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白眼狼 第23章

作者:摩卡滋味 标签: 年下 爽文 近代现代

  “祝贺阿拉全家万事顺利、来年兴旺,年年有余!”阿奶举起碗,让大家干了手里的年糕汤。

  “兴旺!兴旺!”

  “万事顺利!新年大吉!”

  “恭喜恭喜,红包拿来!”

  孩子们欢喜地喊着,讨到了阿奶发的红包,连没出声的小乔也不例外。他惊讶地接过属于自己的小小红纸包,里面是和曹家孩子们一模一样的一元钱,他红着眼眶,悄悄将钱又放回红包里,珍惜地塞进自己的怀里。

  自从阿爹去后,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过年红包。

  实足十六岁的曹富贵,过年后按着江南的算法要喊十七了,他满嘴甜言,毫不心虚地接过了阿奶给他的红包,高高兴兴塞进兜里。

  二婶都忍不住笑他:“富贵啊!啥时光侬带人给宝锋他们发红包呀?”

  乡里习俗,少年郎订了亲就是大人了,那可不能拿过年红包,反倒要给家里小辈们发红包了。

  “我么,是要娶城里头书香门弟大家闺秀的,二婶侬这红包有得等了。”

  富贵哈哈一笑,心比天高。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是没啥兴趣找老婆订亲,忙着度饥荒都来不及呢!也是他在梦里眼光大涨,看过了城里妖娆气派、葫芦妖精一般的女人,哪里还看得上乡里这些清粥小菜?横竖他还小,等闯出点名堂来,哪里还愁娶不到好老婆?

  小乔竖起耳朵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什么,心情又低落起来。是啊!就算是富贵哥,他总是也要有自己的家,不可能陪他一辈子的。

  一碗白菜年糕汤下肚,算是给大家塞得快要溢出来的胃里溜实了缝,人人都捧着肚子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窗外星光点点,油灯烛火映着阿奶亲手剪出来贴在正墙上的大红福字,寒风都吹不散从肚腹里升起的温暖之意。

  一家人聚在一道守岁“熬年”,等到队里老更夫的梆子“笃笃”敲过了二更天,喊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几个孩子早已滚成一团呼呼睡着,让曹二叔抱回了屋。只有小乔还强撑着眼睛,脑袋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死活不肯去睡。

  “小孩子不睡觉,日后长不高咧!”

  曹富贵笑着逗他,小乔打着哈欠,泪汪汪地看着他,哑着嗓子认真说道:“我,和你,大家一道守岁!”

  小乔硬是揪着富贵哥的衣角,熬到过年夜,说了声新年好!这才睡死过去,让哭笑不得的富贵哥抱回了屋。

  大年初一,老曹家一大早还没等到亲眷们相互拜年,倒是迎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隔壁的川婆子脸色青白,晃晃悠悠地敲开了老曹家院子的门,掩面抖着手,捧了只缺口的粗瓷碗,低声求恳:“张阿姐,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抛了面皮,初一上门来……”

  “说甚话!阿拉两家常来常往,就当是亲眷一样走动,讲啥求不求的。”

  阿奶眉头一蹙,让儿媳妇扶住川婆子,根本没让她再哀求,吩咐英子将灶头的一盆豆渣饼拿来,又让拎了一小袋菜瓜干,亲手塞进泪流满面的川婆子怀里。

  “宋家妹子,侬也是我老曹家的媳妇,打断骨头连了亲,有甚为难的尽管开口,能帮的一定帮。阿拉屋里也没甚好东西,这点豆饼顶顶饥。”

  川婆子呜呜咽咽地谢着,抹着眼泪走了。

  川婆子这外地媳妇是当年逃荒过来黄林村的,嫁给了曹家族里人,勉强也能算是张氏的族内妯娌。

  她男人没得早,生了四男两女只站牢一儿一女。女儿早年远嫁,儿子却是半残,菜花黄时就发狂,儿媳妇生了三个孩子就跑了,如今她一个老太婆带了半痴不颠的儿子,再加三个小的,日子实在难熬。要不是她有一手好茶饭手艺,时常让人请了去做席帮厨,哪里能拉扯一屋没劳力的大大小小。

  去年开了大食堂,她的厨工就没法做了。人人都去吃大食堂,家里都不开伙,谁家还办事请厨子?有大食堂,一家子到底还能在食堂里吃个饱,如今食堂开不下去了,存的那点口粮撑到今天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送走感恩戴德的川婆子,老曹家各人都有些郁郁,王柳枝扯过孩子们又到边上再三叮嘱,万万不能把家里的吃食让人家知道,要不然大伙统统饿肚子!

  曹富贵难得不再嘻皮笑脸,闷头在阿奶屋里坐了会儿,突地说:“我去山上再弄只猎物来……”

  “富贵侬有‘门道’,偶尔一次两次打着山货,人家会当是运道,次数多了,是人都会生疑心。”

  阿奶坐在藤椅里,深深望着宝贝孙子,缓缓说道:“救急不救穷。我都不敢把屋里这些米面拿出去救济旁人,侬当是为甚?我教过你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要是旁人都吃不饱,我家随手可以散出米粮帮人……人心能坏到什么地步,我不想你见识到。”

  富贵烦躁地挠挠头,忧心忡忡:“阿奶你说的我都晓得,可,可总归不能看着这些乡邻饿得半死不活。”

  阿奶点点头,道:“侬先用侬个‘门道’,想想办法,一定要安全!我也再想想,有甚不用你出面显眼的法子,帮帮乡邻四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就是算是为了老曹家大大小小这幅吃饱喝足的精神样,在人群里不再显眼,她也要好好想出个法子来。人人快饿死了,你家还能吃香喝辣的,人人红光满面,不用说什么道理,这本身便是灾祸之源,取死之道。唯有帮着队里众人度过难关,才能保存旁人,也保住自家。

  富贵出得屋门,一眼就看到小乔担心地站在屋外,眉头紧蹙。

  他把人拉过来坐下,掰着指头算算,哎?这小子腿上的药似乎也到第五日,能拆夹板了。

  富贵心大,有事可忙就把难得的忧心忡忡抛之于脑后了,乡邻再怎么可怜,总是不及身边人重要。

  “坐好,别动!”

  他按住小乔,小心翼翼地将夹板和布条轻轻解开,露出一条糊满黑乎乎药膏的小腿来。左看右看,那药似乎已经深入肌里,腿脚上皮肤花一块黑一块的,样子虽难看,腿型却正常,肌肉在皮肤下微微鼓起,看上去颇有弹性,并没有瘦成麻杆。

  富贵哥轻轻试着按了一下伤处远些的皮肤,问道:“痛不?”

  小乔认真地摇头。

  富贵又放胆将手指移得近些,在伤处近旁稍按得重些又问。

  小乔还是用力摇头。

  就这样一点一点摸过,摸到断骨伤处,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去,小乔的脑袋晃成了拨浪鼓,仍是不觉得痛。

  曹富贵对祖宗的密药信心十足,胆也肥了,便让小乔拄了一根拐,落地试试,看他在地上踩了几步,这才哈哈大笑,确认这腿瘸不了了。

  小乔看着他笑,嘴角也抿成了弯。

  “拄上拐,跟我去风水庙找老酒伯,让他再看看你的腿,看是不是能落地走路了。”

  小乔这腿看上去似乎挺好,到底如何还是要让专家再看看。

  曹富贵也想着带点东西悄悄去投喂老头,别真把人给饿坏了,老酒伯也是个妙人,嘴紧,什么能说什么不该说,他门清。

  屋里走到村口也没多少路,曹富贵拎了个筐子,里头装上些顶饱的南瓜干、豆渣饼,带着拄了拐的小乔慢慢走。路过老周家院门,一条黄影飞扑出来,谄媚地绕着他转圈圈。

  “狗鼻子倒灵光,一道走!”

  他笑骂一声,拎起大黄飞快走开,生怕周家的凶婆娘跑出来夹缠不清,他曹阿爷不是怕这母老虎,是没有时间和她纠缠!小乔跟在他们身后,深深望了一眼周家的院子,急忙拄拐跟上,生怕被富贵哥抛下。

  “啧啧啧!富贵啊,侬个祖传秘方名不虚传,断续,断续,当真就给续上了!纹丝合缝,一点不差。这才几天功夫啊!”

  老酒伯眼孔里简直要放出光来,抱着小乔的黑乎乎药味十足的瘦小腿,就像是抱着什么美人玉腿,痴迷不已,一边摇头又点头,啧啧赞叹不已,一边捧着腿凑到脸边,似乎就要伸出舌头来舔那些余下的药渣……

  小乔寒毛直竖,脑子一顿,都没等他想明白,一个大脚飞出,那条伤腿已经把老酒伯踹了个跟头。

  “喔哟!老头,侬没事吧!”

  曹富贵赶紧奔上来,一把扶起四脚朝天的老头,转身瞪着小孩骂道:“小赤佬,老酒伯帮侬看腿,侬倒是会飞腿了啊!还不来扶一把!”

  “哎呦,没事没事!他这个也是正常,那个那个城里医生说的,甚么膝跳反应,还是甚来着。”

  老酒伯呵呵直笑,一点都没在意自己摔了,反倒更为赞叹:“出腿这么有劲,这是痊愈了啊!厉害,厉害!”

  他转头问道:“富贵啊,这药当真再也配不出来了?”看到富贵哥坚定地晃脑袋,他连声哀叹,可惜,太可惜了!

  小乔这时也清醒过来,急惶惶地爬下供桌,奔过来道歉。

  “行了行了,真没事。”老酒伯乐呵呵地浑然没在意,看着富贵哥拿出来的瓜菜吃食笑得合不拢嘴,又叹息道:“唉,我老头子生受你了,当真惭愧。”

  “甚生受不生受的,开春了侬好好帮我配药,多弄点防蚊防虫和跌打药,阿拉这是交易,晓得伐?”

  富贵嘴一撇。

  “侬还要上山?进深山?”老酒伯一楞,神色凝重。

  富贵没说话,嘿嘿一笑。

  老酒伯一声叹:“侬啊!像我年轻时,甚也不管,甚也不怕,胆大包天,总以为自家无所不能。富贵,我劝不动你,这把老骨头也只能走走近山采采药,陪不了你进深山。听我一句话,天大地大,命最大!深山险要,野兽凶恶,千万小心。”

  小乔听他这么一说,浑身都僵硬了,悄眼紧张地盯着富贵哥。

第36章 遇险

  “没事, 侬放心。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有大黄陪着我呢!”

  曹富贵哈哈一笑,把老酒伯那一堆上山用的物事都拎出来, 叮嘱小乔自个儿回家,潇洒地一挥手, 左牵黄, 右拎包,上山去也!

  看着富贵哥远去的身影, 小乔低下头,向叹息连连的老酒伯告别:“阿伯,我先回去了。”

  “唉!好好, 走路当心点, 侬个腿好是好得差不多了, 总归骨头还嫩, 这段日子还是少走走,免得筋骨疲伤。”

  老酒伯嘱咐了几句,看孩子闷声应下,拄着拐杖慢慢走出门外, 他摇摇头,转身去给几头牛拌草料。

  曹富贵进了几次山,对笔架峰的前几重峰,不说了如指掌, 对进山的路也算得上熟门熟路。顺着山脊背一路慢慢往上, 再翻过卧牛背那块大石头, 就到了上次他抓到黄麂的地方。

  大黄如今跟着他翻山越岭,胆子又发育不少,这一路来,它被无良的富贵哥往嘴里塞了一块黄焖麂子肉,金色【 1】飘过,只见一道黄影风一般四处乱蹿,眼泪直喷,鲜红的舌头都甩了出来,扑入溪涧灌了一肚子水,才夹着尾巴蔫蔫跑回来。

  富贵哥还在那里扬声赞叹,金字加效,果然不同一般,狗子都飙出豹子的速度来了。

  大年初一上山,北风那叫一个料峭,深山野林,见不到半个影,连鸟叫都无一声,他只听得到自己和狗子六条腿踩在枯草柴枝上,发出簌簌声响。

  此时此景,他都忍不住想吟诗一首: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辛苦上山来,只为乡邻肚!

  曹富贵摇头晃脑,对自己的文才和德行感叹不已,可惜身边只有一条不识诗文的狗子,对狗吟诗,风雅全无。

  因为有炼庐空间为后盾,随时可以休息、躲藏和补给,富贵哥打猎与一般猎人全然不同,既不讲究追踪寻迹——短短时日他也没处学去,不讲究守坑待兔,更不强求武器加成,顶顶讲究的就是一个不要迷路。

  至于猎物,阿奶讲的封神榜故事里有一句话相当应景——此物与我有缘!

  能瞎了眼与他一头撞上,那就是与他有缘,合该扒皮拆骨,红烧黄焖。

  吭哧吭哧与大黄一道走了半日,今日居然和野兽们没什么缘分,别说鹿麂野猪,连野鸡兔子都没遇见半只,当真是见了鬼了。

  走了半日,走得汗水透背,曹富贵就找了一处岩石歇脚,半靠在斜斜的山壁上,几棵冬日常青的灌木簇拥在一旁,遮挡住呼啸的北风。

  不到要紧时刻,他尽量不动用精神力进炼庐,免得万一撞上什么大家伙,精神力不够用,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大黄倚在他身边趴了下来,曹富贵顺手往它嘴里塞了块肉干,狗子眯起眼,正惬意地大嚼,突地耳朵一竖,蹿了起来,对着林中某处高声吠叫。

  “嘘!安静,跟我过去看看。”

  曹富贵警惕起来,立刻站起,捏着拳头悄悄朝那个方向前行,凝神作好准备,随时施展收物大法。要么干得过,就收猎物;要么很难搞,那就收起自己和大黄,躲为上策。

  灌木丛一阵晃动,传来几声轻响,看样子不是什么大家伙。

  大黄精神顿时振奋,汪汪几声,一马当先冲了过去,猛地扑向树丛后,一声闷响,一个瘦小的身影应声被狗子扑倒在地。

  大黄也楞住了,大张的狗嘴咬不下去,尾巴犹犹豫豫地晃了起来,转过头来,朝着富贵哥呜呜叫唤。

  “小乔?”

  曹富贵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眶,狗子嘴下留情的,不是那倒霉孩子还有谁?

  他几步奔过去,拎起乔应年,气急败坏:“侬个小赤佬,不要命啦!深山老林也敢乱跑!侬当山里狼吃素啊?我告诉侬,冬日里饿得慌,野狼碰到侬这种小鬼头,一口吞下连骨头渣都不用吐……”

  小乔被他拎得脚离了地,晃得七荤八素,骂得狗血淋头,倔强地咬着牙,挣扎着说:“我,我来帮你。”

  “呵呵!侬帮我?谢谢侬哦!”富贵气得笑出了声,把小崽子一顿,放到了地上,“就凭你这还没到我胸口高的小鸡仔身板?帮我把野兽喂饱了,免得它们咬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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