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付萌萌
他说话时尾音上挑,气声虚弱,隐约能听出几分当年身居高位时慵懒的姿态来,此话一出,李景辞一瞬间被带回了在明渊阁时的回忆中。
那时他身为谢烨的贴身侍卫,谢烨指导他武功,每日要求他天不亮就起来在院子里练功,马步蹲好,一扎就是半个时辰。
这厢少年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练武,明渊阁主自己却在竹席上躺到日上三竿才起。
三九隆冬,李景辞在院中蹲的全身发冷,牙齿咯咯作响,头上却还顶着个盛水的大碗,一动不敢动。
他额头隐隐渗出汗水,滴进眼眶中,蛰的他眼睛生疼。
手腕快要支撑不住了。
身后传来一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李景辞下意识回过头,只见谢烨一袭白色单衣,修长清瘦,懒散而慵倦的靠在门边上,正注视着他。
“小景,你这么一板一眼的练武,得练到什么时候去?”
李景辞不敢多说话,生怕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内力因此卸掉。
谢烨拧起了半边俊秀的眉毛,俯身捡起块小石子,倏地一下打在李景辞的脚下,李景辞眼疾手快,顶着水碗侧身避开,碗中水波叮咚一声荡漾。
谢烨懒洋洋的用石子同他过了几招,紧接着起身走到院子里,迅疾出手一指直点他的腰际,李景辞眼神一利,侧腰回身满碗水缸脱手而飞。
凌厉风声又尖又利,李景辞换了一只手,隔空接住水碗,右心处的地方骤然被谢烨一掌制住,李景辞悚然一惊,全身冷汗如瀑,心脉乃是人的命门,但凡谢烨此时稍微灌注些内力推打进来。
李景辞就别想活过今晚。
然而谢烨只是静静的将手放在他的心口,半晌莞尔一笑:“小景,你已经死了。”
李景辞吓的有些懵,他向来琢磨不透这个神经质阁主的心思,不由的担心这人今夜心情好,顺手把他送上西天。
毕竟这种心血来潮杀个手下玩玩的事,谢烨以前也不是没干过。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谢烨就将手收了回去,淡声道:“交手之中,护住自己心门是比攻击对手更要紧的事。”
“若我刚才想杀你,现在你已经心脉尽毁,气绝而亡了。”
李景辞僵硬的单膝下跪:“多谢阁主教诲。”
……
“看来你是真不记得了。”床榻上的阶下囚笑吟吟的说。
李景辞冷着脸,想要拂袖而走。
然而在他起身的前一秒,谢烨猝然出手,一记手刀直劈过去,横着利斩李景辞面门。
李景辞条件反射抬手运力抵挡,尽管谢烨功力已失,伤不到他分毫,但半年的卧底还是让他对明渊阁阁主抱有极强的戒备心理,于是他抬手猛然相抗。
谢烨微微一笑,轻飘飘的卸去了力道,将身子向前靠了些许,任由李景辞的一掌直击他的右心。
李景辞瞳孔一震,再要抽手已经来不及了。
第7章
只听谢烨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咳,那一瞬间的脸色终于趋于惨白,哇的一口血水从嘴边汹涌而出,整个纤弱的身形随之倒下去。
李景辞神色大骇,一把搂住谢烨的腰身,将人接在怀里,回头大喝:“快来人!”
郎中下人来来回回的在府中奔波,最里边那间原本关押囚犯的屋子此时满是血腥味,夹杂着血丝的温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有婢女战战兢兢的捧着浸透血水的布帕侍候在郎中身边,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惊恐。
床榻上的人失血太多了,那人白色中衣上全是吐出来的血水,苍白的嘴唇哆嗦着,他强撑着一丝神志不肯晕过去,但眼神却还是虚虚的对不准焦,涣散的仰头看向头顶的床帘。
给谢烨看病的是一位年轻的郎中,生的俊秀眉目,却在踏进屋的一瞬间再也没有将眉心舒展开过。
他伸手替谢烨把脉,先吩咐小厮去煮了几味止血化淤的药,再出手连点谢烨几处大穴,封住痛觉无感,以针灸和内脏的伤处相抵。
他的病人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很轻,让旁人几乎难以分辨,但郎中却敏锐的低下头,问道:“您说什么?”
“不必救我……”谢烨虚弱至极道。
不必救我。
他的病人躺在床上,垂死般的求他。
郎中沉默不语,良久道了声:“抱歉,这是殿下的命令,属下难以抗命。”
谢烨疲倦而失望的合上眼睛,没在说话了。
李景辞在门外候了一整天,直到傍晚,谢烨的状态才慢慢平稳下来。
谢烨是他秘密押送入京的,他不能让朝中让知道,明渊阁主其实没死,以至于就算命悬一线之时,李景辞也不敢大张旗鼓的请御医来救他,所幸他府中养了不少能人异士,今日给谢烨看病的姜怀远,便是他手下幕僚。
此人少年时志向学医救人,奈何后来命运多舛,终是无缘太医院考核,后被李景辞收入麾下,暂且在二皇子府中做事。
“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赏赐,可告诉本王。”李景辞立在门庭前,对着匆匆从屋内出来,向他行礼跪拜的姜怀远轻轻一抬手,示意他起身。
“能为殿下效力,是臣之所幸,岂敢讨要赏赐。”姜怀远低眉顺目。
李景辞见他一身血腥味,神情疲倦的紧,便也不再多言,挥手让他下去了。
屋中谢烨尚且在昏迷中。
李景辞将拳头攥紧,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掌心握出血痕来。
他倒是没想到,这人竟真敢寻死,且手段激烈至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激他出手,就为了死在李景辞手中。
李景辞偏就不让他如愿。
明渊阁主前半生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若真叫他这么轻易的死了,岂非便宜他,二皇子阴沉的心想。
谢烨此伤的太重了,李景辞那一掌确实是奔着心口去的,能活下来也是个奇迹。
冬日那厢房里未烧地龙,整个屋子冷的如同冰窖。
谢烨从昏迷中醒转那日,恰好屋外风雪大作,雪花裹挟冰碴从透风的窗户纸处侵袭进来,落在榻上人无力垂落的手腕上,那腕骨处肌肤似玉,叫人分不清雪和皮肤的颜色。
谢烨就是被那抹冰凉唤醒的神志。
他将眼帘睁开一条缝,三千青丝便从枕间倾泻下来,他脸色依然白的如同金纸,李景辞这回倒是没锁他,不过也确实没有锁的必要,以谢烨此时的情状,就算把刀柄递到他手上,他也没有握起刀来的力气。
屋里有人在吵架。
“呔!殿下说了,看着他不死即可,偏你这么多事,巴巴的上去给他喂水,天生的奴才命!”
“此人日夜昏迷,水米不进,若是真因你我的怠慢而丢了性命,殿下将你扒皮抽筋都不为过!”
这两个声音很熟悉,谢烨躺在榻上,隐约能想起来这是何人。
一个是那日在地牢里被他咬掉半边耳朵的狱卒,另一个则是前些日子他被李景辞拿锁链困住手脚时,夜中悄悄给他喂水而被打了五十大板的小厮。
谢烨微微苦笑起来,选这两个人给他当看守,李景辞着实是没打算让他好过。
他扶着床头,慢慢直起身子,心口处仍然痛的厉害,但已经不足以致命了。
两个小厮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停下了吵嚷,一齐朝他这边看来。
狱卒冷哼一声,显然没有过去照看他的打算,转身就出门去了,另一个小厮忙不迭上前两步,将将扶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贵人可有好些了?”
谢烨笑道:“贵人谈不上,我姓谢,年长你几岁,就喊我谢兄罢。”
小厮忙到:“那怎么行!”
谢烨伸手落在小厮因常年做粗活而肌肉有力的手臂上,他指尖冰凉,模样又虚弱到了极点,小厮一时不敢后退,生怕自己一放手,眼前这玻璃脆玉似的美人就稀里哗啦碎了。
“小兄弟,你贵姓?”
小厮赧然道:“在下姓赵,单名一个明字。”
谢烨温和的拍拍他:“这些天多谢你了,赵兄弟,外边那位,以后还要劳烦你帮忙牵制着些,我如今的情况,怕是难有余力教训的了他。”
赵明立即俯身叩首:“谢兄放心,只要小的在,绝不让那厮靠近您半步!”
谢烨气息断续着朝他微微颔首,以示道谢。
有赵明看着,拿少了一只耳朵的狱卒一时半会儿没找到机会来找他茬,但是他脑子转的倒快,不多时就禀报了李景辞,说犯人醒了,但另一人却知情不报,还请殿下责罚。
赵明刚将煎好的药从厨房端过来,守在床前看着谢烨小口小口喝完,李景辞就已经推开门闯进来了。
“殿下。”赵明俯身叩首,低低的对李景辞跪拜道。
李景辞冷着脸,示意他出去。
狱卒原本幸灾乐祸的在旁看着,却见殿下没有责罚赵明的意思,不由升起怨愤的神色。
谢烨对李景辞的到来没有太多表示,他受伤的手腕吃不住力,捧着药碗时还在微微颤抖,李景辞盯着他那半截雪白劲瘦的手腕,眼睛仿佛要在上面戳出一个洞。
谢烨将最后一口药送进嘴里,满腔的苦涩浸入肺腑,和胸前隐忍的阵痛相冲合,他不禁微微一咬牙,不想在李景辞面前展露出太多病弱的情态。
他刚将药碗放在床边,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李景辞,下一秒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攥住了。
“唔!你干什么!”谢烨惊喝出声,下意识想反抗,但他哪里是李景辞的对手,当下被人攥着手腕,扣住腰身,整个钳制在了身下。
李景辞一把将他仰面摁在了床上,额头青筋跳起,眼中怒意大盛,仿佛要喷火。
谢烨伤口还未愈合完全,此时痛的喘息连连,话都说不完整,只觉李景辞的力道犹如铁铸,死死将他禁锢着。
“殿下,您这是终于想明白了,觉得留着我这条命没用,还浪费你府中粮食,准备将在下大卸八块了?”谢烨一边忍痛,一边笑着反问。
李景辞没说话,只死死按着他,半晌,豆大的泪珠“啪嗒”一声自眼眶中滚落而出,滴在谢烨精致瘦削的锁骨上。
谢烨中衣领口微敞,被他撕扯的尤为不堪,指痕和泪痕交错遍布,在他白皙的胸膛上透出几分风流的脆弱感。
但他此时无暇去顾忌这些,因为李景辞正将他搂在床榻上,大滴大滴的掉眼泪,泪水尽数顺着被扯开的衣衫,滚落进他的领口间。
谢烨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放开……李景辞!”谢烨反应过来便开始挣扎,他实在被李景辞压的伤口剧痛,且喘不过来气。
更令他极致惊恐的是,李景辞一手制着他,一手在他衣衫间拨拉,被褥交缠,谢烨不多时就挣扎的气喘吁吁,被他摁着两只手腕抵过床头,强硬的吻上来。
唇齿相依,发丝交融,谢烨发了狠去咬对方的嘴唇,然而却无济于事,李景辞扣住他的下颌,在他嘴唇上肆意蹂躏,力道之大,硬生生的将谢烨眼泪逼出来。
“谁准你一心求死了!”耳鬓厮磨间,李景辞咬牙切齿的在他耳边问。
“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完,你竟敢借我的手试图自戕……”李景辞用力压下他所有的抵抗,单手捂住谢烨的嘴,只留下那人一双极致惊惧含泪的眼睛,发丝散乱间,谢烨破碎和虚弱的情态几乎要扎进李景辞心里。
“我偏不让你死。”李景辞小声发誓道:“阁主还是,早些打消这个念头的好。”
谢烨挣扎的长发尽散,终于有力气推开他的桎梏,喘息着说了第一句话。
李景辞本以为他被这样粗暴对待过后会哭,会求饶,会惊怒着给他一巴掌。
然而谢烨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这种极致的禁锢和暴力镇压下轻轻弯起了眼睛,红润优美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带着血腥气的字句。
“看来我对你的心思所猜的没错,小景。”谢烨极其虚弱的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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