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菠萝蜜
而他的父亲,那个曾经衣冠楚楚的男人,此刻正狼狈地跪在门口地板上,用流利的英语哀求着什么。
贺璟沅在几步外的阴影处站定,冷眼旁观。
不知道贺先生又说了些什么,那为首的黑人低低咒骂了一声,一挥手,带着手下离开了。
经过贺璟沅身边时,几道视线在他质地精良的大衣上停留了片刻,带着点审视。
贺璟沅视若无睹,与他们擦肩而过。
贺先生正惊魂未定地想关上那扇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抵住门板。
看到门外的贺璟沅,贺先生脸上的惊惧瞬间被难堪取代。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侧身让开:“沅沅你来啦,快进来。”
公寓里更加逼仄混乱。
贺夫人见到自己的大儿子,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转身钻进卧室。
里面很快传来她刻意压低的安抚声。
只有贺先生局促地留在客厅。
餐桌上,一瓶开了盖的冷牛奶和一盒不知名品牌的麦片孤零零地摆在一起。
旁边一只碗打翻在地,黏糊糊的麦片糊了一小块地板。
贺璟沅只是站在门口玄关的空地上,目光扫过这片狼藉。
“吃饭了吗?”贺先生拿起桌上唯一一只干净的碗,“要不要吃点垫垫?”
贺璟沅声音没什么起伏:“不用,我在外面吃过。”
贺先生讪讪地把碗放下:“酒店能有什么好吃的……”
他搓着手,目光落在贺璟沅脸上严实的口罩上,“怎么不摘口罩?在自己家里……”
“味道重。”贺璟沅打断他。
贺先生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狼狈,急忙走到窗边,把本就关着的窗户又检查似地推了推:“是有点,隔壁邻居有点不良嗜好,每天这个点都……”
窗户紧闭着,那股味道依旧顽固地弥漫在空气里。
“唉,不说了。”
他像是急于结束这个话题,脸上挤出一点刻意的关切,“你也看到了,家里现在就这样,实在没地方给你住,只能委屈你继续住酒店了,听爸妈的,爸妈永远不会害你……你住哪个酒店?要不要爸送送你?”
贺璟沅抬了抬眼皮,报出一家处于曼哈顿的酒店的名字。
贺先生脸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抽动了一下,笑容更加僵硬:“不错……挺好,来这边是该好好玩玩,放松放松。”
语气里的酸味都要突破天际了。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玻璃制品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贺夫人手忙脚乱的收拾声:“你又干什么!”
贺璟银带着神经质亢奋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用英语大声嚷道:“我要去滑雪!现在就要去!”
“过几天,过几天一定带你去,乖……”贺夫人的声音充满了疲惫的哄劝。
“过几天?我等不了!”贺璟银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们有私人的滑雪场!才不要和那些下等人挤在一起!”
贺璟沅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贺先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解释:“以前家里是有一个滑雪场,风景很好,璟银喜欢热闹,经常在那边开派对。”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回味“他从小就招人喜欢,好多漂亮的女孩子都围着他转,当时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在站在落地窗前看小辈玩闹,璟银一回来,身上全是红唇印。以后要是有机会,也带你去玩玩,认识认识朋友。”
“不用。”贺璟沅直接拒绝。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派对。
卧室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贺夫人的安抚声渐渐带上了哭腔,甚至夹杂着肢体碰撞的闷响,显然是贺璟银不耐烦了。
贺先生如蒙大赦般对贺璟沅说了句“抱歉”,立刻冲进了卧室。
门没关严,里面的争吵、摔打声和贺璟银歇斯底里地叫骂更加清晰地传出来。贺先生似乎在低声下气地哄劝着什么。
贺璟沅看着这出荒诞的闹剧,不再停留,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里面压抑的争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爆发出来。
贺璟银尖利刺耳的叫骂声穿透门板:
“他不是你们亲儿子吗?!为什么不找他要点钱!凭什么他就能住在曼哈顿最好的酒店,我就得跟你们挤在这个猪圈里等死?!”
“你们就是偏心!从小到大都是!你们眼里只有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贺璟沅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了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栋建筑。
接下来的日子,贺璟沅出现在那间小公寓的次数肉眼可见地减少。
温水煮青蛙。
他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大洋彼岸那只小猫。
视频通话的频率更高了,时长也更久,哪怕只是开着视频,各自做各自的事,听着对方那边细微的声响,也很开心。
偶尔再去时,不出意外地又撞上了催债的上门。
这一次,对方显然失去了耐心。
为首的黑人壮汉揪着贺先生的衣领,砂锅大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脸上、肚子上,贺先生痛苦地哀嚎在楼道里回荡。
贺夫人哭喊着扑上去阻拦,被粗暴地一把推开,跌坐在地。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我们一定还钱!等我们把事情办妥,马上就能还上!”贺夫人涕泪横流。
黑人挥了挥拳头,眼神凶狠。
“真的!这次是真的!”
贺先生被打得鼻青脸肿,蜷缩在地上,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保证,“我在中国!在中国还有很多资产!我大儿子!他也有很多钱!只是……只是把钱转到美国需要时间!你们再宽限一点时间!”
他似乎怕对方不信,急切地补充着细节,“你们也见过他好几次了!他穿的衣服都是名牌!只要处理好中国的事,钱马上就能到!马上!”
那黑人又狠狠踹了他一脚,用英语恶狠狠地丢下最后通牒:“一个月。再拿不出钱,等着完蛋。”
等人走后,贺夫人连忙滚爬地扑过去扶起丈夫,看着他惨不忍睹的脸,哭得更凶了:“怎么就被打成这样……你说贺璟沅到底安的什么心?都这么多天了,眼睁睁看着我们被逼债,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贺先生艰难地喘息着,每吸一口气都牵扯着胸腹的剧痛,他碰了碰嘴角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毕竟是老头子带大的,跟我们不亲,怕是心里还怨着我们。”
贺夫人的哭声噎在喉咙里。
贺璟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楼梯拐角,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站的位置很微妙,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更无从判断他听到了多少,听到了哪些。
两人瞬间僵在原地,眼神里充满了心虚。
贺璟沅一步步走上前,目光落在贺先生青紫肿胀的脸上,沉默了几秒,才平淡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啊?”贺先生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
贺璟沅抬手指了指他脸上最狰狞的一处伤口:“这里。”
“啊……啊!”他猛地回神,眼神慌乱地躲闪,下意识抬手想捂,又牵扯到痛处,疼得直抽冷气,“没、没事!爸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磕着了!先进屋,先进屋再说吧。”
他语无伦次,只想赶紧把贺璟沅弄进屋。
贺璟沅没有拆穿这拙劣的谎言,只是点了点头:“好。”
贺先生贺夫人如履薄冰地将贺璟沅让进屋里。
贺璟银似乎被刚才的暴力场面吓得不轻,蜷缩在轮椅上,眼神惊慌。
贺夫人顾不上别的,又赶紧扑过去安抚受惊的小儿子。
贺先生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贺璟沅,语气带着一种刻意拉近的讨好:“沅沅,你不是学临床医学的吗?爸这伤……你给看看,上个药总行吧?”
贺璟沅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能,我没毕业,没实习,没规培,没执照,我也不清楚美国的行医法规。没有资格给你处理伤口。”
贺先生被这拒绝噎住了:“……呵,还挺讲究。”
家里空空如也,连个像样的医药箱都没有,身上的钱更是早就被搜刮干净。
父子俩就这么沉默地对坐着,贺先生只能硬生生忍着浑身的剧痛,冷汗浸湿了后背。
贺夫人安抚好贺璟银,走过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然后给贺先生使了个眼色。
贺先生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
他局促地捋了一把头发,眼神却忍不住再次打量起眼前的儿子。
这孩子长得真像他爷爷,尤其是那种带着审视的眼神,让他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挥之不去的反感和……畏惧。
他是在贺老爷子近乎宠溺中长大的长子。
他想学艺术,厌恶经商,老爷子也由着他,从未强迫。
直到贺璟沅出生的那一年,他无意中看到了老爷子那份尚未最终定稿的遗嘱草稿。
庞大的家族企业,留给了他那个名校管理系毕业、精明能干的弟弟。
留给他的,只有几处宅子土地和一笔数额不菲但终究无法与核心产业相比的现金。
巨大的落差感和屈辱感瞬间把他淹没了。
身为长子,家族产业的继承权本该是他的!
这种被父亲抛弃的感觉让他无法忍受。
于是他用最激烈的方式反抗——抛下尚在襁褓中的贺璟沅,带着妻子开始了一场漫长的环球旅行,用挥霍和逃避来宣泄不满。
四年后,玩够了也挥霍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回到国内。
那时妻子再次怀孕。
他本以为这次回来,老爷子看在即将出生的小孙子份上,态度会软化。
可没想到,当他带着孕妻踏入老宅,迎来的却是老爷子前所未有地震怒。
“沅沅还不会说话,你们就任性把他扔下!这不是你们养的猫猫狗狗!就算是猫猫狗狗,也不该如此被随意对待!而你们现在玩够了,回来突然跟我说又怀上了?怎么,到时候一生气,是不是又要扔下一个,自己跑出去快活?!”
老爷子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况且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备孕?!你老婆查出怀孕前一天,你们还在慕尼黑的夜店狂欢!喝酒!吸烟!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好,也该认真检查,确认要不要生下!”
当初的贺先生梗着脖子,只觉得父亲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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