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心知杜明
孟玉成苦笑,他早就后悔了。从认识夏青起,就开始后悔了。
下降的电梯里正在播放BOSS的APP广告,一群年轻人举着双手亢奋的喊口号:“找工作,直接跟,老板谈。找工作,上BOSS直聘。”
孟玉成看到发笑,这广告搞得好像员工能和老板平起平坐。他一笑,鼻血流的更厉害了。他打金石川是有留手的,但金石川没有,恨不得打死他。要是李总知道他打了金石川,今晚肯定睡不好了。OT是容不下他了,甚至有可能上海都容不下他了。
孟玉成感到一阵茫然,感觉眼前都是坑,怎么走都是死路。电梯停在一楼,孟玉成走到门口,大雨刚停,扑在脸上的冷风夹着湿冷的雨气,吸进嘴里的空气带着血腥味。
保安看到他,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孟玉成找他借了一些纸巾,好歹堵住了鼻血。保安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孟玉成摇头,保安欲言又止。大楼里有晚归的住户,穿着体面,有着和金石川差不多的倨傲神态,看到孟玉成的样子,眼神里的鄙夷多过好奇。
孟玉成看着他们的样子,想到了夏青说过的“姿态好看”。
“在上海想要往上爬,哪怕月薪只有3000,也要看起来好看。只有姿态好看,才能把3000变成30000。”夏青总想着把他改造成一个姿态好看的人,看起来体面。
“体面?”孟玉成默念着这个词,摇头走出大厦外。片刻之间,他做了一个决定,离开OT。与其被人不好看的赶走,不如好看的主动离开。夏青说的一点没错,姿态好看了,别人才不会看扁你。
孟玉成跑到街边拦了出租回家,付完车费后他检查了两张银行卡的余额,因为他刚过试用期,多数项目提成还没有全部到账。他的存款数如果回老家,不上班能撑很久,但想要不工作留在上海,远远不够。
离开OT是必然的,可是离开后该怎么办呢?孟玉成发愁的进了小区,走到楼下时才反应过来他这一身伤恐怕会吓到孟玉娇。他停下来想好了说辞,才慢慢地爬上楼。
旁边的绿化带里缓缓站起一个人,个子很高,头发很短,手里夹着烟,昏暗的灯光下五官鲜明。是蹲麻了腿的夏青,望着孟玉成消失的楼道,站了很久,最终转身离去。
他看到孟玉成脸上的伤了,两只眼睛都青了。他差点冲上去拉住孟玉成,带他去医院,问谁打的他。孟玉成应该不会听他的。
夏青现在谨慎了很多。他在绿化带蹲很久了,因为夏珞说,金石川把孟玉成叫去他家了,金石川从不带人回家的。也不知道她哪里知道的,反正她是故意告诉他的。
他没有去金石川家找人,而是选择在这里等着。说来奇怪,他觉得今晚一定能够看到孟玉成。只是没想到是遍体鳞伤的孟玉成。
夏青回到车里,给夏珞打电话:“你能不能问问金石川,今晚发生了什么?”
夏珞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他被你的孟玉成打到进医院了,现在正在抢救呢!你的这个孟玉成脾气还挺大!”
作者有话要说: 爽不爽
☆、第 23 章
午夜的医院,不比白天冷清。夏青刚到医院,遇到一群医生护士从急救车上抬下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过于浓烈的血腥味让他退出来,在门口酝酿了很久才重新走进去。问了一圈医生护士,都说急救室没有接待过一个叫“金石川”的病人。
夏青了然,径直走向高级病房区,果然半路撞上了金石川的私人助理,正和一个年轻的医生边走边聊,神色轻松。
夏青故意躲开了,没让助理看到他。他很快找到了金石川的病房,但是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在门口凝重了站了很久,才推门进去。
病房里的陈设一如既往,夏青眼神先落到窗口,再转回到床上。金石川正半躺着玩自拍,咧着破皮的嘴似笑非笑,左边脸肿得跟包子似的,额头上包了一圈白纱,手上也缠着纱布。
都这幅模样了,还要自拍,夏青忍不住冷笑。金石川转头看过来,左眼肿得眯成了一条线。
“夏珞说你快死了,我想死人是不会自拍的吧!”夏青嘲讽道,他就猜到夏珞故意夸大其词。
金石川放下手机,冷眼看着他。
夏青走到床前,凑近了打量他,发现他都是皮外伤,只是看起来吓人,孟玉成肯定留手了。想到此,夏青有点不舒服。
“看够了?”金石川眼神不善。
夏青往后退了几步:“你都没死,怎么够?”
金石川忽而歪了歪嘴:“你居然敢到这个医院来,病好了是吗?”
夏青沉下脸色,金石川笑出声,青肿的半边脸看着特别阴森可怖。
“你是为了那个孟玉成跑来这儿的吗?”
夏青握拳。金石川遗憾地叹息:“本想吓吓那个胆小鬼的,没想到你为了他都敢直闯这儿了,看来爱的不浅呐,我还以为你早就把他甩了呢!”
夏青想,孟玉成确实是个胆小鬼,换成他,肯定不会让金石川有机会说这些废话。
金石川见他沉默,更加得意:“记得小姨死前,就躺在——”
夏青冲到床前,用力掐住他的脖子,金石川本身有伤无力反抗,很快被掐得喘不过气,只能瞪着眼睛狠狠地看着他。
熟悉的怨恨和鄙夷撕开了夏青的记忆。
“把他送到国外去。医生说了,你不见他最好。”是夏秋繁略显冷酷的声音。
夏青缩在衣柜里,放慢了呼吸,小心地动着脚趾。夏秋繁要把他送到国外去,夏珞跟他说过了,金石川也跟他说了。他们都很开心,他终于要被送走了。
“这不行,我不同意。”妈妈金凌拒绝了夏秋繁的提议。
夏青抠着脚趾头想,为什么不行呢,明明她不喜欢他,看到他就会发病。他想离开,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她不再发病。
“你真是不可理喻!”夏秋繁开始摔东西,他生气时总爱摔东西。
“他是个孩子!”金凌开始哭泣。
夏秋繁咆哮着:“可是你没办法接受他,我们都没办法接受他,把他送出去不更好吗?他好你好我们都好!”
金凌哭得更大声。夏青的耳边只剩下金凌凄厉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你在干什么!”
一声爆喝将夏青拉回现实,耳边的哭声停下,眼前的金石川双目圆瞪,双手使劲掰着他的手,张开的嘴巴里发出难受的嘶嘶声。
他还未松手,就已经被人大力拉开了。金石川躺在床上,拼命的咳嗽着。
“金总你没事吧!”把夏青拉开的是金石川的助理,按响了呼叫铃。医生很快推门而入。
夏青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一旁,看着医生仔细地给金石川检查身体,他的助理担心地追问着:“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金石川躺在床上,直直地盯着夏青,怨恨和鄙夷加剧。夏青看到他微微地张开嘴,无声地喊着:“杂——种!”
夏青落荒而逃,一直逃到孟玉成家楼下,整栋楼只有他家还亮着灯。他跑上楼,又跑下来,反复几次后,最终还是停在了楼下,蹲在之前蹲过的地方,望着孟玉成家的亮光,一支烟接着一支烟。
夏青蹲到天亮。
孟玉成写了一夜代码,绕了一圈,还是写代码最简单。那次从特殊学校回来后,他就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但一直摸不着具体的方向。昨晚BOSS的广告让他看到了一束光,点亮了某些东西。
路,总是人走出来的。孟玉成想,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小区里开始有人走动,夏青抽完最后一支烟,遥遥望了一眼三楼的阳台,起身离开。天晴了,朝阳略刺眼。
孟玉成写完一页代码,看到窗帘透出的亮光,抻着手臂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远处已经升起太阳。
当鼻青脸肿的孟玉成把辞职信放在李总面前时,李总不知道是该惊讶还是该诧异,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小,小孟,你的脸,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玉成早就想好说辞:“对不起,李总,我觉得以我的能力不配待在OT。”
李总太意外:“这,这是哪里的话!你的脸怎么回事?”
孟玉成本想微微一笑,但无奈扯到发肿的脸,最终笑得歪嘴斜眼:“我知道大家都在背后议论我,我也确实名不副实。之前进公司也是强求张乔推荐的,如果不是他帮我,我是没有能力进OT。”
李总忙着否定:“你不要听他们瞎说,张乔一直说你很好!”
听到张乔说他很好的话,孟玉成微微一愣。
李总赶紧补充:“真的,张乔一直觉得你很有能力!”
孟玉成盯上李总的眼睛,他不自然地避开了。孟玉成苦笑,他很清楚张乔绝对不会说他很有能力的话,这都是李总为了留住他编造出来的。
“他们那些议论不全是瞎说,李总您是最清楚的。”孟玉成故意说。
李总表情僵硬,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他大概误解了什么,开始语重心长地劝他:“哎呀,小孟你不要一时冲动嘛!谁说的你,你告诉我,我去说他们。他们纯粹就是嫉妒!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不要说气话嘛!”
他把辞职信塞回到孟玉成手里:“别冲动,冷静冷静。还有你的脸怎么回事?摔跟头了?”
孟玉成拿着信无奈地说不出话。
李总又说:“我知道,你这个月累到了,公司不会亏待你的。你这伤有没有去医院看看啊?哎呀,小孟我知道你很辛苦,你刚到不久,就要负责这么多事情,肯定很累。同事们对你还不熟悉,闲言碎语少不了,你别往心里去。你这个伤真没事吗?要不要我让我助理送你去医院看一下?”
尽管孟玉成知道李总的关心都是客套,但他还是有点动摇和退缩,侥幸地想着金石川不一定会拿他怎么样。大不了就是攀不上他的关系了,以后签单得靠真本事了。或许,辞职不是最好的办法。或许,还能熬一熬。
他犹豫了。片刻之间,昨夜的决心就碎成了渣,所谓的姿态好看在一地鸡毛的现实面前,太不值一提了。
孟玉成拿回了辞职信,李总松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膀一直安慰他不要太在意别人的想法,批他病假让他去看医生,并且当天就让HR找了那些常在背后说孟玉成小话的人谈话。公司不大,哪些人爱说是非,其实大家都知道。
起码李总暂时还不知道他打了金石川,孟玉成暂时把辞职信锁进了抽屉。
好几天过去了,金石川那边毫无动静。对于孟玉成而言,这种安静是一种折磨,头上悬着刀的感觉很糟糕,导致他想法很多,一会儿想要姿态好看的辞职,一会儿又觉得应该没什么,每天都很煎熬。
晚上常常做噩梦,不是梦到金石川起诉他,就是梦到警察来抓他,再不就是孟玉娇流落街头被人欺负的场面。偶尔也会梦到夏青,他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被警察抓走,无动于衷。
每次噩梦醒来,孟玉成都会没办法继续安睡,干脆起来写代码。只有在写代码时,他才能放下心中那些忧愁。他因此睡眠不足,常常双眼发红蓬头垢面的去上班。李总觉得他是故意的,怕他再提辞职更怕他消极怠工,动不动就叫他吃饭和谈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好听的话都说尽了,以前没给的承诺都给了。
尤其在年终奖这一块,李总暗示孟玉成,他会比别人多很多。孟玉成常常因此心动,一时放下心中担忧,但嘴上不敢给李总任何确切的保证。毕竟,金石川是颗定时炸弹。
如此拉拉扯扯,半个月过去了。之前因为金石川的关系谈到一半的几个大单,孟玉成也在忐忑不安之中都拿下了。那些公司并没有为难他,甚至有些老板还想着巴结他想让他给金石川吹吹枕头风啥的。
金石川好像没有让人知道他被打了的事,孟玉成想,他可能是要面子。他同时也打听到,金石川去了美国,好像要年后才能回来。他稍微松了口气,不过并没有因此就认为金石川会真的放过他了。金石川行事诡异,突然回国也说不定。他家大业大,想什么时候收拾他都可以。
孟玉成还是得继续为以后做准备。他旁敲侧击李总,新签的单子想要多拿提成;他开始查看广州深圳的工作和租房价格;他继续熬夜写着代码;他更加省吃俭用……
“哥哥说披萨贵,要省钱。”这是孟玉娇第五次跟夏青告状说孟玉成不给她买披萨吃了。她还说:“哥哥不睡觉,工作很晚很晚。”
夏青知道孟玉成最近每天很晚才睡觉,他最近除了剧场的排练之外,也开始跟着李蓉见一些导演和制作人,混个脸熟。影视圈的人和音乐剧圈的人感觉完全不同,装模作样的很多。夏青很反感这种应酬,但李蓉说这是套路和规则。哪怕像张炀那种已经站到顶端的巨星,也没办法完全逃开的。
“你得学会适应和接受。”李蓉一直在教他。
夏青知道她的用意,但始终心里别扭,委屈自己的感觉并不好。每次应酬完,他都会拐到孟玉成楼下待一会儿,抽几支烟,然后再回家。
偶尔应酬晚了,他过去时已经是半夜,三楼的灯还亮着。孟玉成有时候会拉开窗户透气,夏青站在暗处遥遥望着他,常常会有和他对视的错觉。这种错觉让他觉得,那些虚情假意的应酬好像并不是那么难以忍耐。所有的委屈都是暂时的,所有的委屈都是有意义的。
偶尔夏青也会在白天过来,离得远远的,看着孟玉成在路边买打折的蔬菜和水果。或许是熬夜太多,他看起来瘦了很多,眼睛总是红红的,一如既往的邋遢和土气,挤在一群大妈中抢着打折的菜也毫不违和。
有时候夏青也会疑惑,他究竟看上孟玉成什么。就那样的一个人,插在他心上,拔不掉挖不出,时不时让他痛一下,难过一下。
“我看你是被下蛊了!”夏珞是这么说的。夏青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
临近年关,孟玉成熬夜熬得越来越凶,夏青看他状态也越来越差,不得不趁着把孟玉娇叫出来玩的功夫,哄着她去做点什么。
这日,孟玉娇又在他的故意引导之下,说出孟玉成一夜未睡的事。
“哥哥说工作很多,要不睡觉做完,才能拿到工资。”孟玉成是这么哄孟玉娇的。
夏青翻着白眼骂孟玉成骗子,嘴上却假装无意地说起:“听说人不睡觉会死的。”
孟玉娇听完大惊:“哥哥不会死!”
“你说你要是一天不睡觉,不难受吗?”夏青故意反问孟玉娇。
孟玉娇想想点头:“难受。”
“对啊,你一天不睡觉都难受,要是天天都不睡觉呢?”夏青循循善诱。和孟玉娇相处多了,他发现她是有学习能力的,他也慢慢总结出了一些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