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侯府嫡子 第168章

作者:弓翎 标签: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夏枢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轻夹马腹朝前跑去,一边轻声和景璟说起了过往:“我老夏家原是北地的军户,阿爷为救老淮阳候,也就是褚源的外公,身中毒箭,命在旦夕,老淮阳候为报恩,就允了两个恩典,一个是褚家孙辈和老夏家结亲,另一个是将夏家的军籍转为良籍。”

褚夏两家的婚约先前一直不为人所知,去年突然爆出,市井中多有讨论,但其中细节当事人均讳莫如深,外人自然也知晓的不清楚。景璟是第一次听说其中细节,更是第一次听小枢哥哥讲起自己的家事,不由得抛开疑惑,认真地听了起来。

夏枢继续道:“天灾人祸、战火不歇,百姓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北地混乱的那些年里,别说安心种田了,百姓们连居所都没有,日日都是随便找个墙角、树根窝一窝,生怕下一刻敌人就攻破边境,烧杀抢夺,连命都没了。我阿爹原是军籍,在战场上待过几年,胆子大又会些功夫,转了良籍后,就做了镖师,他平时的活儿多是护送一些富人地主将财物、家人转移到北地之外,而一些普通百姓却没那么好命,他们没有银钱疏通关系,官府的路引自然不可能拿到,若不想成为随时被宰杀的流民,他们只能留在北地眼睁睁看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夏枢道:“在夏家举家迁到蒋家村之前,我一直跟着阿爹跑镖,印象最深的是七八岁那年,北地大旱,异族攻破北地驻军防线,在北地进行了为期一个多月的烧杀抢夺。当时阿爹带着我和花花刚把上一个活儿了结,正在东原郡打探消息,顺便等下一个去别的郡县的活儿,然后就见到了一家从北地逃出来的普通百姓。”

景璟惊讶:“他们跑这么远?”

“对,一家五口人,说是要投靠亲戚。”夏枢叹道:“可惜他们没有路引,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到了东原郡,亲戚那里的官府不愿接收他们,甚至还将他们原路逐回。”

夏枢道:“男人瘦骨嶙峋的肩上扛着一副扁担,扁担一头担着两三岁的儿子,一头担着破烂的行李,女人牵着一个八九岁、饿得只剩骨头的丫头跟在后面,而他们的身后,十几丈处跟着一个五六岁,饿得走不动路,却锲而不舍跟着爹娘姐弟、一步一跌的双儿……”

景璟听得此处,鼻头发酸,眼眶发烫,已有些难受,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顿了一下,又问道:“那双儿可追上他的家人了?”

夏枢摇了摇头:“阿爹抱起那双儿,追上那家人,并拿了些吃的给他们。只是那对爹娘只喂了孩子,就又把吃的还给阿爹,跪下来求阿爹把那双儿收下,然后就走了。”

景璟愣愣的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道:“那双儿没活下来吗?”

“没有。”夏枢垂下眼睫,有些难受地道:“他已饿的吃不进东西,当晚就去了。”

夏枢那个时候才七八岁,日常也是狗见狗烦,人见人嫌的性子,看阿爹把爹俩以及花花捉襟见肘的口粮送给旁人,还抱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双儿回来抢口粮,他心里其实是很不高兴的。只是当那瘦弱的小双儿躺在阿爹怀里,抓着他的手和花花的毛,弯起嘴角,嘴里软软地喊着哥哥,夏枢就心软了。后来见那双儿眼睛里闪着泪花,拼命地想活下来,最终却连极度渴望的食物都吃不下,只能眼睁睁饿死的时候,夏枢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他在跑镖的路途中见惯了拖家带口的流民,也见惯了结队打劫他们的流民,印象一直不好,但那次却是他第一次面对他们的死亡,特别是对方还是个和他差不多大年纪,没有大人的市侩和算计,只会软软的、乖乖的叫“哥哥”“叔叔”的双儿,夏枢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他哭了好久,直到阿爹半夜三更带着他偷偷地把那双儿埋在一个谁也不会猜到的地方,并嘱咐他一定不要让别人知道,他才消了哭声。

也是后来花花去世,他从周围人熟悉的眼神里,才弄明白阿爹为何要在晚上偷偷把那双儿下葬,还叮嘱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花花去世,夏枢已经十岁了,他经历过那么多,基本上什么都懂得了。

七八岁时候的他,虽然不像之后那么清楚明白混乱世道下人的境遇,但听着镖师们对北地局势的分析,听着阿爹在夜晚的唉声叹气,他也懵懂地明白了,若是北地常年这么下去,他和阿爹迟早也会是流民中的一员,说不得哪日就和那双儿一般,饿死在异乡异地。

所幸夏家还有他二婶,二婶娘家在蒋家村,名声在蒋家村也足够凶悍,蒋家村那些老头子夺了她的田,怕她鱼死网破,就允了老夏家在蒋家村落户,他们一家子这才在京城附近扎根稳定下来。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八岁之前的经历,一直牢牢地刻在夏枢心里。

他知道百姓们在战乱天灾之下过得是什么日子。

只是十六岁前,夏枢一直艰难求生,眼界、地位所限,他有仇当场解决,心里不记恨那些为生存而向蒋家村老头子们献媚,进而排挤他们夏家的村里人都不错了,哪里会生出为百姓们做些什么的心思。嫁给褚源之后,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他看清楚了百姓疾苦的根源,也知道只要上位者愿意,他们其实能叫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世道也不必那么残酷,只是上位者们看着高贵无比,内心却和蒋家村的老头子们一般的贪婪无度、丑陋无比,为了钱财权势,没有良心,不顾百姓死活。

夏枢长在民间,自小经历民间疾苦,没有资格的时候也就算了,拥有管理一方百姓的资格,他怎么也不会像他讨厌的那些人一般不顾百姓死活。

他对景璟道:“你知道我的出身,对我来说,能填饱肚子、过年穿上一件不打补丁的衣服就是很好的生活了。住在雕梁画栋的宫殿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样的日子是很好,但是我总有种不劳而获的不安感,觉得抬不起头来……”

景璟瞪大了眼睛,十分不理解:“抬不起头来?”

“对啊,可能是我贫贱惯了,连好日子都没福气享受吧。”夏枢无奈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又撇了撇嘴,嘟哝着解释道:“若是我能叫治下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那我自己过得更好些也没什么,这是我劳心劳力之后应得的。但若是治下的人都过得苦兮兮的,我却锦衣玉食,就觉得自己欠了人家的,背后被戳脊梁骨也得认了!”

“可我堂堂夏霸王,凭什么要被戳脊梁骨?”夏枢非常不满地挑高了眉。

他拍了拍胸膛,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咱又不是离了享乐活不下去,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非对老百姓敲骨吸髓,让他们饿着肚子供咱享乐。当然,我既然行得正,坐得直,谁也不欠,那谁要是再敢背后叨叨我一些有的没的,就别怪我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揍的他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景璟:“……”

他还以为小枢哥哥变性了呢,原来他还是那个他!

不过听了这么些话,景璟心里是彻底明白小枢哥哥这个人了,然后也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好,若是以后谁敢说你半句不是,我绝对揍的他满地找牙!”景璟学着小枢哥哥拍了拍胸膛,油然升起一股豪迈之气。

夏枢:“……”

不晓得为啥,他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把人家官家双儿给带歪了!

希望景政或者褚源以后不会找他要说法吧!

呜呜呜呜,好可怕!

第167章

天边的云层越积越厚, 天光也越来越暗淡,眼看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孩童们挥着鞭子, 吆喝着牛, 大人们扛着农具,呼喊着家人同伴,纷纷往临时居所赶去。

广阔的田野上一片忙乱。

尽管知道危机在即, 但种子刚种下,就有一场及时雨要落下, 所有人都忍不住满面笑容, 发自内心的欢喜。

一队巡逻的禁军看着百姓们脸上的笑容,听着轰隆而至的雷声,脸上也不由得有一丝放松:“今晚估计可以平安度过了!”

夏枢和景璟骑着马路过, 正好听到带队的什长如此和属下说话, 立马勒停了马, 神色严肃道:“不可掉以轻心!”

十人队的禁军不防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忙转身行礼道:“王妃!”

夏枢点了点头,看向说话的什长:“雨天声音嘈杂,敌人更容易发动伏击, 你带着队伍万不可松懈!一会儿交班后,你代我转达巡逻值守的诸位,这几日内, 若哪一位率先发现异常, 立下重大功劳,普通兵士提为伍长,伍长提为什长, 什长提为百夫长。一人斩获功劳,一队每人奖赏十两银子。”

不止这什长,也不止这一队,实际上各位巡逻的禁军见昨晚无事,今日白天平安,不免怀疑这位王妃说土匪要来袭击是危言耸听,又看天马上要下雨,心中就跟着松懈,此时一听赏赐,心头一震,瞬间精神了。

什长带着手下一同道:“属下等知错,稍后必会严加巡逻!”

“不错。”夏枢点了点头:“若发现异常,必须立马派人报予本宫。”

“是!”巡逻队齐声应道,神情兴奋!

……

夏枢和景璟没有在外面多待,骑着马巡视了一圈,见巡逻队们有序巡逻,百姓们已纷纷归家,就回了住处。然后前脚刚回帐篷,雨后脚就哗啦一声落了下来。

“这雨真大。”景璟站在帐篷门口远望,外头如同挂了水幕,视线所及处一片模糊,风吹进来一些雨点,打在人身上生疼。

“今晚土匪应该不会行动吧?”他问夏枢。

“不好说。”夏枢皱着眉,摇了摇头。

安县东以及北皆临晋县,西、南被山峦包围,若是土匪从山上出发,首当其冲的就是候庄和西边的宋家村,若是从晋县进入安县,则北边的赵家村和东边的刘家村危险。

县城位于安县正中,其实最安全。褚源叫夏枢带人过来县城,夏枢就知道这里多半不会遭遇土匪,他需要做的就是稳住两千多灾民,以及在某个方位过来求助时,对其增兵。

不过就算如此,夏枢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汤余勾结的土匪势力如何他们并不清楚,元州的现状也不明,敌方若是来个兵分几路,县城也安全不了。同时,若是敌方集中兵力伏击其他方位,他们不能及时应对,救援不力,也会出大问题。

夏枢最担心的就是候庄。

虽然元州和褚源不和,但实际上他俩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汤余抓了元州后,若不想背上害死元州的名声,下一步绝对是弄死褚源,来个死无对证,所以候庄才是最危险的。

“且看这两日吧。”夏枢道。

他心里很不安。

然而这一不安就不安了好几日,直到五月三十一日下午,县城附近还全无土匪踪迹,别处也无异动。

雨已经连续下了几日,虽然三十日这日已经转小,但到处都是泥泞和水坑,行起路来极其艰难。

巡逻的禁军们连续在雨天巡逻了几日,虽然有换班,各个还披着百姓们用荒草制的简易蓑衣,但还是弄的浑身狼狈,不是泥就是水,连换洗衣物和鞋袜都见了底。

“不会是玩我们的吧?”私下的时候,几个什长、百夫长凑在一起,有人就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谁知道呢。”有人回答:“不过明日就进入六月了,再坚持一晚,若今晚还平安无事,明日老子就不干了!”

此话一出,立马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

“好,若是今晚所谓的土匪还不来,明日咱就一起找他撂挑子,他爱怎样怎样,老子以后再也不听他的话了,随他玩去。”

“还要找他要说法,兄弟们辛苦这么些日子,就为了能立功,多拿些饷银,他这么玩咱们,总得付出些什么!”

“对,必须要说法!”

“明日上午,兄弟们集合,三百多人一起上,就他一个小双儿在这儿,谅他也不敢不给说法!”

……

众什长、百夫长们一番商谈,竟很快打定了主意,要明日找夏枢算账,逼他给出好处来。

一个个想想明日,只觉得几日以来的压抑全然不见,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也挂上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仿若白花花的饷银以及更高一阶的职位就在眼前。

只是他们高兴不过一个时辰,帐篷外一个普通禁军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惊恐大叫:“土匪来了!”

此时的夏枢已经得到消息,吩咐景璟、红杏等人敲锣打鼓把灾民们聚集起来,全员拿着农具,跟在巡逻值守的普通禁军们后头,由夏枢领着,和土匪们对峙。

灾民们早先就被通知了土匪可能会来,尽管害怕,但心中早有准备,一听锣鼓声,拎起农具就朝声音处跑,因此,当帐篷里几个禁军头头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现场已聚集了乌压压一片人。

虽然其中大部分是妇人和双儿,但人多势众,沉沉的目光盯着土匪们,还是让己方气势大振,让对面七八百个衣衫破烂、满身戾气的土匪脚步犹疑。

这些土匪中有一半都满身泥巴和血污,似乎已鏖战过一场,狼狈不已。而土匪头子则是一长着八字须、气质猥琐油腻的矮个儿男人,穿着灰扑扑、脏兮兮的短打,身上也挂了彩。

眼看现场人越来越多,百姓们拎着农具四面八方赶来,那土匪头子似乎有些忌惮,后退了一步,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很快一个身穿箭袖长袍的男人便被一个一脸络腮胡、身材魁梧高大、手持长刀的土匪押了上来。

“王妃,救救我吧!”一看见夏枢,那箭袖长袍的男人,也就是跟着元州去晋县的杨岩,就挣扎着大声呼救。

众禁军将士皆是一惊,不待夏枢开口,就有一个百夫长急切开口:“杨校尉,你不是和元大人一起去了晋县么?怎么会落在这些人手中?”

“元大人出事了,我……”杨岩满脸悲伤与害怕,只是话说半句便被那土匪头子不耐地打断:“想叙旧一会儿说,别耽误老子赚钱。”

那杨岩也不知是不是被土匪吓破了胆,土匪头子不过一句话,他就身子一抖,一脸惊恐的闭上了嘴。

禁军们虽早听说元大人出了事,但一直不敢相信,此时从杨岩口中得知,心中不免还是一惊,正想多问一问情况,土匪头子就逼着杨岩闭嘴,不由得大恼:“元大人是不是你们害的?快放了杨校尉。”

“元大人是哪个老子不认识。”那土匪头子嗤笑一声,拍了拍杨岩的脑袋:“若想让老子放了他,不是不可以,拿两千头牛来换!”

两千头牛?

所有人都是一愣!

“你这不是抢劫吗?”禁军们瞬间大怒!

两千头牛在这偏僻的郡县,至少得两万两银子,还属于有市无价,土匪们可真会挑。

“老子就是来抢劫的啊!”那土匪头子油腻腻一笑,又拍了拍杨岩的脑袋:“你们就说给不给吧?不给呢,老子就杀了这个狗屁校尉,然后就和你们来硬的,叫你不给也得给,不仅叫你们全部搭上性命,还要你们永远也不知道那元大人在哪里,给了呢,老子就大发慈悲放了这狗屁校尉,咱们各取所需!你们看看要选哪一个,老子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王妃救救我呀!”

杨岩好似很害怕,土匪头子话音一停,他便开始大喊救命,听的禁军们各个心浮气躁、着急不已。

有百夫长是杨岩的属下,一看上峰被人挟制,叫的如此凄惨,终忍不住率先开了口:“王妃,这……请你救救杨校尉吧?”

“请王妃救救杨校尉吧?”一人开口,其他人为向上峰表衷心,也跟着开口。

更有心思深沉者出言道:“王妃,元大人至今情况不明,需得尽快救下杨校尉问清楚情况……”

那杨岩立马大声嘶吼着道:“王妃,我知道你因为一些私事不喜元大人,但求你看在元大人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救救元大人吧!我出身不好,贱命一条,但元大人却是京城燕国公府的公子,身份高贵,不容有失,再者他还对你和王爷忠心耿耿,护你们良多,求你能摒弃私怨,发发好心,不要见死不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