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岛Land
屋里南北通透,晚上刮起来了穿堂风,窗户下有一个毯子,徐霁鸣白天在这里吹过风,周孜柏想起来了,徐霁鸣从以前似乎就很喜欢待在窗边。
这地方实则很偏僻,电路有些老化,前面他们运气不错,没有经历过停电,今天老化的电路终于宣布罢工,在周孜柏忘记关窗户这天,差点让周孜柏以为又要失去自己最最要的东西。
但是徐霁鸣没有跑,周孜柏这一刻才对徐霁鸣是真心实意的知道自己错了,真心实意的道歉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并且他似乎终于意识到,徐霁鸣好像是真的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的,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独角戏似地圈养,而是他们情投意合。
周孜柏搂着徐霁鸣,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动,同时又对自己这个想法产生了一些怀疑。
他真有这么好的运气,能让徐霁鸣心甘情愿的在这里吗?
但他确实就没再关上过窗户,否则平时屋子里闷热,空气不流通,徐霁鸣一个人在这里应该是很难受的。
徐霁鸣也很乖巧,好像从来没动过爬窗户逃跑的念头。
他们住的是一个小二层楼,平时徐霁鸣的卧室一直在二楼,周孜柏再放心,依旧也只敢开二楼的窗户。他知道徐霁鸣怕高,从二楼跳下去需要很大的勇气,就像他克服恐惧去学习开车。
周孜柏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想知道徐霁鸣到底是不是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另一方面,他又不敢真的给徐霁鸣机会让他走,他接受不了徐霁鸣离开的后果。
所以他只能在这里怀疑,有时候气氛好的时候他觉得徐霁鸣是真的爱他,有时候他又觉得徐霁鸣不走,只是因为怕高。
毕竟克服恐惧的过程很煎熬,他知道徐霁鸣吃不了这个苦。
徐霁鸣经常望着窗外,周孜柏免不了想他站在窗边的时候是不是在试探,什么方法、什么角度可以平安无虞地逃下去。
不过徐霁鸣只是偶尔站在窗边,这样过了将近半个月,好像也只是发呆。
周孜柏比以往更加频繁地看监控视频,也从未见徐霁鸣有什么异常举动。
他开始渐渐相信,徐霁鸣好像真的没有想走的念头。他和以往一样的粘人,见自己回来时眼睛里都是热忱,好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周孜柏觉得这或许就是爱。
徐霁鸣睁眼的时候周孜柏已经穿好衣服要出门。
昨晚两个人做到很晚,睁眼已经是中午,住在这里之后,周孜柏的作息也变得很混乱,徐霁鸣睁眼看不见人要难过,所以周孜柏每次都等到徐霁鸣睁眼再走。
如果没有事情,他就在旁边陪着徐霁鸣睡到自然醒。
两个人吃过午饭,下午周孜柏要出门,徐霁鸣送人到门口,像是不经意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周孜柏笑了一下,徐霁鸣竟然从里面看出一点期待,只不过这表情转瞬即逝,徐霁鸣觉得自己似乎是看错了,不过周孜柏今天心情应该不错,亲了亲徐霁鸣的脸,道:“今晚我会尽量早一点。”
徐霁鸣笑笑:“那我在家里等你。”
门合上,徐霁鸣把耳朵贴到门边,确认脚步声一点点走远。
屋子变得很静,早上就开始停电,连那点冰箱的震动也没有了。
徐霁鸣走回二楼的窗边,看着周孜柏的车开走。他把纱窗打开,迟疑着身子探出窗外。墙上有长上来的藤蔓,其实这个小二层并不高,但徐霁鸣往下看还是有一些眼晕。
没有多犹豫,徐霁鸣拿起床上的被子绑在一起,这花费了他很长的时间,被子被绑成了一捆很长的绳子,一端被牢牢地捆在了床角。
徐霁鸣闭了一下眼,感觉心脏跳得有些快,他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从窗户翻了出去。
被子勒得他的手生疼,徐霁鸣不敢往下看,逼自己顺着那捆绳子往下爬,他几乎出了一身冷汗,最近缺乏运动,没到最后的时候徐霁鸣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
手汗浸湿了手里的布料,徐霁鸣脚一滑,一下脱了力,失重感瞬间传来,徐霁鸣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接下来是一阵剧痛,他砸在了楼下的草坪上。
徐霁鸣在原地缓了半天,好在是后背着地,草坪松软,只觉得尾椎骨疼。昨晚上下了雨,草里的泥还没干,徐霁鸣蹭了一身的泥,极其狼狈。
他踉跄站起身,凭着感觉往外走。
他在楼上观察过这里的大致组成,因此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徐霁鸣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他脚步很急,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很快出了这片区域。
可真走到了大马路上,徐霁鸣傻眼了。
许是最近日子过得太混沌,他忘记了窗外的梧桐树不是b市该有的。来往车辆的车牌号提醒他,他真的不是在b市。
林淑芬的祭日过去了好几天,徐霁鸣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从前他再忙也会在这日子附近回去看看,但是他现在被关在这里,是如何都不能再回去的。
徐霁鸣掐着手指算日子,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再回来,他只顾着往出跑,却忘了如今的处境。
徐霁鸣在路边路边的凳子上坐着想了半天,现在要是回b市,估计也来不及。今天的机会虽然来之不易,但以后并不是没有。林淑芬这么宽容的老太太,应该懂他的难处。
老太太从前就不喜欢这种形式主义的事情,大不了自己下次再去看她的时候,带上周孜柏,估计她会很高兴。
徐霁鸣犹豫了半天,决定要不还是原路返回。
正想着,他头上突然笼罩了一片阴影,徐霁鸣抬头,正对上去而复返的周孜柏的视线。
他此刻极其狼狈,衣服上都是泥印,连带着手掌和胳膊上也全都是,这会儿已经干涸了,碰一下还有点掉渣。裤子上蹭的到处都是草痕刮过的绿印儿,一动弹尾椎骨还一阵阵疼。
徐霁鸣见到周孜柏,明显被吓了一跳。
周孜柏不是去出差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知道自己是偷跑出来的,周孜柏此时此刻在这里见到他,肯定会怒不可遏。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第一时间就想道歉,可他还没开口,周孜柏却问:“怎么会摔成这样?”
他面色正常,好像没有奇怪徐霁鸣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反倒是眼里都是心疼。
徐霁鸣眼神慌乱,仔细观察了周孜柏的表情,没从其中感觉道一点奇怪之处,好像只是单纯地关心自己的伤口。他感觉到一点安全,仰头道:“周孜柏,我腿疼。”
周孜柏蹲下身,和徐霁鸣平视,检查了一下徐霁鸣腿还有胳膊刮出来的伤口,有的蹭破了皮,此刻还在出血。他面色沉了一瞬,又很快回复正常,手里拿了瓶水给徐霁鸣拧开。
“渴了吗?先喝口水吧。”周孜柏道,“休息一下,我带你回去。”
徐霁鸣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睫毛颤抖,或许是听见“回去”这两个字条件反射。
周孜柏感觉到徐霁鸣轻轻推他的手臂,这是不想喝了的意思。
但他却丝毫没有收手,在下一刻突然发作,一把按住了徐霁鸣的脑袋。
瓶子里的液体飞快顺着徐霁鸣的口腔流入到了胃里,他来不及吞咽,呛到了喉管里,本能甩开了周孜柏的手,拼命的咳嗽。
周孜柏冷眼瞧着徐霁鸣在原地捂着胸口,在原地咳得脸色发白,垂头看了一眼手里已经被人喝了半瓶的水,他细心地拧好瓶盖放在一边。
下一刻,徐霁鸣彻底失去意识,倒在他怀里。
周孜柏拎了个蛋糕。
他到蛋糕店时蛋糕店里现成的蛋糕就剩下这个,上面画着一只小猫和一只小狗,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很可爱,周孜柏一眼就看中,让人打包了起来。
最近徐霁鸣偶尔会问他日期,问完就掰着手指算日子。周孜柏没有问原因,但心里隐隐有了猜想,没有戳破徐霁鸣。
是,今天是他的生日。
父母去世前,周孜柏对生日还有一点盼头,他的生日很热闹,会邀请很多人来,那时候他是众人瞩目的主角,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但徐霁鸣好像把这看成重要的日子,每天算着时间,或许是在准备什么。
周孜柏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日如此期待,所以他装作不知道徐霁鸣要做些什么,或许是要准备一个惊喜,所以他骗徐霁鸣自己要出门,实则是去买了个蛋糕来。
路上他下意识打开了监控,发现漆黑一片,意识到应该是又停电了。
他心里有些慌,徐霁鸣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很快就开着车赶了回来。
还没等到家,他就在路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蜷缩在那的,很狼狈。
周孜柏抱着徐霁鸣上楼,心里生出一种后怕。
要是他再慢一点,或者他开车没有注意路边,是不是今天就要和徐霁鸣错过去。
他放了热水,把徐霁鸣扔了进去。
徐霁鸣的全身都是泥,他一个没看住就把自己弄得很脏,周孜柏耐心地一点点给徐霁鸣洗干净,蛋糕被他忘在桌子上,这会儿已经融化了一些,上面的小猫和小狗化出来了一点点液体,在表层交融在一起。
药效很快,徐霁鸣毫无意识。
周孜柏把人洗好放在床上,天已经黑了,电依旧是断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只能看见徐霁鸣在床上躺着的轮廓,周孜柏细细摩挲着徐霁鸣的脸,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原来徐霁鸣问他日期不是在等他的生日,是在算逃跑的时间。
徐霁鸣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不是期盼他早一点回去,是怕逃跑被发现。
这徐霁鸣这些天表现出来的乖巧、顺从,乃至于爱,是不是都是表演出来的假象?
他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是徐霁鸣心里多少都有一些自己。但是不是,徐霁鸣从来都没有变,变得是他心软,是他给自己的错觉,是他自己麻痹自己的感觉,塑造出来的关于爱的海市蜃楼。
徐霁鸣睡得很沉,周孜柏掐着他脸的手稍微用了力,他也没有醒的迹象。
放在客厅的蛋糕彻底化了,一起化了的还有周孜柏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信任。
徐霁鸣送给他最大的生日礼物是要逃走。
决心很大,毕竟从那么高的楼爬下去,摔成这样都要跑,应该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自己。
不过没关系,周孜柏想,逃多远,他都会把人抓回来。
第78章
徐霁鸣醒的时候觉得口干舌燥。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屋里依旧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只有面前的摄像头亮着若隐若现的红光。
我睡着了吗?徐霁鸣想。
他下床站起身,觉得腿软,熟悉的锁链声又响了起来,徐霁鸣摸了一把自己的脚腕,感受到金属冰凉的触感。
啊,又被绑了。
想起来昏倒前最后一个画面,是周孜柏沉静的脸,他好像还欠周孜柏一个解释。
下一刻,门被人推开,周孜柏依旧没开灯,站在了徐霁鸣两步以外,没有说话。
空气变得很压抑,徐霁鸣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周孜柏终于开口:“徐霁鸣,我对你很失望。”
徐霁鸣瞬间有些慌乱,这是周孜柏第一次对他说失望。从前他知道周孜柏愤怒、生气、不信任,但从来没有说过失望。
他急声道:“我错了,我可以解释的。”
周孜柏偏头冷笑了一下,“怎么每次都可以解释,徐霁鸣。这次我不想听了,我觉得我给你的机会已经很多了,现在我只想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徐霁鸣站起身,想离周孜柏近一些。“我……”
“嘘——”周孜柏捂住了徐霁鸣的嘴,“不要想着跑,不要想着离开我。徐霁鸣,遇见我那天就算你倒霉,我不可能放过你的。乖乖待在这里,不好吗?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想着离开这儿。”
不是,不是。
可我根本没想跑啊。
可周孜柏现在不想听他解释,他捂住了徐霁鸣的嘴,像是关上了所有可以沟通和交流的通道,他自己给自己的心设了一道门,无论徐霁鸣说些什么,都不不会再为他开一个口子了。
徐霁鸣开始不受控制地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