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翎
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转身就向她们帐篷边的小帐篷跑去。
夏枢没有等他们,扶着褚源,猫儿抓住他的衣摆,三人一同朝营帐门口走去。
禁军们此时已经在元州的命令下,在营口集结,和一群衣衫褴褛、眼窝深陷的流民们对峙起来。
元州见他们从人群里挤出来,沉着脸就上来驱赶:“你们怎么来了,都回去等着。”
夏枢憋着气,没搭理他,只在褚源耳边提醒,面前有黑压压的一群流民拿着农具、铁锤围着他们。
夏枢个子不算太高,不能总览全貌,估算不了有多少人,但围着他们的都是些青壮男人,虽然瘦的皮包骨,但脸含煞气,眼神非常不善。
这些人现在围着他们,并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什么。
褚源眉头微蹙,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元州这才一顿,拱了拱手,神色不甚尊敬地道:“有流民抓了我们的人,将我们包围起来了。”
他不耐烦道:“一会儿打起来人荒马乱的,没人能顾得上你,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们解决了这拨流民,你再出来。”
他瞥了一眼在旁边扶着人的夏枢,说道:“你不为你自己,也别拖累别人。”
夏枢脸一下子就黑了,脚步一动,就想上前理论一番,只是肩膀很快就被褚源摁住了。
褚源没应元州的话,而是神色严肃地朝正看着他们的禁军拱了拱手:“虽不知何事,但危急时刻,本王誓同诸位共进退。”
禁军们说是被派来保护安王的,但上峰那个不尊安王、擅自做主的态度,他们看了一路,也看的分明,自然明白这“保护”和普通的保护不同,他们的真实主子根本不是眼前这个瞎子。不过,人家都开口说要一同进退,总比临阵脱逃、不顾他们死活,让他们在身前抵挡流民的强,于是相互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甚整齐,但还是举起手中武器,拱手道:“多谢安王。”
褚源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询问,高景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少主!”
“发生了何事?”
高景扫了一眼面前的队伍,又瞥了一眼元州,躬下身,恭恭敬敬地道:“启禀少主,红雪和红霜起夜,正好碰上埋伏的流民,被抓了。”
他道:“据属下所探,目前围住营地的大约有八百个流民,皆是青壮男人,领头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人,另有一千多名妇孺,正拿着锅碗瓢盆,等在包围圈外。”
夏枢:“……”
褚源:“……”
元州:“……”
这是打算要就地分赃?
夏枢打量着将他们围起来,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们,却没有动作的流民们,疑惑道:“红雪和红霜呢?”
绑了人,不推出来换粮,还真打算抢劫?
红雪和红霜是二皇子送的那俩美人儿,一个女人,一个双儿,是亲姐弟。
永康帝说让这些人伺候夏枢,夏枢就全给改了名,按红棉和红杏的级别来,不算慢待,但也明确了他们丫鬟和仆人的身份。
现在这两人被抓,就是不知道这些流民们想要干什么了。
正在夏枢疑惑的时候,流民们的队伍突然从中间分开,一名二十多岁的男人带队,走了出来。
那男子长得眉眼温润,脸颊瘦削,他身后跟着绑的结结实实、嘴里塞着布的红衣姐弟俩。
到了人前,那男子便扯掉了塞在姐弟俩口中的布,然后弯着腰,给那姐弟俩松绑。
而夏枢看着那人,如遭雷击。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看褚源,褚源感受到他的目光,不明所以:“怎么了?”
夏枢摇了摇头,他又反复打量青年无数次,尽管此时这位青年几乎衣不附体,瘦的跟麻杆一般,脸色蜡黄,形容枯槁,但那眉眼,那五官,以夏枢过目不忘的能力怎么可能会把他给忘了?
他的画像夏枢可是看了无数遍的!
这不就是褚源给他阿姐找的相亲对象之一——顾达吗?
家在南地四郡之一的定南郡,家资颇丰,拥有良田百亩,身负举子功名……褚源不是说他正在京城科考吗?
怎么会变成了他们眼前的流民!
夏枢心中的惊骇与混乱暂时无人知晓。
顾达将捆住红霜和红雪的绳子解开,便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本来大声呼救、涕泪满脸的姐弟俩,一看这情况,整个都愣住了,但回过神来,就是连爬带跑地往夏枢这边冲来:“少夫人,救命啊!”
夏枢嘴角抽了一下,不过看他们完好无缺,人也松了口气。
他见两人衣衫单薄,身体打着摆子,就道:“你们先回营帐里,套身厚衣裳。”
顿了一下,又道:“莫怕,我和王爷在呢。”
红霜和红雪愣了一下,眼睛看了一圈,见双方正在对峙,也不敢再停留,忙道:“是。”
然后姐弟俩拉着手,钻进人群,离开了现场。
沉默了一会儿,顾达开口了,他拱了拱手,恭敬道:“拦截诸位不是为抢劫,还请诸位不要惊慌。”
元州却不听他的,阴着脸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流民,籍贯如何,为何在西原郡游荡?都给我从实招来!”
第129章
元州话音一落, 对面的流民们刷地一声亮出了手中的武器。
禁军们身子紧绷,迅速移位,不过眨眼的功夫, 两千禁军就将八百多名流民们团团围住。
气氛瞬间紧绷, 冲突一触即发。
元州冷笑:“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顾达却神情自若:“在下无意与阁下们为敌,还请阁下静下心来听在下一句。”
元州嗤道:“私自带领流民堵截藩王, 视同谋反,就你, 也配和我们说话?”
“来人哪。”他大吼一声, 挥刀指向面前的流民:“把他们都给我拿下,反抗者杀无赦!”
夏枢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己方阵营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道:“都住手, 否则别怪我们姐弟两个不客气!”
所有人都是一愣, 转身往后看去。
却见刚刚才离开的红雪和红霜姐弟俩, 又回来了。
与刚刚不同的是,现在的他们各牵着一匹马, 手中各有一把匕首,一脸杀气:“放下武器,否则我杀了他们。”
众人打眼看去, 才发现景璟、红棉、红杏等人,包括皇上赐的那六个美人儿,手腕被绑, 脖子上套着活扣绳子, 而绳子的另一头则绑在马身上。
只要那姐弟俩往马身上插上一刀,马匹受疼飞奔,套在丫鬟、婆子们脖子上的绳子就会收紧, 届时谁都活不了。
“少夫人,救救我们啊!”众位丫鬟吓的脸色发白,腿脚发软,战战兢兢地朝夏枢求救。
皇上赐的六个美人儿更是吓破了胆,惊叫连连:“王爷,救命啊!”
有心思活泛的,则看向元州,哭的梨花带雨:“元大人,奴婢们好怕,你快叫他们放下武器啊!”
元州的脸顿时黑成了碳。
他看了眼晏然自若的顾达,又看看景大人家的双儿以及一群手无寸铁的丫鬟、婆子们,气的牙都快咬碎了。
夏枢担忧景璟和红棉他们,但看看皇上塞的这些人,心中一阵无语。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红霜和红雪出身青楼,不是皇上或者皇子们从小培养的细作,按理说就算有心思,也应该是八人当中最安全的,谁知道他们竟然是第一个爆雷的。
夏枢看了看顾达以及他背后的流民,望着红霜和红雪道:“是谁让你们半路拦截我们,要除掉我们的?”
他还以为二皇子发了誓之后,就不会动手了,他还是小瞧了这些人的不要脸,竟然半路上想借流民之手杀了他们。
元州显然和他想的一样,怒瞪着红雪和红霜:“是不是二皇子?”
红雪和红霜均是一愣,顾达却先于两人,开口道:“你们误会了!”
褚源此时已被高景告知了面前领头人的身份,他不比夏枢吃惊少,眉头微蹙:“误会?你此时难道不该在京城等着放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话一出,顾达比他还惊讶:“安王,你知晓学生的身份?”
他看向红霜和红雪,但红霜和红雪却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我们私下里都没见到过王爷的面。”
“而且……”顿了一下,红雪道:“他一个不受宠,又处处受人掣肘的王爷,找他帮忙只会适得其反。”
他们姐弟俩衣衫单薄,冻的脸色发紫、牙齿咯咯作响,却依旧紧拉着手中的马匹,举着匕首催促道:“快些叫他们放下武器,否则这些人全都得死!”
景璟扫了一眼夏枢和元州,眼泪汪汪的,却咬着唇,半句话没说,其他人则吓的惊声尖叫:“救命啊!”
“少夫人,救命啊!”
“王爷,救救奴婢们啊!”
“元大人,你不是最怜香惜玉的吗,救救奴婢吧,奴婢以后就跟着你了!”
……
现场乱成一团,全是接连起伏的求救声。
夏枢抓紧褚源的手。
两千人对八百人,就算赤手空拳,也是有优势的,但夏枢对这些禁军没有好印象,他们不是忠于褚源的,也不是真来保护褚源的,就怕没有武器,流民们一冲,他们就溃散或者擒住褚源交给流民们。
夏枢甚至都有点儿怀疑,面前的一切是不是元州所带领的禁军和这些流民们一起设置的圈套。
褚源的心思比他还要深沉,不过是片刻功夫,最差的情况已经在他脑海中预演了一遍。
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神色已变得极为严肃,对顾达道:“既不为抢劫,又不为杀人,那就叫你的人放下匕首,松开人质。”
他道:“你本有治国安民之才,本王料定你今科就算不中,三年之后也必能金榜题名,未来极有可能成为李朝的封疆大吏,造福一方百姓。今日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无论你作何打算,你都不该自毁前程,带着人挟持一些手无寸铁之人,来达到你的目的。”
顾达一时有些愣怔,难以置信:“安王你……”
褚源道:“自你进京,本王就注意到你了。”
高景立马补充:“王爷身份不便,不宜接触今科举子,但科举之事,事关李朝社稷及未来,每日他都会叫属下们收集小报,听取举子们关于朝中实务的论战,对你在救灾治民上提出的一些措施多有赞誉。”
顾达此趟进京,说是为科举,实际是为南地百姓求助,但他求见的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以不便为借口,打发了他。他不得已和人在酒楼论战,以南地灾情为例,论述自己救灾举措的同时,又述说官员救灾不利,横征暴敛,百姓们的惨状。但不幸的是,不过半日,消息还未传开,他还在客栈里如无头苍蝇一般等待消息,定南郡郡守在京城的人脉寻着踪迹找到了他,诬陷他偷盗,将他轰出了京城。
他几次想潜入京城,都被拦下,最后不仅没能为定南郡百姓求助成功,自己也错过了今科会试。
“你放了那些普通百姓,今日的事本王就当没发生过。”褚源道:“你莫要为一时冲动,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顾达犹豫了一下:“学生其实是想……”
“你不要听他的。”红霜立马就怒了,瞪着他:“顾大哥,这些皇亲国戚都虚伪的很,你别被他们骗了,你想一想定南郡的老百姓,想一想你阿爹阿娘,若是不把他们拿下,不把事情闹大,谁在乎定南郡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