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绣生
“先把他骗出去呗,等祭典完了,再告诉他。”
“就是,在村里这么久,总要做点贡献。”
“……”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像是噬人的怪物,怪物张开大嘴,发出腥臭的气息,说:“那就这么定了,就老秦家的女娃了。”
秦家人的命运就这么草率地被定了下来。
外面风雨飘摇,倒挂在窗下的红色扫晴娘嘴角的笑越咧越大,眼里却流出红色的血泪来。
*
纸人世界的时间流速很快,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村里的男人们精神熠熠地再次往河堤去。姜婪站在秦家门前,沉默地看着瘦高纸人扛着铁锹出了门。
看到这里,他已经明白了即将会发生的一切。
那些纸人扁平的脸在他记忆里跟现实一一对应起来。
何老大、何老二、何老三……
活着,已经死了的,此时都在这里。
他们在瘦高纸人,也就是秦书易离开家后,又偷偷的折返回来。他们将秦书易的妻子绑了起来,然后强行掳走了哭喊的孩子。
小女孩被他们抱去了村长家,村长的婆娘给她换上了红绿二色的新衣裳,梳起了莲花头,又描画了眉眼,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交给了何老大,催促道:“快去吧。”
何老大便抱着孩子往河边走去。
在决堤的缺口下游,已经搭好了简易的祭台,村长担任了祭司一职,他不顾被淋湿的身体,跪在河边又跪又拜,皱巴巴的身体虔诚地匍匐进泥泞的土地里。
当一切仪式结束,何老二何老三一起搬来大石,何老五何老六用绳子将小女孩和沉重的巨石绑在一起,何老七和何老八最后将巨石连同女孩一并抬到河边,准备抛入汹涌的河水之中。
姜婪下意识往前一步,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凄厉的哭喊——
“楠楠!”
秦书易的妻子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她身上沾满泥水,嘴角因为啃咬麻绳被撕破了,红的像颜料一样的血从嘴边滴落。但她却什么也顾不上了,飞扑上去抱住哭叫的女儿,凄厉地哭叫着:“你们这是杀人!她才八岁,你们不能这样,她才八岁啊!”
纸人们沉默又冷漠地看着他。扁平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残忍。
何老四上前拉扯她,她却死死抱着女儿不肯松手。最后何老四是硬生生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将她和女儿分开。
姜婪甚至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响,他脚步往前,又挪回来,定定的站在原地。
这一切不过是往事重现,仿佛滑稽又残忍的纸人戏,他不过是闯入的观众,什么也改变不了。
最终,女人被拉开,何老六何老七毫不留情地将女孩连同巨石一起抛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女人凄厉的嚎哭和咒骂响彻云霄,连瓢泼的雨声都掩盖不住。
她恨红了眼,骤然挣脱了何老四的禁锢,奋不顾身地叫着女儿名字跳进了河里。
她在半空中抓住了女儿的手,可那石头又沉又大,河水又凶又急,母女俩抱在一起,转瞬间就沉入了河底,没了踪影。
看见女人一起跳了河,村里人才慌起来。
“这要怎么跟老秦交代?”
“要不就不告诉他了,就说翠萍和楠楠不小心落河里了。”
“对对对,女娃没了还能再养,婆娘没了,老秦还不要跟我们拼命?”
他们三言两语地就定好了计策,串通好了一套说辞。
姜婪目光落在湍急的河中,他看见何老五的头颅在水中泡的肿胀发白,混浊的眼珠子凸起来,在眼眶里艰难地转动。他的嘴巴无声大张着,像是在求救。巴掌大的扫晴娘就站在他额头上,目光直勾勾地朝着姜婪看过来,嘴角是恶意的笑。
但这一次,姜婪却没有再忽视它。
他站在河边,凝视着小小的扫晴娘:“这就是你杀他们的原因?”
扫晴娘咧开嘴,发出咯咯的笑声,嗓音清脆生嫩,却透着深刻的怨毒:“他们该死。”
谁知姜婪也点了点头,认真地说:“他们确实该死。”
这些村民,封建迷信,又自私自利。舍不得自己家的孩子去死,却能毫不犹豫地将别人的孩子扔进河里。
他们葬送了两条人命,一个美满的家庭。
而他们可笑的祭雨神,却没有任何作用。
暴雨还在继续下着,大河最后还是决堤了,何家村整个被淹没,一部分人被大水冲走,一部分人病死,这个村子原本有将近五十户人家,一共将近两百口人,最后却只活下来一百口人不到。
老村长、何老八被水冲走,尸骨无存。
何老二的老婆儿子在水里冻出了病,没多久就去了;何老四被树枝戳瞎了一只眼;何老五撞扁了头,差点没了命;何老六被倒塌的房梁砸断了腿,从此成了跛子;何老七大病一场,从此缠绵病榻……
唯一没有出事是何老三,但他整天嚷着鬼魂回来报仇了,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这是何家村的报应。
但还远远不够。
扫晴娘恶劣地指着姜婪,说:“还不够,还差两个。”
何老三和何老六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