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白眼狼 第9章

作者:摩卡滋味 标签: 年下 爽文 近代现代

  他有些麻爪,虽然平时吹牛耍懒,好吃爱玩,混是混了点,可真没故意打过小屁孩子,要干仗也不找娃娃干啊!

  拖油瓶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没有了刚才势如疯虎的凶狠架势,黑瘦的脸颊显出一股毫无血色,死气沉沉的气色,干柴棍似的细长四肢软瘫着,要不是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简直就不像个活人。

  “我艹,阿爷前辈子欠你的啊?!”

  曹富贵怒气冲冲地蹲下身,皱着眉,小心地半抱起这倒霉孩子,瘦小的身体抱在手上,才惊觉拖油瓶瘦弱得吓人。他烦躁而粗鲁地摸索孩子的脑瓜,没发现有什么磕伤,再扒开又脏又黑的小破袄子一看,拖油瓶虽然瘦得肋骨根根显露,身上伤痕累累,但也没大的新伤旧痛,就连上次看到的几条伤口都已经结疤,像是几条丑蜈蚣。

  不应该呀?既然没大碍,没道理这么轻轻摔一下就昏吧?

  曹富贵寻思着,他这到底是内伤还是病弱?

  “咕噜咕噜——”熟悉的响声如雷鸣般响起,正是从拖油瓶干瘪的肚子里传来的。

  曹富贵一脑门子官司,不用说了,十有八九都是饿的!

  他黑着脸想丢开孩子,想想又有些不忍心放手,呸!算是欠他个抢扳指的情吧,虽则这玉扳指是丘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机缘巧合到了自己手上,可到底也是拖油瓶他爹的遗物,瞧着乔家这犟头倔脑又可怜的孩子,曹富贵难得对外人有了点心软。

  凝神在“炼庐”的药柜里翻了翻,翻出颗老祖宗号称内补气血的“丹参丸”,给拖油瓶喂下。这药是没给大黄试过,老祖宗留下来的,怎么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吧?

  一颗药下肚,看着孩子的脸色显见慢慢缓了过来,眼珠子轻轻在眼皮底动了几下,曹富贵这才松出口气,把人放地上躺下。

  想想,又忍着脑瓜胀痛,从“怀里”掏出根大白萝卜放到孩子的破袄子上,说道:“哥今天就不和你计较那么多,玉扳指我一时找不着,改天一定还你。小孩子家家的,别这么倔。”

  也不管人醒还是没醒,拍拍屁股,悠哉悠哉走了。

  乔应年躺在冰冷的地上,温热的怀抱只让他停留了片刻,怀里被塞了根粗壮的大白萝卜,耳旁听着曹富贵嗡嗡嗡地说着什么,他咬着牙,用尽吃奶的力气,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缓缓坐起身,死死盯着远去的身影,直到人消失在眼前。

  食物新鲜清冽的气味萦绕在鼻端,他再也顾不得想,曹富贵那混蛋到底是抢东西的坏蛋还是救命的好人,抖着手把萝卜狠命塞进嘴里,连皮带缨子,死命地嚼碎往下咽。

  辛辣带着点甜味的汁水溅开来,溅到他的脸上,眼里,激出泪水,他什么也不顾,只是用力地嚼,用力地咽下去,汲取所有能让他活下去的养份,他想活,他要活下去。

  曹富贵没回家,走着走着,拐到了去风水庙的路上。

  如今的风水庙里不供菩萨,供的是生产队里的牛,老酒伯借住在风水庙里,队里派给他的差事就是养牛,两头牯牛,一头怀崽的小母牛。冬闲日子里牛不用怎么下地,天寒地冻,更需要精心照顾,尤其是那头配种怀崽的母牛,那是比人还要活得滋润,待到春日里下了小牛犊子,就能为公家集体又多出一份力。

  风水庙里道君菩萨虽然还端坐着,面前已经没了香火,泥塑木雕的身体上挂了些破布烂麻,供台上晾着给牛吃的精料。天井边屋檐下用粗木档钉了几个栏,铺着干草,三头牛各住一个单间,还算干净,味道总是有点重。牛栏前长长一条食槽,老酒伯正在往里加草料。

  “吃着呢?大花,胃口还好吧?”

  曹富贵走进风水庙,耸了耸鼻子——也就是冬日里,牛栏的臭味还能忍忍,他笑眯眯地和小母牛打招呼,大花眨眨湿润的大眼睛,温顺地甩甩尾巴,回了他一声“哞——”

  老酒伯放下箩筐,擦了把汗,走过来。

  “富贵啊,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我这里作甚啊?”

  “老酒伯,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有好东西没惦记着你啊!”曹富贵大喊冤枉,侧过身从怀里抽出根大白萝卜,“给。”

  “哟!好东西。”老酒伯眼睛一亮,也不细看,夹手夺下萝卜,飞快塞进旁边的草料堆底下,又抓了两把细草撒上,再看不出一点异样。

  “有事伐?唔事体快点走,让人看到你跟我这富农混一道,又有得说嘴了。”

  老酒伯也不问他萝卜哪里弄来的,虾有虾路,蟹有蟹道,他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老实头,更不用说曹富贵这小混蛋了,总算其还有点良心,记挂快饿死的老酒伯。

  “老酒伯,我寻思着上山弄点肉吃吃,你那套抲蛇行头借我用用呗?”

  曹富贵知道老酒伯上山采药、抲蛇很有一手,有他的东西和经验帮忙,“寻肉大业”也多几分周全。

  “大冬天的,蛇都冬眠了,就你这小身板,还上山弄肉,侬莫被狼叼走就是万幸了!近山里半青的野果都让队里人摘得精光,哪里还有什么‘肉’等你去捉?深山冷坳介危险,阿五那么大本事,介结棍个人,都被野猪顶穿肚皮,现在半死不活,只能当半劳力。侬勿要做青天白日大梦了!”

  老酒伯脸色都变了,苦口婆心劝说曹富贵不要异想天开。

  阿五是大队里有名的猎户,前几年带了猎犬和自制的土猎枪上山时,倒霉遇到几头狂躁的野猪,好容易逃出条命,人却废了。

  “我晓得,我这么爱惜小命的人,哪里敢进深山?就是去近山看看能不能捡点什么漏?阿拉阿奶讲我额头锃亮,运道那是再好没有了。”

  曹富贵连连点头,哄着老酒伯把他的蛇药、驱虫药、绑腿、长棍等等一整套东西都拿了出来,又细细问了怎么驱虫,走山路,还学着绑了腿,别看就是上山走道这点小事,果然样样都有大门道。

  抱着一堆家什,别了老酒伯和大花,曹富贵走到无人处,把东西都丢进炼庐,眼看日头快要西斜,他胡乱啃了个萝卜当晌饭,自觉精神头恢复了许多,又去寻大黄的晦气。山间好肉许许多,只争朝夕,哪里能浪费宝贵时光?

  山村虽大,却无大黄容身之处。

  曹富贵围追堵截,威胁利诱,终于在山脚旁再次堵到了哀怨的大黄。

  “狗子乖,好好帮阿哥试试招数,改天带着你上山,我吃肉来,你啃骨头,快活不快活?嗯?!”

  摁着大黄小身板,曹富贵抱着狗头,语重心长地与狗子畅想大好“前途”,大黄还能怎么办?只能呜咽着从了。

  曹富贵怕狗子又趁机跑了,见四下无人,拎着它就进了炼庐。

  “这是咱俩的秘密基地,你好好跟着我富贵哥干,到时我在这里种上麦子,果树,养上一群鸡鸭,最好再弄几只猪,你就是我的牧,牧猪大将军!少不了你的骨头吃。”

  想着美好的前景,口水都快把自己淹了,回过神来看看荒凉的药田,边角上成堆的萝卜白菜,他脸都绿了。“精神力”没炼到家之前,什么猪羊满圈,鸡鸭遍地的,也只能想想,收点菜都快把自己累得半死,哪里还有力气养家畜?

  在屋里找了把铲子,曹富贵在山脚边选块地方,开始吭哧吭哧挖坑,“精神力”等会儿还有大用,先省一点是一点。

  大黄心如死灰地被坏蛋带到这坑狗的破地方,见坏人不理会自己,埋头开始挖坑,它悄摸地就打算开溜,在这古怪的地方绕着田地跑了几圈,怎么也找不出路,又不敢冲进那片白雾。到头来还是在山脚蔫蔫趴下,悄悄看人挖坑。

第15章 上山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小腰板都快折了,曹富贵气喘如牛,终于毛手毛脚挖好了陷阱。

  坑口最宽处有五六尺,坑挖得很深,站在里头,外面的地都快和他的脑袋齐平了,就算是坑个大家伙,也不怕它爬上地面来。他打算先拿大黄试试,要是真能坑狗,到时就在坑底埋上几根尖毛竹,哪怕皮厚如甲的野猪掉进来,也叫它肠穿肚烂。

  踩着陷阱壁上预留的几个小坑,曹富贵呼哧呼哧爬上地面,又累又饿,也只能瞪着大黄边流口水,边啃萝卜。

  这一日干的活,几乎都能抵得上他十六年来干的正经活了。原本提着心气,想一鼓作气上山“坑猎”,挖了一下午的坑,走道都快走不动了,哪里还能上山?也只好明日再战。

  “乖乖自己去找点吃的,明朝阿哥再找你一起上山,懂不?”

  拍了一记狗头,他把瑟瑟发抖的大黄放出了炼庐。炼庐里只有萝卜白菜,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药和种子,这狗已经饿得半死,再困上一宿,明朝只能吃狗肉汤了。他虽然老早惦记这一锅香肉,可如今有更大的目标在前,怎么也不能内讧,把自己唯一的助手和先锋给干掉吧?

  回到家里,阿奶一看他这憔悴疲累的样子就心疼得不得了,连忙把藏着的最后几块饼干翻出来,让乖孙子吃了。看他狼吞虎咽地啃着,阿奶眼底泪花都隐隐翻起,拿了块布巾轻轻帮孙子拭着额头的汗泥。

  张氏轻叹一声,虽然心疼大孙子今日辛苦做活,可想想他只干了半天又偷摸开溜,也不知说他什么好。如今老两口还做得动,老二也愿意帮衬养活侄子,可日后他俩老了,做不动了呢?人总要自己立得住,又有谁能依着别人过一辈子?阿叔再亲,也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不可能养侄子一辈子。

  “阿奶,阿爷有没有去问过麦种的事啊?人家等着要。哎,对了,阿奶,我小时候看到你有几个金啊玉的,如今还藏着么?我记得有个白玉的小圆饼,亮汪汪牛奶一样,漂亮得很,阿奶,再给我瞧瞧呗!”

  肚子里填了几块香喷喷的饼干,曹富贵浑身舒坦,更想种麦子了。

  他翻过老祖宗留下的“方子”,不光有器物、丹药,更多的还是各种美食,看着方子都能让人口水直流。另外,居然还有种子改良、增产的奇方,可惜都要“灵气”才能炼制。就自己手头那两块半的碎玉,怎么够用?脑筋一转,便动到阿奶当年的“嫁妆”头上了。

  张氏深深看了他一眼,应道:“今朝你三阿爷去公社开会,没寻着其,我会叫你阿爷尽快寻其想办法,如今粮食紧张,麦种也难买,估摸着也买不了多少。”

  她转身翻箱倒柜,翻出个红绸绣花的小荷包,织锦的布料都被摩挲得毛起,颜色褪了大半,灰扑扑的,显是有些年头了。

  从里头取出一只小小的白玉圈,她凝望一眼,轻轻放在孙子的手里,说:“这是压裙的环佩,不是饼。”叹了一声,又道:“收好。”

  当年她被太太赶出丘家卖给山里人家,连衣裳都剥尽,只有一块破布披身,浑身上下没一个铜板。少爷悄悄差人送了这个荷包给她“作嫁”,里头就是一只羊脂环佩,一根细金簪子,还有十几个大洋,这一晃都过去三四十年了。

  本来就是丘家的东西……那根簪子,她日后却是要留给富贵媳妇的。

  曹富贵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阿奶这样就把东西给自己了,这个,这个……那就不客气了!

  这玉环估摸着还是当年阿奶在丘家时,主家哪一位给的,他悄悄瞥了眼阿奶怅惘的神色,觉着为了老曹家的安定团结,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自己收起的好。

  不及防,当天晚上,噩梦又不期而至。

  梦里,麦子夏收时分,却刮了一场好大的台风,队里拼命抢收,还是被风雨糟蹋了许多粮食。青黄不接,粮食欠收,上头的救济粮还没到,队里的人饿得面无人色,野草番薯叶子都拿来和着最后一点粮下了肚,个个有气无力,瘦得像芦柴。

  老酒伯死了。

  梦里的“他”悄悄拿了老酒伯的物件上山,拼死捉蚂蝗、老鼠、毒蛇来吃,甚至连虫子都没放过,终于捱到政府的救济粮下发,这粮却没有“他”的份,因为“他”烧了孙家的屋。

  而后,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他”偷了队里的粮食,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黄林村。

  曹富贵嗬嗬挣扎着,在冷汗淋漓中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他缓缓坐起,出神地盯着窗外的明月,抹汗的手指止不住发颤。这样逼真的“梦”,梦里几乎能清楚地看到人们脸上的苦楚,麻木的饥饿,“自己”啃着蛇蝎、虫子的愤怒与绝望,唯一的念头,只是活下去。

  这不是“梦”,这或许是另一个世界,也或许就是日后将会发生的事。

  乔应年,梦里那个人的名字,曹富贵终于又想了起来。

  这是乔应年的“梦”,也或许这是拖油瓶原本应该遇到的未来。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他抢了拖油瓶的那只扳指开始的,梦里未来的一切似乎渐渐与现实不同了。

  曹富贵紧紧闭着眼,心中惶惶,不知道自己该信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这拖油瓶是十足的小瘟神啊!”他喃喃骂道,碰到这小赤佬就没甚好事体,不是被咬得血淋淋,就是“噩梦”连连。

  总算万幸,让他曹富贵误打误撞继承了祖宗的宝贝炼庐。

  要说起来,这梦如果真是“未来”可能遇到的事,娘的,就算吃再多的苦头,冒再大的险,他也一定要把“炼庐”里里外外都塞满粮食,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自己一家人饿成梦里的惨状。

  计较已定,曹富贵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倒头就睡,再也不去多想那个可怕的饥荒梦。

  心里存着事情,他就一门心思想多弄吃的,炼庐宝贝又不敢对人说,遭殃的自然只有大黄这只不会说人话的狗子了。

  无力反抗,再次被挟持的大黄被曹富贵带到了山洞基地,开始了惨无狗道的训练和试验。

  曹富贵凝神瞪着站在他十步开外,生无可恋的大黄,低喊一声:“进去!”

  大黄顿时消失,下一瞬间,它出现在炼庐空间里,正掉入昨天曹富贵在药田边挖的大坑里。

  “哈哈哈!终于成了!”

  大黄四肢大摊,眼冒金星地趴在坑底,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了。果然,下一刻,它就又“飞”了起来,出现在山上的树林里。

  “大黄,乖啊!给你记一大功,等抓着了野鸡兔子,让你吃一整条腿。”

  曹富贵眉花眼笑,搂着大黄的狗头笑得合不拢嘴。

  练了十七八次,终于从随地抛狗,练到了精确丢狗入坑的高超技能。而且,就像老祖宗所说,“精神力”这东西,如同身上的力气,越练越有,越练越强。前几天,他带着大黄进一次炼庐,还有些头昏脑涨,这两天练下来,让狗子进出十七八次,他都不带喘的。

  既然隔空捉狗入坑已经十拿九稳,那抓几只山鸡兔子又有什么难的?就算是碰到野猪,嘿嘿,倒霉的也是它。

  为了确保野兽掉进坑就完蛋,他拿了柴刀,在林子里砍了一株粗大的毛竹,费了老大的劲把它砍成四五段,每段都是一头平整,一头尖尖,锋利如矛。然后,再将这些危险的“矛刺”尖头朝上,小心翼翼地深埋在坑底,用力踩实边上的土石。

  汗流浃背地爬出坑洞,曹富贵累得连根脚趾都不想动了,眼一横,命令小弟:“去,叼根萝卜过来,萝卜!”

  蔫头耷脑的大黄呜咽一声,抬头看看坏人,灰溜溜奔到田边,蹲着望向山一般的萝卜堆。

  “对,就那个,萝卜!叼过来。”

  曹富贵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呲牙咧嘴,大黄终于像是明白了,叼住一根大白萝卜的尾巴,一路拖了回来,丢在他面前,狗眼弯弯讨好地呜鸣。

  “不错么,挺有狗脑子的。吃吧!阿爷我也没别的请你了。”

  曹富贵苦大仇深地拿起萝卜,狠狠咬下,为了吃肉,我忍!大黄跟着他,生无可恋地啃了口生萝卜,辣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冬日的山林,蛇虫蛰伏,熊瞎子都要冬眠,上山似乎相对安全些,但反过来说,草木枯萎,鸟兽无食,狼啊野猪啊要是找不到吃的,饿得急了,凶残起来那比其他季节更为可怕。

  曹富贵啃了一肚子萝卜,激动又惶恐,带着同样毫无经验的大黄,踏上了进深山的道路。

上一篇:终点站

下一篇:从命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