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翎
所有人顿时激动不已:“夫人,我们一定会好好听你和王爷的话!”
夏枢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摇了摇头:“你们先别这么快下结论,要想清楚。”
先前哭的那丫鬟后悔道:“夫人,我们想清楚了……”
“不,你不清楚。”夏枢认真地道:“这些今晚上所提的未来不是凭空出现的,也不是我和王爷一句话、两句话的事情,这是大家朝着一个方向,共同努力才能有的结果,你懂吗?”
他撒眼,看向周围的红棉、红杏以及远些的王大娘……将所有人都看过一遍,他问道:“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懵。
景璟太佩服夏枢了,面对着一群有不忠之心的丫鬟婆子,竟然也能这么好脾气,他撇了撇嘴:“按做生意的那一套,就没有什么是大风刮过来的。就比如今日这事儿……”
他心中有气,语气就不太好:“若不是红棉和红杏你两个无能,也不能叫人抓了去,威胁所有人,其他人但凡有些判断能力,也不至于连个反抗都没有,相互把自己人给绑了,被坏人们拉去,反过来威胁你们主子……今日但凡你们主子出事,你们以为自己还能活命吗?早被人拉去杀人灭口了。”
“而且,你们以为以后就会好过吗?”景璟道:“今日的事会无数次重演,你们若是还像今日这般,你们的主子迟早会被你们拖累……”
红棉本身就不喜他,怒道:“我们以后会跟着夫人习武,必不会如此了。”
其他人也忙道:“我们也是!”
“习武就可以了?不拖累主子就可以了?”景璟冷笑,肉肉的小脸上挂着违和的讽笑:“总想着好事儿,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你们就没想过,但凡你们主子没了,好日子又能从哪里来?”
红棉这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气愤道:“你是要我们以主子为先,尽心保护主子,可是我们一直都在这样做啊!”
景璟摇了摇头,扫了一圈人,笑了笑:“你确定所有人都是这样想、这样做的吗?”
丫鬟们对视了一眼,好多人都尴尬地低下了头。
红棉一看,哪里还不明白,顿时涨红了脸,呐呐无言。
夏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打量帐内人,说道:“留下来的人,必须要绝对忠诚于我和王爷,心甘情愿地为我和王爷效劳。”
“所以,你们一定要想清楚,弄明白可能会付出什么,你们愿不愿意为了想要的东西付出鲜血甚至性命。若是到了封地才后悔,还搅弄人心,闹得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就别怪我和王爷心狠手辣,铁面无情。”
丫鬟婆子们顿时垂下脑袋,没有一个人开口。
“夫人。”红棉扫了一圈,心中失望无比,眼含泪水地开口道:“奴婢早就想明白了,奴婢愿意。”
“奴婢也愿意。”红杏刚开始不敢开口,红棉打头后,她就不想落于人后,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嘴角却笑道:“奴婢就想跟着夫人。”
再差不过是丢了性命,离开夫人,一旦被爹娘抓住,她会生不如死。
银星和银月是孤儿身份,没什么牵挂,想去拼一拼。
他们两个早就想挤过红杏,做大丫鬟了,只是不管是年龄还是经验到底差一些,现如今知道可以习武、学文,未来机会多多,不止是丫鬟,连宫官和管事都可以去做做,自然干劲十足,齐声道:“夫人,奴婢们也愿意。”
她们道:“好不容易来这世上一遭,何必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拼上一把,梦寐以求的生活到手自然好,没到手也不遗憾,至少咱为它拼过命。没有努力,日日浑浑噩噩、窝窝囊囊地活着有什么意思。”
夏枢看着这两个过了年才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和景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惊讶,听到这样的话语,他们两个都是精神忽地一阵,血液都有些沸腾。
“好。”夏枢也不管旁人了,一拍被子,哈哈大笑,赞赏地道:“不错。”
“哎。”银星和银月瞬间笑弯了眼睛,开心地相互抱着,嚷嚷道:“夫人夸我们了呐。”
“嗯嗯,好开心呀!”两个丫头片子乐开了花。
大帐中原本凝滞、尴尬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夏枢今晚来这一趟,原本也是想将话讲清楚,此时讲的内容虽然和最开始想的不一样,但也讲清楚了,他见大帐中沉默,就起身把空间留给他们,说道:“你们好好想一想,半个时辰后,红棉把确定离开的人的名单准备好给我。”
他低头对坐着的景璟道:“其他两个帐篷里的人,就麻烦你了。”
此行跟来了近二十个丫鬟婆子,丫鬟们都是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尚未成婚,婆子们有五六个,全部都是寡居,其中有两个是无儿无女,三个带着子女。
为了给灾民们凑帐篷,这二十多个人就整合到三个帐篷里了。
景璟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放心,交给我。”
夏枢没有在帐篷里多待,捏了捏猫儿的手心,嘱咐他早些睡,就离开了丫鬟们的大帐。
回到马车的时候,褚源还没睡。
褚源没问他为何回来,放下棋子,将棋盘收到一边,便掀开被子:“进来吧。”
“哎。”夏枢钻进暖和的被窝,抱着美人儿蹭了蹭。
“褚源……”夏枢犹豫着开口。
虽然已经那样决定了,但夏枢心里其实还有些茫然。
真的有必要要求所有人都效忠他们吗?
可是不这样要求,夏枢真的害怕类似红雪和红霜今日不和他们一条心的事再次上演。
本来他是想去丫鬟们那里安慰他们,消除他们心里恐惧的,但是在大帐门口听了那几个丫鬟说后悔跟来,有的甚至还哭起来,仿佛跟着他们变成了身不由己,是被迫的,那一刻,本来就内心不安的夏枢一下子不寒而栗。
他一直以为所有人自愿跟来是心里有底或者愿意效忠,才做出的决定,但今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些人中的一些,很有可能会因为后悔产生怨怼,和他们不一条心,进而发生和红雪、红霜那般与敌人里应外合之事。
夏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人想阴暗了,但经历了今日的事,先是被反水,而后是孤立无援,夏枢真的怕了,他希望身边的人都是可信的,不想再冒任何风险。
褚源听他犹豫,侧了下身,将人揽进怀里,温柔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夏枢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心中的不安、恐惧以及今晚的事如数说了出来。
褚源静静地听着,没吭声,直到他全部说完,才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柔声道:“你做的没问题。”
夏枢抬眼看着他,神色迷茫。
褚源笑了一下,缓缓地引导自家的小流氓,他道:“你虽没经验,但按直觉做的事,基本上都没有问题。”
“我们周边危机重重,身边人必须是可靠可信之人,这是最基本的,你做的没错。”褚源道:“现在没条件,等到了封地,会给王府内的人制定一系列规则,让他们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按规则行事,就奖,触犯了规则,就罚。时间长了,他们就懂了,形成习惯了,所以别担心以后会有身边人反水。”
“哦。”夏枢不懂这些,但褚源既已开口说他的做法没问题,还为未来做了打算,他就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有一个问题不太明白。
“红雪和红霜既然是细作,你为何让他们带队运粮去定南郡?”夏枢道:“岂不是浪费了那些粮食?”
他原本还以为褚源要利用流民中的恶人除掉红雪和红霜,但后来琢磨了一下,觉得褚源若想除掉两人,没必要这么麻烦,直接叫高景暗地里下手即可,现在这一遭,总感觉褚源应该还有别的用意。
第137章
褚源见他那么快反应过来那姐弟俩的身份, 心中颇为欣赏,他道:“这两人虽是汝南候养的细作,但为民请命的心却是不假的。”
夏枢惊讶:“……不假?”
这汝南候养的细作, 觉悟还挺高的呀!
褚源也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
上一世他身份没有公开, 永康帝没有朝他的后院里塞人,红雪和红霜这姐弟俩自然是落在了二皇子的后院里。
永康帝看似倚重汝南候府,实际上他能防淮阳侯府和燕国公府, 自然也能防汝南候府。汝南候老奸巨猾,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早早地就朝二皇子后院下了细作, 和永康帝往别人后院里塞人的用意不能说一模一样,至少也可以说是差不多。
这姐弟俩很敬业,把二皇子的后院搅弄的是风起云涌, 闹腾的事迹没少在京城大街小巷广为流传, 更有甚者, 一度让永康帝非常不满,没少在朝堂上责难二皇子连后院都管不住。反正无论二皇子的后院闹得是怎样的满城风雨, 到永康帝南逃、李朝亡国,他都没有子嗣。
后来褚源听说,皇室南逃的路上, 二皇子后院里的这一对细作姐弟,不知是怎么知道了汝南候叛国的消息,直接将汝南候和大皇子接连斩杀。杀完人后, 他两人也没逃, 大骂汝南候通敌叛国,又大哭着说自己助纣为虐,对不起李朝百姓, 然后就双双举剑自杀。
那个时候,褚源正在皇陵,汝南候通敌卖国,导致北地全线溃败的消息传遍了二十六郡,汝南候一死,就算李朝已经没了,活着的人还是奔走相告,庆祝恶人之死,因此,到处都流传着这对杀死了汝南候的姐弟俩的故事,褚源对他们两人的印象很深刻。
褚源道:“可能是小时候做流民的经历叫他们吃足了苦头,所以他们对普通百姓们所受的苦能感同身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就想为百姓们做些事。”
夏枢抓了抓脑袋:“那他们还给汝南候以及大皇子做细作呀,大皇子他们也不是对老百姓好的人啊。”
顿了一下,又觉得这么说也不对,嘟哝道:“这大皇子好像也没爆出对普通百姓做过什么坏事。”
二皇子牵涉盐铁案,搜刮民脂民膏,大皇子除了刺杀褚源、嫁祸兄弟,好像还真没什么坏名声。
“所以,对他们姐弟俩来说,大皇子可能就是可以追随之人。”褚源笑了一下:“他们姐弟不算是坏人,但却是敌人,就像元州一样,他们这样的人,不仅成不了你的亲信,还有可能随时对你挥刀相向。你知道该怎么与他们相处吗?”
夏枢摇了摇头,这个对他来说有些复杂。
他今日才第一次面对身边人的不忠,叫他不安了一整日。元州这样的,没有丫鬟婆子好处置,元州手握两千禁军,虽然名义上是他们的下属,但实际上却不仅不听他们的,还掌握着他们的生死,夏枢不知道除了尽量躲开、积蓄力量、以期反杀外,还能怎么处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褚源道:“你亲近之人,可以信赖、依靠之人,必然和你是同一立场,你们可以守望相助,性命相托。”
这个夏枢认同,他刚刚让丫鬟婆子们选择,就是为了这个。
他点了点头。
褚源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道:“不同立场之人,不是一定要喊打喊杀,因为人是杀不尽的,你永远不可能叫所有人都和你一个立场。你只能求同存异,具体怎么相处相交要看对方的品性,以及你的目的。”
夏枢眨了眨眼,认真地听。
褚源道:“你问我为什么要他们姐弟俩运送赈灾粮食,因为我知道以他们的立场及品性,他们可能会与你我为敌,但一定不会与定南郡的灾民们为敌,他们会坚持把粮食运到,比任何人都可靠。”
“而且……”褚源道:“除了让他们吃些苦头外,也可以多见识见识定南郡百姓们受的苦,等他们发现谁是真的罪魁祸首后,也好反思一番。”
夏枢闻言一愣:“定南郡郡守是大皇子的人?”
“你以为是二皇子的人?”褚源笑出了声。
“不是吗?”夏枢愣愣的:“他们姐弟不是说跟二皇子说完,顾达就被逐出了京城……”
“你怎么确定二皇子是因为定南郡灾情把顾达逐出的京城,而不是以为内院两个美人儿勾搭了科考举子,吃了飞醋,才诬陷顾达、把他逐出京城的?”褚源挑了挑眉。
夏枢:“……”
褚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燕国公府曾经分部驻守南地几十年,都没有收到定南郡灾情的消息,你觉得除了曾经是燕国公部下、驻扎定南郡几十年的汝南候外,还有谁有能耐拦截消息呢?”
夏枢:“……”
看来李朝各郡已经有不少已经被有野心的皇子们给渗透了,也不知道皇子们这般敲骨吸髓的做法,各郡的老百姓们日子过的什么样,能坚持多久。
夏枢想一想未来,就觉得有些忧心。
这样下去,李朝迟早会崩溃的吧?
想了想,他问道:“元州呢?你当时为何没反对让他做武相?是他做武相符合你的目的吗?”
褚源没直接回答他,而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小枢,你觉得这样继续下去,李朝能坚持多久?”
夏枢没想到褚源竟然和他想到了一处,还问起了如此严肃的问题。
夏枢想着现今定南郡灾民们的惨状,又想起八岁之前见过的饥荒场景,想着一眨眼十年都快过去了,百姓们还在坚持着,李朝也还好好的……
“……我不知道。”仔细想了很久,夏枢最终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但他觉得总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他有种李朝在摇摇欲坠的感觉。
褚源道:“你问我为什么没反对元州,你可知李朝现在能用的大将,除了燕国公以外,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