 夜闯后宫,坏了规矩,如果没有要紧事, 哀家可是会重罚的。”
太后嘴上说着重罚, 却姿态慵懒, 语气幽幽,眼睛却如同钩子, 上上下下把褚源打量了个遍。
褚源垂眼,毫无反应,他旁边的禁军副统领李云霁见状, 只好自己开了口,解释道:“下官巡逻至后宫时,接下属报, 有两名黑衣人夜闯后宫, 于是便安排人搜查,下官亲自前来报告太后。时值安王太和殿宫宴结束,在后宫宫禁处等候王妃, 听到搜查动静,担心太后和安王妃安危,便提出同下官一同前来。”
“哦。”太后拉长了语调,幽幽道:“那哀家倒要多谢安王关心了。”
褚源这才低垂着眼皮开口:“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顿了一下,想起进来时见到的遍地尸体和腥臭血液,心中腾起一股焦躁与不安,只能压低嗓音,语气尽量自然地问道:“适才殿里像是打斗过,可是遇到刺客?不知太后可好,王妃和其他女眷可都安然无恙?”
太后似乎是对他的询问挺满意,嘴角勾了勾:“不过是收拾几个不听话的奴婢罢了。哀家没事,安王妃和其他夫人们也都无恙,两刻钟之前都回去了。”
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