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hiloso
李维花了一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欧文’是他们家养的狗的名字。他想了想,谨慎地摇头说道:“不是,是你的父亲。”
“我知道了!”女孩一拍手,露出笑容说,“他在给弟弟接生!”
她跑了过去,不等李维阻拦就拉开门,叫道:“父亲,弟弟怎么样了?”
映入眼帘的却是跪在地上舔舐金属梯子和血痰的军火贩。他四肢着地,后背隆起的幅度乍一看上去像是有人往他的身体里塞了一根和脊椎垂直的棍子,这跟棍子撑起了他的皮肤,并且还在继续向上生长。
“啊啊啊啊!”
是个人都难以接受这幅画面。女孩吓了一跳,发出尖叫,把洋娃娃扔到地上,转身就跑。
李维想要抓住她,手指却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这是一道幻影!
而军火贩的后背恰在此时被里面的东西顶破了!李维退到走廊的墙壁边缘,看到一只似人非人、似狗非狗的生物带着满身羊水,从中爬了出来,它的样貌十分丑陋,本该长着眼睛的地方一片平坦,口中发出细弱的哀叫。
李维头皮发麻,想也不想地抽出武器,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军火贩咳嗽几声,头都不抬地将这从他身体中爬出来的小怪物高高举起,一把摔在地上!
只听“啪叽”一声,像是史莱姆掉在了地板上,一个活物在李维眼前被摔成了烂泥!
我靠!
李维还没缓过神,军火贩绕过地上流汁的内脏,四肢并用地向他扑来!
李维仓促间打了两枪,子弹犹如击中虚影,从军火贩的身体中间穿了过去。他不敢赌这玩意攻击自己时也会是个影子,只能转身就跑。
楼道中灯光闪烁,白炽灯亮起时,是沙漠中小白楼的样子,熄灭时又变成了军火贩的家。
李维绷着脸冲向消防通道的水泥楼梯,军火贩紧跟其后,他后背上的驼峰又一次长了出来,畸形的轮廓影子打在楼梯转角处,四肢撞在水泥台阶上,发出骰子筒摇晃似的咔啦声。
楼梯是环形的,李维走完一半,调转方向时,腥臭的味道几乎喷在他脸上,军火贩突然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长脸从上方栏杆的空隙中间探了下来!
李维打了个激灵,脚一滑,从楼梯中部滚到一楼平台。
这个巧合救了他的命。
俗话说得好,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栏杆卡狗头,军火贩愁得一时挣脱不出来,只能甩着脖子发出惨叫,李维揉揉摔得发疼的膝盖,最后回头望了他一眼,抹着冷汗往一楼大厅的安全出口走去。
大厅中一个人都没有,之前的工作人员和保安也不见踪影,正当李维的手要接触到小白楼的玻璃门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德莱顿。
他为什么这时候来电话?难道外面也发生了紧急情况?
李维匆忙接起电话:“德莱顿?我这边遇到了怪物,你要是不急就等会再说……”
“李维先生,”德莱顿打断他,惯常的平淡无起伏的声线掺杂着信号干扰的沙沙声,“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请安静一点,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要对你说,我担心今天不说出来,就来不及了,我们永远没有机会了。”
李维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这种话不像是德莱顿的风格,但关心则乱,李维心中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沉声问道:“怎么了?你遇到了危险?等我过去!”
“没有……沙沙沙……李维先生,请一定要听我说……沙沙沙……”
德莱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急促,“我……沙沙沙……你……听不清吗?信号不好?该死……!李维先生?李维先生?拉克·李维!!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吗?来不及了,听我说,我爱——爱爱爱LLLLLove——”
“哗啦!!”
一声玻璃被砸成碎片的巨响。
李维呆滞地举着手机,慢半拍地扭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军火贩挣脱栏杆,要偷袭打电话打到忘记危险的李维,却在冲刺途中被某种透明的东西绊了一跤,在杠杆作用下像炮弹般飞到半空,一头撞烂了小白楼的玻璃门。
外界温热的阳光倾洒下来,清风拂面,空气中的粘稠感一扫而光,李维这才发现他的手机屏幕上压根没有来电显示和通话记录,一楼大厅中的人们忙忙碌碌,还有几个游客在拉着保安打听这栋建筑是干什么用的。
但军火贩确实撞碎了玻璃,以至于周围的人全都看呆了,过了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才有人尖声大喊:
“帮忙啊!快来人帮忙!!这里有个老人摔倒了!”
谁家老人摔倒能把玻璃撞碎啊!
这是老人还是老牛??
虽然疑点重重,但大家目前来不及关注这些,热心群众七手八脚地将军火贩抬上担架,救护车呼啸而来,再呼啸而去,带走患者,留下一屁股尘埃和账单。
也没人注意到差点被肺结核老人单杀的李维。
李维留在现场看了会热闹顺带平复心情,等到军火贩被带走了,他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托着下巴摆出思考者的姿势陷入了沉思。
什么情况?
手机上没有通话记录,说明刚才德莱顿差点向他表白了,实际却是他的幻觉?
那他摔疼的膝盖和差点被防护服捂出热痱子的身体也是幻觉?
可是他的膝盖还在疼啊!凭什么只有德莱顿的表白是假的!
李维恨恨地磨了磨牙,要再给德莱顿打个电话。
结果这通电话却没能打通。
他又去联络安全局和德莱顿的副官,副官杰弗里·卡特接到他的电话后犹如见到了乘坐七彩祥云的救星,感激涕零地喊道:
“李维乌斯先生!!感谢上帝!局势有救了!”又对同事说,“是他!的确是他!!他在脱困后主动联系我们了!”
李维问他发生了什么,副官飞快地回答:“您、德莱顿先生、以及中情局的A3特工断联了很长时间,我们认定你们在骆驼赛场中遭遇了难以想象的危险,现在您给我们回话了,德莱顿先生那边却仍然没有消息……”
李维不等他说完就站起身,往外面的观众席跑去。
第80章 不就是圣妓吗(十六)
德莱顿起初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拖延时间是他的计划之一,因此他花了点精力和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虚以委蛇,假装对代表联邦接受合作的决定感到心动。
“……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答应的承诺,但如果你真的有能力‘稳定’局势,我们当然也可以考虑支持合适的盟友。”
萨米尔并不意外:“看来你至少不排斥这个想法。”
“不是排斥,而是现实问题。”逐渐找到熟悉的感觉的德莱顿拿出典型的官僚口吻,既不肯定也不直接否认,“你知道联邦内部派系众多,不是每个人都会乐意去尝试新鲜事物。”
“如果我能让他们同意呢?”萨米尔的语气充满自信,“黑沙足以让任何国家运转顺畅,我的影响力也能够让沙漠中的国家安定——或者陷入混乱,我可以是联邦最好的朋友。”
哎,“朋友”的说法就是因为这种人才变得越来越不值钱。
德莱顿故意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好话谁都能说,阿勒马克图姆先生,我需要切实的证据,我需要你向我展示‘黑沙’带来的稳定、秩序、可控的影响力——如果你只是一个石油大亨,那你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越是普通的人越渴望与众不同。
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无法容忍平庸,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证明他的确有超出常人的优点,这可能和他的家庭背景也有关系。他出生于阿勒马克图姆家族的一个远支,该家族曾是中东某国的王室之一,在上世纪的权力斗争中逐渐边缘化,最终沦为一个无实权的贵族分支,他的父亲穆罕默德·阿勒马克图姆曾是家族中一个无足轻重的旁系成员,年轻时依靠家族的余荫在政府中担任过次要职务,但随着时代变迁,他逐渐失去影响力,最终在商界寻求出路,经营小型石油贸易。
萨米尔的母亲法蒂玛则是一个传统商人家庭的女儿,出身富裕但没有贵族血统,她在商界颇有手腕,但在家族内部始终被视为外人,所以儿时的萨米尔地位尴尬,是个常年被忽视的边缘人。
德莱顿一看到他的家庭背景,就猜到萨米尔的本质既傲慢又自卑,他看不起普通人,却在被他视为同一阶层的贵族当中抬不起头,因此尽管他野心勃勃,却又畏手畏脚,谨小慎微,注重权威。
联邦政府恰好是这邪恶的权威中的一部分,德莱顿在萨米尔面前是有优势的,石油大亨会热衷于向他证明自己,以融入其中。
果然,萨米尔点了跟雪茄,抽了几口,缓慢地说:“我可以让你看看黑沙的成果。”
德莱顿有点紧张了。
这里是杜拜周边最大的骆驼赛场,观众席上坐着几万人,要是黑沙是丧尸病毒,那地球明天就上演生化危机或者WW3。
萨米尔真是个疯子。
但德莱顿还是面不改色地按着酒杯问:“怎么看?”
这是一次反向试探,他表现出的冷酷和镇定符合萨米尔对更上位者的想象,后者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更加亲切地说:“不用担心失控,我提前做好了万全的风险防控措施,您只要看着就行了。”
遗憾的是,他的保证只成功地让德莱顿的紧张程度更上一层楼。这时德莱顿已经开始考虑联系附近的联邦驻军了,离这最近的是一所空军基地,其中驻扎着几千名联邦士兵,若是以保护联邦方人员(例如他自己)的名义、能在三小时内抽出小股安全部队特遣队,夸张是夸张,可是总比失控强……
萨米尔又说:“我联系了前联邦特种部队组成的私人军事公司作为最后的保障。”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jpg
德莱顿抱起手臂,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心中短暂地掀起惊涛骇浪。
保障的力度越大,萨米尔要搞的事越严重。他雇佣了相当于军队的私人佣兵,接下来能打算干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
下午一点二十分,不远处的黑岩山脉附近,离骆驼赛场再往东南约七十公里的地方,几个来自北方的工程师正顶着烈日,在干燥的戈壁地区检查海湾国家的输水管道。
天空晴朗无云,风沙也不大,这一天和其他工作日没有任何不同,唯一的区别是担负着跨境运水重任的地下水管道略有堵塞,一名最有经验的老工程师认为是管道的某个弯折段被沉积物堵塞了,所以他们要挨个检查检修口的水流排速,确认哪一处地点流速最慢,再清理其中的堵塞物。
然而年轻的工程师们工作欲望并不高。他们热得满头是汗,陷入了心浮气躁、半梦半醒的状态,检修口的流水看上去沁凉无比,他们就躲在粗壮的管道打下的阴影中,比赛谁能用嘴接到淌出的水流而不至于弄湿面颊。
突然之间,事情发生了变化。侧头张开嘴、面带笑容地望着出水口的年轻工程师看到头顶液体的流速越来越慢,逐渐从清澈透明的颜色变成了深邃沉重的黑,眼见那黏黏嗒嗒的未知液体要落在嘴里时,他猛地直起腰,踉跄着后退几步,结结巴巴地询问怒气冲冲赶过来的老工程师:
“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出水口的黑色液体眨眼间变回了清水,远方却响起了步枪子弹脱离枪膛时的哨音。
枪声慢慢密集起来,几个工程师呆愣地站在输水管道旁,看着北面的沙漠里扬起冲天灰尘。
没人会傻到以为这是在放节日庆祝礼炮。
不是,这就开战了?
哪里来的战争?
德莱顿同样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世界上最不合理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半个小时前,萨米尔宣称他利用无人机和反坦克导弹控制了海湾国家的输水管道,某海湾国家的特种部队迅速反应,但在接近战区时遭到“会动的尸体”伏击,造成了两位数的伤亡。
收到消息时,赛场上的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意气风发,对德莱顿说:“你们想要秩序?让我向您展示铁锤下的秩序。”
这里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当地政府外交政策以中立著称,默许武装组织在边境活动已经严重损害了它的国际声誉;再比如萨米尔的所作所为军事成本过高,难以和平收尾……
但萨米尔就是干了。
他的欲望膨胀到了超乎常人想象的程度,让事发经过显得极为荒诞。
很快,又过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对许多人来说就像做梦一样。萨米尔麾下的不死军团化整为零遁入山脉,向西北方向进发,与此同时,三发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坠落在骆驼赛场地的边缘,给这场再无人关注的比赛点缀上了绚烂的烟火。
“我就知道他肯定策划了个大的,否则不会突然放弃和贝都因人和平谈判!”
中途苏醒过来的A3语气激烈地对德莱顿说,“他早就计划掀起战争!放我离开,我要去联系我的上级!”
“不行。”德莱顿说。
“Fuck!”被绑起来的A3挣动了一下,问道,“李维呢?我要和他说话。”
“不行。”德莱顿更加冷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