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大道 第30章

作者:卡比丘 标签: 近代现代

  “不可以吗?”他带着些许疑惑地问了一句。

  “也不是不行,”何医生说着,看了一眼显示屏屏幕,道,“其实摘Alpha腺体更简单。”

  “但你父亲的意思好像是摘Omega,”何医生又补充,“他也有他的考量。你到底用Alpha的身份生活了这么久,突然成为Omega,对你的社交关系来说,或许不是好事。我们也给过一些参考意见,上两例摘除腺体的患者,都选择了保持使用习惯了的那一种身份。”

  章决没有过考虑这么多,他本来也没什么社交关系。

  他成为Omega这件事,对他父亲造成的影响,可能比对他自己造成得多得多。

  “不过也不急,”何医生笑了笑,道,“只要你们父子俩商量好就行。”

  章决点点头,何医生便继续向下检查。检查到某个位置时,他又停了下来。

  何医生按在探头上的手施加了更大的力气,脸微往屏幕前凑了凑,似乎是觉得奇怪,所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超声探头把章决的腹部压出了一个深印,何医生皱紧了眉头,看了许久的显示屏,突然松了手。

  “你最近是不是有过性行为。”他问章决。

  章决看了何医生几秒,点了点头。

  “以后……”何医生以一种觉得十分棘手的表情看着章决,想了挺长时间的措辞,才道,“进行性行为的时候,尽量不要强行进入生殖腔。”

  章决愣了愣,何医生没有停顿,接着说:“生殖腔口还有些微肿,一会儿出去给你配点药,三天后来复查,等炎症消了再手术。”

  他收回探头,打印了一张超声单,站起来取了纸巾,放在章决的小腹,温和地说:“擦一擦。”。

  章决没说什么,低下头,缓缓地把凝胶擦干净了,穿好衣物下了医用床,两人走到门口时,章决叫他:“何医生。”

  “我父亲那里……”章决看着何医生,没往下说。

  何医生很快反应过来,他善解人意地说:“这类小事,没必要让章先生知道。”

  检查都做完之后,章决同何医生去休息区坐了一会儿。

  何医生说了些术前须知,章决一一记下后,联系了等在外面的司机,回了家。

  三日后,体检报告都出来了,何医生抄送给章决和章决的父亲各一份,报告体贴地删去了关于超声检查的那一部分,只做了总结。

  报告说章决大体满足手术要求,身体条件比之前的病例都要优秀,完全摘除腺体的概率较高,附上了建议的手术时间。

  拿到报告的第二天,章决陪艾嘉熙去离岛订开生日派对的酒店,本来想顺便在酒店的中餐厅吃晚餐,谁想下午四点半收到母亲的信息,要他立刻回家。

  离岛距章决家有些远。章决六点半赶到家,进了门,父母不在客厅,佣人指了指餐厅的方向,章决便直接走过去。

  新独立国的冬天,天黑得早,落地窗外几乎没有光源,餐厅的灯开得很亮。

  桌上的菜都摆整齐了,章决父母在餐桌旁坐着,不知坐了多久。

  章决问了父母好,见父亲点头,才拉开椅子坐下。

  “先吃饭吧。”父亲开口,不冷不热地说。

  一家人便各自地吃起自己面前的餐点。

  章决沉默地切着鱼。

  他记得父亲这次随新独立国总统到北美访问,需要待四天三夜,这才两天过去,却不知为何提前一晚回国了。

  父亲回家吃晚饭是极为难得的事情,母亲一般都会很高兴,但这一次,章决总觉得他们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吃了一半,父亲忽然放下了刀叉。

  章决余光扫见,便抬起头看,发现父亲看着自己,而对面的母亲则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虽然没放下餐具,但也没有再吃。

  “何医生说,你想拿掉alpha腺体?”父亲问章决。

  章决点了点头:“是的。”

  他也有与父亲探讨这件事的意愿,只是父亲太忙,没有找到机会。

  “为什么?”父亲又问。他看上去还算冷静,但咬字变重了,隐有山雨欲来之势。

  这时候,章决的母亲忽然很轻地插了一句:“能不能先吃完啊?”

  “我吃完了,”父亲看向母亲,道,“饱了。”再转向章决,等待章决的解释。

  章决没有避开父亲的目光,他静静地和父亲对视:“我的原生腺体就是Omega。”

  “但是你十七岁那年的选择是Alpha。”

  父亲像在和章决谈判一样,紧盯着章决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突然转变第二性别,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做了十二年的Alpha,和一个Omega订过婚,连生殖腔都没有发育完全,一旦摘除Alpha腺体,接下来你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改变,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会有哪个正常、门当户对的Alpha愿意接受你吗?”

  应该是出于对章决选择的不解,或对章决未来的焦心,急于想说服章决维持Alpha的身份,章赋变得言辞尖锐,咄咄逼人:“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揣测你被退婚的原因?你考虑过吗。”

  母亲看着章决,眼神中也满是不解,她紧紧抿着嘴,又启唇轻声道:“小决,你要想清楚一点。”

  “我……”章决和母亲目光相触,停了一会儿,用很微弱的声音说,“我不怕。”

  仿佛自己都觉得这三个字勉强。

  餐厅里陷入了令人呼吸都艰难的沉默之中。

  饭菜都凉了,外头风很大,把落叶吹得轻打在落地窗上。

  最后还是章赋先开口。

  “从小到大,我和你母亲给了你很多自由,你要艾嘉熙退婚,想搬出去住,都没干涉过你,”他顿了少时,长叹一口气,“但这次手术,你必须给我们一个原因。”

  章赋年近六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像四十五六,

  章决看着父亲,话语堵在喉中。

  他父亲今年六十岁,但外表看来至多四十五六,总是一副很威严而风度翩翩的模样,现在却摘下了眼镜,背靠着椅子,露出少许疲惫的老态。

  父母问他要原因,他是给不出来。

  因为说到底陈泊桥什么承诺都没给他,陈泊桥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若即若离的梦。

  没有人会因为一个梦去改变自己,烟鬼不会因为梦见自己的肺病而戒烟,罪犯不会因为梦见自己被逮捕而自首,想和陈泊桥在一起所以想摘除alpha腺体这种理由,章决自己都无法被说服,怎么敢拿来游说父母。

  他和陈泊桥一起度过一些时间。

  有开心、失落、放荡的刹那与虚幻的温情,但这天章决再去回想,印象最深的场景,却是他在亚联盟和陈泊桥见的数十年来的第一面。

  陈泊桥从押送车里出来,看见章决的脸,很短暂地怔了一下,然后想起了章决的名字,露出他惯用的笑容,同章决点头致意。

  章决想他与陈泊桥大抵就是这样的关系了,哪怕陈泊桥是真心想跟他试过,也没有以后。

  “章决,”父亲似乎是等不下去了,叫章决的名字,很苦涩地说,“我们只要一个原因。”

  章决愣愣地看着父亲,甚至觉得不如就照父亲的意思办吧,别再忤逆父母了,摘除哪个腺体,其实没什么差别。

  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坚持的东西都毫无意义,陈泊桥不会因为可怜他而和他在一起,随时都可以找到更好的人,可是他的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

  但最终章赋还是先退让了。

  他颓然地垂下肩膀,说:“算了。”

  “你想摘哪个就摘哪个吧,”他说,“既然你不怕。我和你母亲也不在乎。”

  陈泊桥的重审进行的很顺利,一月中旬一个阳光晴好的下午,陈泊桥被宣判无罪,当庭释放。

  裴述带着几名顾问,在法庭的休息室里等着陈泊桥,沙发上放着一套西装,陈泊桥在此修整半小时后,便要出去接受亚联盟权威媒体的采访。

  陈泊桥和律师被工作人员带进来,向裴述笑了笑,和在场人员一一握了手。去将西装换上了,边打领带便走出来,看上去轻松惬意,是所有人都最熟悉的陈泊桥的样子。

  裴述将记者的采访提纲递给他,他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抬头问裴述:“对了,让你给他打电话,他怎么说。”

  裴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泊桥说的是章决,便道:“安全到家了,还能怎么样。”

  说罢突然想起章决要他转达的事。

  他倒不是拖着不告诉陈泊桥,主要是他认为,章决的重点是陈泊桥不用去了,而且他问候了章决,章决说是小手术,律师每次的探视时间都很短,那么这种小事,放在陈泊桥出狱再说也无可厚非。

  然而把章决的话转述给陈泊桥后,陈泊桥的脸色很明显地变了。

  虽然很快,他就收敛了表情,定定地看了裴述几秒钟,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十几天了。”裴述说,莫名有些胆战心惊。

  “手机给我。”陈泊桥放下了采访纲要,向裴述伸手,裴述连忙把手机递给了陈泊桥,看着陈泊桥开始拨电话。

  对方一直无人应答,陈泊桥不断地拨。

  裴述带来的造型师不敢靠近陈泊桥,媒体人员来敲了两次门,陈泊桥终于放下了手机,写了一个名字让裴述立刻联系,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打开门,跟着等了很久的媒体人员走向采访地点。

第三十七章

  新独立国首都时间上午八点,艾嘉熙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他当时在洗脸,水糊了一眼睛,摆在洗手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连来电人都没看,抓起来按了接听。

  “你好,请问是艾嘉熙吗?”对方是一名的男性,嗓音微有些低沉。

  艾嘉熙拿起毛巾,边擦脸边道:“对。”他把脸擦干了,看了一眼屏幕,是一串数字,便问对方:“你是?”

  “我叫裴述,是陈泊桥的朋友,”对方道,“请问章决在你身边吗?”

  “不在。”艾嘉熙说。他觉得这人的问题委实有点奇怪,早上八点,他和章决并非情侣,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小吧。

  名叫裴述的男子好像还想说什么,但话没出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连艾嘉熙都能听见的骚乱。

  “稍等。”裴述说着,艾嘉熙的听筒里传来一阵杂音。

  裴述好像是把手机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上,艾嘉熙等待几秒,确实有另一个人说话了。

  “嘉熙,我是陈泊桥。”

  听到陈泊桥的声音,艾嘉熙下意识打起了精神,跟他问好。

  毕竟他昨晚还在餐桌上听父亲和同僚大谈陈泊桥案件重审的事。

  陈泊桥被判无罪,章决应该会很高兴吧。没准身体能好的快一点。

  “章决在你身边吗?”陈泊桥又问。

  陈泊桥和裴述问的同一个问题,都让艾嘉熙困惑,他不知道他们是意识不到亚联盟和新独立国有时差还是什么,为什么都来问自己有没有跟章决在一起。

  他再次重复:“不在。”并强调:“我这里才早上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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