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可以跳过表白吗 第42章

作者:预告有雨 标签: 近代现代

“对,总之肯定有人今晚得横着出这个门!”

奔波一天,餐厅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Cindy跟服务生要来了骰盅,势要把贺铭摁倒在酒桌上摩擦。Wander一行人以时晏为首在一旁看热闹,新来的年轻员工打了个哈欠,看Cindy和李冠闹得起劲,不由感叹:“贺总脾气真好。”

简声瞪了他一眼,时晏没进耳朵,倒是他旁边的Ryla接话说:“贺总没架子,对谁都和气。”

“他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贺铭今天替时晏挡了不少酒,这原本是她或者Ryla应当做的,简声看在眼里,调侃里不乏担心:“要是真的把老板喝趴下了,SL的两个小朋友很难收场啊。”

也许他刚才应该帮贺铭拒绝的,时晏想,这么忘恩负义显得有点没良心,但他又很想看看贺铭喝醉的样子。

“先玩什么?”贺铭衣冠楚楚,看起来随时能被拉去讲标,Cindy赌他去的都是正儿八经的中年人酒局,没和年轻的男男女女在酒吧厮混过。

“逢七过。”Cindy用胳膊肘怼怼李冠,“你知道规则吧?就是数数,一二三四五六……啪!七或者七的倍数不能说,拍手代替。”

她清楚地看见贺铭笑了一下,“不要嫌我的游戏幼稚啊贺老师,下酒就行!”

很快Cindy就知道贺铭为什么笑了,报了两百多个数,她和李冠一人喝了三杯,贺铭还没错过。

“下酒不够快。”贺铭食指在杯壁上一弹,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报后两位数的乘积吧。”

“现在年轻人喝酒都这么玩吗?”简声看呆了,坐在她身边原本困得不行的年轻职员看得目瞪口呆,连哈欠都忘了打:“确实经常玩这种……但这节奏也太快了。”

“姜还是老的辣。”Ryla感叹,她和简声说话的时候转过头,目光自然地掠过坐在她们中间的时晏,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听到贺铭的话不知想起什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用杯子挡住上翘的唇角。

李冠和Cindy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共识:不能再送人头了,换游戏。

这次李冠选择了经典游戏逛三园,去掉了拍手环节,三人轮番说出某个指定地点包含的事物,停顿就算输。

Cindy就地取材:“W酒店有什么?餐厅!”

李冠:“客房!”

轮到贺铭:“时总。”

Cindy下意识地朝着时晏的方向看过去,后者安然坐在那里,优雅地朝她举杯。她懊恼地一拍大腿,“对哦,可以说人名啊!”

李冠无语地看着他,给她满上一杯,“喝吧。”

又是一轮。

李冠:“简总监。”

贺铭:“李修远。”

Cindy露出怀疑的眼神,“有这人吗?”

“有,这次请的记者。”李冠又给她倒了一杯,贺铭笑吟吟地看着她:“群里有邀请名单,要我背给你听吗?”

不行,不能跟着他的节奏走,Cindy耍赖:“那现在开始不许说重复类别,人名都不能说了!”

她想了一个新的:“健身房!”

贺铭没接,Cindy喝得脸红扑扑,兴奋地一拍手:“哈!这次你得喝了吧,贺老师!”

李冠怜悯地看着她,贺铭面前的酒杯还没动过,满满的酒液,还是游戏开始前倒的那一杯,他觉得有些闷,略朝上拽了拽袖子,左腕扣着的手镯露出窄窄的一截,钻石的细小而密集的光跳跃在他腕口。

“W酒店没有健身房。”他耐心地解释,“健身场所都直接设在户外,比如露天泳池。西汀这家W酒店因为建在山上,还有专门的徒步步道。”

他两指并拢,像敲黑板一样敲在桌子上:“功课没做好,这次罚你喝两杯。”

简声长出一口气,玩笑道:“时总,下次内审问我,为什么供应商评分年年给SL打A,您得帮我解释解释啊,我是真的挑不出贺总的错。”

“让Ryla帮你解释。”夜已经深了,时晏看看困得眼泪直流的新职员,意识到Wander的员工碍于他在,不敢退场。他站起身,“都回去休息吧。”

那三人的下一个游戏是“我有你没有”,每个人说出一件做过的事,其他人如果没做过就喝酒。

时晏走到餐厅门口,只听Cindy大声说:“我一直保持单身。”

“你是不是敌友不分了Cindy同学?”李冠爽快地喝了,两人一齐看向集翡湖交际花头衔与各种断情绝爱传说于一身的贺铭。

他和时晏不算在恋爱,这杯酒他不该喝,喝了免不了李冠和Cindy又要问东问西,怎么想都是承认母胎单身比较省心省力。

只是游戏而已,又不代表什么,但他的手指捏在细长的玻璃杆上,迟迟不愿放开。

Cindy见他半天没有动作,神色颓丧:“我该想到的,贺老师肯定也一直单身……哎,时总还没走?时总再见!”

贺铭转过头,看见时晏还站在餐厅门口,朝他们这里望过来,仿佛在等什么。撞上贺铭的目光,他回正身子,抬起脚步慢慢往外走。

贺铭没来得转回来,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举起酒杯,向着门外高声说:“这杯我喝。”

Cindy和李冠齐声“啊”,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地追问他:

“什么?贺老师居然谈过恋爱?”

“过去吗,还是现在进行时?”

“啊啊啊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开超跑的人?”Cindy福至心灵,“就是贺老师受伤的时候,有一天楼下来了一辆紫色跑车堵门,你记得么,当时咱俩还说来着……”

“我想起来了!我还说谁这么不见外把别人公司大门当自家车库,合着是老板娘啊……”

“到底是不是?贺老师,求揭秘。”

贺铭听着门外骤然变急的脚步声,恢复了守口如瓶的状态,悠闲道:“现在是‘我有你没有’,不是真心话大冒险。”

“到我了。”

接下来,贺铭的每一句都是双杀。

“我在闹钟响后立刻起床。”

“我每天运动一小时以上。”

“我至少一年没吃过垃圾食品。”

“不是吧老板!”Cindy哀嚎,酒量再好也架不住灌得这么猛,她喝完后趴在桌子上,试图让酒精慢一点散发到全身。贺铭陪她喝了一杯,在空气中暴露已久的香槟口感变得有点怪,他大度地递上一个台阶。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不行!”Cindy举起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两下,伸手抓住李冠的胳膊,强撑着支起身体,“扶我起来,我还能喝。”

是时候拿出道具了。

她把从服务员那里要来的三个骰盅放到大家面前,她发现了,不能和贺铭玩需要动脑子的游戏,还是拼运气吧。

贺铭了解她的小心思,倒不介意放点水,他还能继续喝,Cindy再这么下去明天就真的要歇菜了。

“这轮喊几?”

“6。”

“不是吧贺老师,玩这么大吗?”

这轮是贺铭做法官,如果骰盅打开,三个人有人摇出了6,那么摇到的人就要喝六杯酒,但如果没有,贺铭就要被罚六杯酒。

他们每人的骰盅里只有一个骰子,贺铭的运气向来很差,他打算让对面两个人扳回一局,喝六杯收场。

“开!”

“我……发出小草的声音啊!”

“绝了。”

盖子揭开,李冠面前的小盘里赫然一个“6”。

时隔多年踏进这片应该称之为故乡的土地,他意外地幸运了一次。

贺铭说算了,李冠一边摆手一边往下灌,喝到第四杯时开始干呕,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还不忘给他竖大拇指。

“服了,我服了。”

李冠跌跌撞撞地往厕所跑,Cindy瘫在椅子上,对他抱拳:“贺老师,您真是六边形战士,respect!”

除了他们和服务人员,餐厅已经空了,李修远早就不见踪影。和常规酒店不同,西汀的W酒店是建在河边山谷的一处别墅群,占地面积很大,总共有15栋不同外观设计的别墅,散落在园区各处。餐厅和前台单独占一栋,从这里前往客房需要开车或乘坐酒店的摆渡车。

SL和他们找的视频拍摄团队占了半栋,别墅内另有几个房间住的是西汀本地的记者,贺铭下午看过名单,李修远也在其中。

他在一位服务生的帮助下把李冠和Cindy送回别墅门口,自己则在楼下站住了。

他无意识摆弄着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东西,摁得镲镲作响,是打火机,他做了个点烟的动作,迟迟没有尼古丁的味道散开,指尖被灼热的金属烫到,他猛地放手,这才发现他刚刚一直在用火苗烤装薄荷糖的铁盒。

贺铭甩了甩手,把还未完全冷却的糖盒和火机分开装进口袋,朝着往别墅相反的方向走去。

身后冒出一个人影,隔着一段距离,不慌不忙地跟上他。

贺铭分辨着方向,他记得白天来的路上看见了一条河,穿过酒店东面。

初夏的晚上山风还很凉,他身上的衬衣略显单薄,但他感受不到冷,略显急促地穿过一层又一层簌簌抖动的树影,找着一条在车窗外一晃而过的河。

视野豁然开阔,植被由高大乔木变成了灌丛,贺铭终于找到那条河,水面被夜色染成和天空一样的黑,分隔两岸的路灯照着高处的水波发亮,蜿蜒如同女人柔顺的长发。

河岸不属于W酒店,因此他和那条河中间隔着一道镂空围栏,贺铭继续往前走,身后的人也跟着他朝围栏走。

夜里太安静了,尽管背后的脚步声很轻,贺铭还是听得很清楚,那人跟了他一路。

李修远和他的直接交集并不多,他还是岁岁福利院的一员时,刚刚成为记者的李修远写了几篇言辞夸张的报道,把励志孤儿的标签贴在了他身上。

他的照片被印在报纸上,配上矫揉造作的文字,李修远一遍一遍地重复他如何被父亲抛弃,被母亲和外婆留下,被仅剩的亲人丢进福利院的悲惨故事,最后用不可思议的语气感叹:他竟然还好好活着,还在追求世俗标准上的优秀,即使无人在意。

派发到西汀各个街巷的报纸的另一端,有无数好奇的、俯视的目光,但那尚且可以忍受。日常生活中,他也完全逃不开那些文字的诅咒。

岁岁福利院里,以乔展意为首的两三个人总是看见他就阴阳怪气拔高了调子:

“哟,好孩子来了!”

往往回到宿舍他就发现自己的书被撕得乱七八糟,纸页棉絮一样洒满了整个床铺。

因为他变成成绩榜上“千年老二”的男同学翘起一条腿挡住他的去路,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脚上的新运动鞋,手上以同样的频率摇着一盒喝了一半的牛奶:

“你下次考差一点,我就每天赏你半盒牛奶。”

贺铭跨过他的小腿,却没避开被捏瘪的牛奶盒,乳臭味的白色液体尽数淋在他冬天的唯一一件外套上。

即使后来他去了舅舅家,表弟也时常会在他辅导功课时胡搅蛮缠。

“福利院里是什么样子?你睡在床上吗,还是地上?”

“老师去家访,就会到你的宿舍里去吗?谁来给你当家长?”

对于年少敏感的贺铭而言,李修远的报道是脸上黥的字,让渡二次伤害的界碑,放弃尊严的个人声明。

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恶意,不屑一顾的,刻意而放肆的,绵里藏针的,但从李修远那里,他第一次见到被打包得很漂亮的恶意,贴上同情或者其他某种更为重大、高高在上的标签后,变得复杂而隐晦,释放者佯装不知,旁观者有意忽视:这东西是会伤人的。

但如果只是那些,现在的贺铭能够轻飘飘地翻过去,做出一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潇洒姿态。他真正难以释怀的,是一篇李修远发表的名为《孤童之死》的文章。

也就是那篇文章,让李修远险些被报社开除,但他最终也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当时那件事在西汀本地闹得沸沸扬扬,不久后也就平息,被人遗忘了。

贺铭已经走到酒店的围栏前,他用手掌在顶部一撑,轻巧地翻过去。

跟在他后面的人停住了,仿佛在迟疑要不要也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