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凝凝
“海鲜面配醋拌小菠菜会更好,你夹这个,喝一口汤,吸一口面,再吃一口菠菜,来。”
白秋递上筷子,水灵灵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玉茗不自觉地就被这股喜气圈带,按照白秋说的,一口汤,一口面,再一口菜,几种东西下肚,那一瞬间的美妙,就像刚从云端蹿上天,又从天边摔下海,在海里翻腾后爬上岸,迎面吹来空灵的山风,带着草木的香气,玉茗感到自己就是只淋着香气的小螃蟹,身为府台小姐,她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如今却被一碗面感动到泪流。
或许原隋离不开他,非要把他带回家也有这方面的因由,一只漂亮的小狐狸,能谈天,能做饭,晚上搂进被窝能暖床,白天还自力更生地出去摆摊。
玉茗对他的喜欢更深了,如果非要往家领一个,她希望那个人是白秋。
“你这手艺真绝!你去开摊,准能挣大钱!”玉茗发自肺腑地赞叹。
白秋欢喜地端坐在桌子一角,听了玉茗的话,眼睛乌亮,他不知道这位突然造访的邻居叫什么,可这不妨碍他对新邻居心生好感。
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在花溪村,没有人会敲他的门,拿着福饼拜访他,吃他的东西,跟他说话。
人们巴不得离他远远的,生怕挨他近了,沾染上他身上的霉运。在那,白秋是没有朋友的,可在城里,才来了一天,他就交到朋友了。
蒙着面纱,住在三七胡同,准是贵妇!这样的贵人不嫌弃他,口口声声夸他的面好,怎能不让白秋雀跃?要不是约好了今天去踩摊盯位,白秋真想和她多聊一会。
他给玉茗准备了回礼,是一把小葱,白秋亲自挑的,又嫩又青翠,送玉茗到门边,正准备问对方住哪,明天好正式去拜望一次,就听玉茗说:“探什么探,我没说要回家呢,你不是去盯摊么,我跟你一起,我还没见过力巴搭棚,今儿就去见识见识!白秋,你人真不错,模样俊秀,性格又好,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今后我们也好好相处吧!我姓宋,应该虚长你几岁,你叫我宋姐姐,我叫你白弟弟,叫吧,叫了我做姐姐,以后我就罩着你啦。”
第15章 惹人怜爱
“那么,您一定是江湖儿女了,啊,是不是武林世家?!”
白秋一听玉茗想要认他做弟弟,一个激动,差点绊倒在门边,他这辈子都在花溪村守着祖上留下的二亩地,农家男女的关系,要么是亲戚,要么是夫妻,没有义兄义妹,义姐义弟的说法,拜把子结金兰,是江湖人才爱做的。
白秋也有过江湖梦,偶尔背着菜沿街叫卖,看到过路的腰间别着酒葫芦和双刀长剑的,都会驻足观望好一会,就等着那人什么时候兴致来了,足尖一点,施展轻功一把,让他过过眼瘾。
玉茗上来便让他叫姐姐,还说要“罩着他”,豪迈的就跟小说里的大师姐、武林盟主一样,白秋甜甜地叫了,越发想知道玉茗的名讳,大家闺秀不留名是礼数,江湖儿女可没那么多规矩,反正白秋是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身世全告诉了。
玉茗看他傻的可爱,虽不忍心欺瞒,但讲出自己是府台小姐,势必会招来麻烦,便用假名回道:“我叫宋玉兰,不是什么武林盟主,爹也不像你想的是这个帮派,那个帮派,就是个从商的。近年赚了点小钱,在三七胡同买了宅院,我已经婚配了,夫家规矩要多一些,因此蒙了面,平常是不蒙的,跟着爹走南闯北,他生意做得好,这功劳也有我一份!”
“那你应该见过力巴啊,嗯……伯父是做什么的?要这么说的话,我又觉得你像是镖局的女儿了。”
敢说话,又大气,外向泼辣,家中不是开镖局就是开酒楼,白秋猛地来了劲头,一击不中,就二击三击不停地往下猜,直猜的玉茗头晕脑胀接不住,一边瞎点头随便应着,一边把话题往别的地方引。
“你说你是腊月的?”玉茗牵住白秋的手,走在十八里街。
白秋乖巧地点头,说:“是腊月初三,姐姐呢?”
玉茗:“我是三月,就说你比我小!你不说生相,我觉得你更小!秋弟真是年轻,都说岁月不败美人,你啊,就是岁月不败的美人!”
白秋脸红,嘟囔着:“哪有……”
他看了眼玉茗,轻纱之下,轮廓模模糊糊的看不清,白秋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美女,但他心里喜爱,嘴巴就还甜甜地赞扬:“宋姐姐一定是花容月貌,你刚说夫家不让你抛头露面,不就是怕你的倾城颜色被外人给瞧了他吃亏?你看你们住在地价这么贵的三七胡同,未来生活准是安康富足,可惜我呆不长,不然,定天天做好吃的去看姐姐!”
“你若真心想,我们也能待一块啊。”
玉茗轻笑,“既没人赶你,你就留下来嘛!我看这屋主人一出手就是一套宅,家底肯定殷实!你不必替他操心,就安心住着,以后我们姐弟俩做伴,你不是要开摊子么?我给你捧场!嫌摊子小了想开店,姐姐有的是钱给你撑场面!”
“这,这也太客气了!姐姐,我承受不起!”
玉茗再说下去,白秋就要哭了,从小到大,除了他娘,再没有女子对他这么好过,村子里的姑娘都嫌他是个狐狸精,怕他勾自己的男人,年长的婆婆姑姑好算命,算出他是白虎星,恨不得逮着谁都说上一句,他的风评在村子里烂,少不了这些长舌妇在上面浇油!
玉茗不嫌他,怜他,帮衬他的生意,白秋只觉得喉咙噎噎,胸口闷闷,他想跪地给这刚认的姐姐磕一个,却没等膝盖弯下,离老远的,编头提着打满的酒囊追了过来,“白师傅盯摊么?”
“是,看兄弟们搭的怎么样了?”
白秋紧忙直起身子擦拭眼角,跟着编头往摊子的方向望去,看见那小柱小棚都搭起来了,凑近一瞧,灶台也建的差不多,大概两天就可以支锅叫卖。
白秋大喜,正准备叫兄弟们歇歇,请他们喝茶,却听编头说:“场地的租金,白师傅你好像忘了,刚集市的人来问,我给垫上了,按月算,一月是三两,师傅你给我三两,之后每个月再交,你就和集市的人联系。咱们活最迟干到后天,绝对能干完,到时师傅你来验收,没什么问题我们就赶下一场了,你知道的,廊西的龙王庙,上回让道士来算说不是吉时,这回好容易等到,我们得赶快过去给它挪了,不能再耽搁了!”
“是,龙王庙我知道,不过租金这事我没听说,我身上也没带钱。”
白秋窘迫地揩着袖子,恨不得当着编头的面把所有兜都翻个个,是他计算失误,原隋交给他三十两,他一分不剩的全都给花光,不是说原隋给的少,主要是试汤这,为了做出自己的特色,白秋折了不少本进去,导致别的地方不够了,这时候别说是三两,就是三分他都得思量思量。
玉茗听说租金未交齐,还担心要太多她带的也不够,结果就三两,刚好她荷包里买福饼剩了五两,当即便拿出给白秋:“这是住税,经商贩物有三税,过税、住税和物税,在街道上起铺子得交住税。十八里街是繁华地带,住税重一点也正常,秋弟别心疼,生意好,几天也就赚回来了。”
“对,赚的回来!白师傅看来是第一次经商,具体细节都不知道,好在身边还有位足智多谋的小姐,多谢小姐打赏,那我就不叨扰了,这便回去监工,有小姐请伙计们喝的好茶,他们干活会更卖力的!白师傅不盯也无妨,我们力巴都是收一分钱,出一分力,像师傅这样的富贵相,到哪都有贵人相助,我们哪敢怠慢呢?师傅,我先走了。”
编头从白秋手里接过钱,谄媚地笑了笑便提着酒囊离开,白秋看玉茗一出手就是二两给力巴们打赏,这认了姐姐的好处,实现的也太快,未免又感激又惶恐€€€€感激的是玉茗真心实意对他好,不玩虚的;惶恐的是这份好他还不了。
原隋出海再久也要回来,他逗留再久也是要走,镇上的房子是买是租都很贵,白秋知道自己不能住在十八里街,也许是附近的村子,也许是廊桥上坡的庙子,来回做生意往返,睡个饱觉都难,哪还有时间和玉茗在一块?更别说报答了!
白秋越想越过意不去,眼睛不敢看玉茗,玉茗瞧他微低着头,露出截雪白的颈子,细小的汗毛就像刚出生羽毛还湿漉着的雏鸟,她怜爱地捏了捏白秋的后颈,换来小狐狸慌张地抬头。
玉茗好喜欢,不管白秋是不是原隋的小妾,身为大户人家的小姐,和丈夫以外的男人亲近就不对!可玉茗就是忍不住,白秋让她罕见地生起了怜护之心,她一眼就看穿了白秋的心事,趁着人情热乎没褪,越发卖力地游说他留下来。
“住在三七胡同,我们天天见面,你一味拒绝,我只当你认我做姐姐说喜欢我是哄我,白秋,你其实没跟我说实话,你和屋主人绝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你们到底是什么?你又在顾虑什么?快告诉我,真有困难,我可以帮你的!”
第16章 拒绝做小
“我们真是朋友……”
“还说谎呢?”
玉茗轻笑一声,拉着白秋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这里有你姐夫的娃,你跟姐发誓,不说实话就让你的小外甥落地,你发了,姐就信你。”
白秋:“这怎使得?”
玉茗:“怎使不得?姐疼你爱你是真,你若真疼姐爱姐,自然不敢说假话。来,说吧,你说,姐保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姐是担心你!又不是要嚼你的舌根,再说你有什么好嚼的,清丰县哪个认识你?不就是个小菜农么!”
白秋:“姐……”
玉茗掐他,“好了,快说!”
这下白秋真的瞒无可瞒,他哪知道玉茗肚子里的小外甥根本就不存在,他是菜农,这种菜有土地神,祈雨有龙神,求财有财神,姻缘有月神,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管别人信不信,白秋信。
虽然他求的神拜的佛从来也不灵,但白秋还是虔诚地不敢得罪任何神明,他心疼地抚着玉茗小腹那并不存在的骨血,咬着牙,交代了:“我和他曾经好过。”
“怎么好?”
“……”
“烧滚炕的好?”
“底下兔儿的好。”
白秋羞臊得脸上火辣辣的,“他是契兄,我是契弟,我们结契了。”
“结契是什么?”
“男人结契,女人结亲,结了契,就等于是夫妻,在月神庙前起誓,今生今世,恩爱两不疑。”
“那怎么没恩爱下去?”
“他成亲了。”
“和别的女子?”
“……”
“那女子你知道吗?”
“知道。”
“是谁?”
“知府大人的千金。”
玉茗手一颤,松开,整了整面纱,旁顾着不敢直视,好一会才问:“你恨那千金么?”
明知和白秋是情敌,此时此刻,玉茗却巴望着白秋别去恨她,因为她也没那么幸运,怀不上小孩,原隋不爱她,她跟白秋,是一个得了名,一个得了实,都是命苦。
当然白秋比她更苦,她好歹赢了面子,白秋却是什么都没有的,就算日后把他接回原家,注定也是个登不得台面的男妾。
玉茗小心地瞟着白秋的脸,万幸,白秋并没有露出恨或者不忿的神情,时间足以抚平一切,更何况,原隋早就不是白秋心上的人了。
“我年轻时倒也怨过,怨那位小姐横刀夺爱,怨月神不佑,命运不公,现在已经想通了,就算没有那位小姐,我和他也修不成正果,一个是大府少爷,一个是孤儿菜农,本就不般配。再说,当年我俩好的时候,他对我也是真的,如今我吃不上饭来镇上找他,他也是帮我的,还给我找了地方住。他有妻子,有孩子,日子过的美,我不想打扰他,等面摊挣了钱我就走,原也是这么打算,去外面租个小屋,攒几年钱,有机会的话,换个地方生活。”
“你要离开清丰县了?”
“现在不。”
“我是说以后。”
“有可能。”
白秋笑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眼角有泪滑落。
他告诉玉茗,自己名声不好,镇上认识他的人少,不排除村子里有和他同样境遇的来镇上找活。
他干面摊,说是奔着终身事业去做,其实也就是个过渡,能干一天算一天,他是个没家的,所谓的家,不是盖个房子有个落脚地就算家了,白秋没处得长的爱人,他像是天生就没那个命,桃花一朵一朵地开,别人接着是粉嫩嫩的花苞,他接着就成了凶恶凄苦的煞。
他握着那朵煞,握不到一年就谢了,他也谢了,他今年三十了。
三十岁的男人,穷的一无所有,有什么资格再奢求爱情呢?
白秋摇摇头,一个人默默地往三七胡同去,玉茗紧跟着他,十八里街到三七胡同不长,可这一路,玉茗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她知道,她这体面的姻缘是白秋牺牲了自己换来的,白秋不是挡在她和原隋中间的狐狸精,相反,她才是那个从天而降的第三者!
“秋弟!”玉茗心疼地唤道。
白秋回头,糯米团一般的小脸已然又浮上了浅浅的微笑,“别担心,我没事了,我和他早分了,未来我名声再坏也坏不到他身上,更不会坏到三七胡同,脏了你们的耳。”
“胡说!谁说你名声的事了,再者,这算哪门子坏掉了?我朝男风盛行,当过兔儿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你瞧街边的红馆,烟花巷里的歌窑,不都是做那事!做的好了,外边一口一个轻烟公子,如月公子的叫着,一把把银子捧着,有谁敢笑话?且单我瞧着,他们还没你漂亮呢!你又这么勤快,又有手艺,在清丰县,哪个敢欺负你,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姐姐……”
“好,别哭,你看你,一会笑,一会哭,脸都脏成小花猫了。”
玉茗哄顺了白秋,便跟上来,和他黏在一起,她还没忘记这趟来原隋交给她的任务,只是比起之前感激原隋提防白秋,现在的她是自愿地把白秋往家领。
“你跟我说这些,那户人是谁我也都猜到了。”
玉茗眯着眼,拽着白秋进了家门,巴掌在院里叫的欢,白秋却无暇心顾,因为玉茗说,她认识屋主是原隋,还认识原隋的妻子,那位宋知府的千金,就是她的义姐!早跟她通了气要找合适的男女给原隋做小,让她帮忙留意。
然后她留意来留意去,因缘际会留意到自己身上,也不客气不迂回,就在这原隋置办的私宅里,拍着胸脯跟他打包票,要带他进原家,当小妾。
“这太扯了!!”白秋叫道。
挥开玉茗的手,急忙忙往屋去,像是躲进屋里,就可以不理这些是非。
怎么会这么巧?出门遇着个邻居,认了声姐,居然是原隋妻子的义妹!且这义妹过于热心,别人都是帮着姐姐将淫蜂浪蝶往外挡,她倒好,不仅不挡,还主动往里拉!那宋家千金真的有这么慷慨,甘心自己的夫君给别人分么?
“这事没戏,没戏!我都不爱原隋了,怎能……姐,出了门可千万别再说,这不是糟践原少爷的名声么!”
白秋转过身连续地摇头。
玉茗却说:“怎么会呢,大院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去了,反倒突显了我义姐的贤德。”
“那我也不去。”
“你怕我义姐诓你,明面上示好把你骗进去,暗地里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