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hiloso
那么脸上和身上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差不多会疼个十几天的伤口与淤青便也不重要了。
毕竟对雄性生物来说,帅以及战胜同性才是摆在第一位的事情。
……
再给李维一百个脑子,他也想象不到德莱顿和A3打架的场面。错过一手现场资料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幸好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回事。
李维正忙着干正事。
也不能说德莱顿和A3干的不是正事——他俩的架往大了说,那是为了黑沙的归属,为了安全局和中情局的荣誉,为了联邦的稳定而战!
但李维的工作要比这种正事更正一点。
没有A3的干扰,他顺利地摸到了机器人骑手控制室所在的走廊。前进的时间比他预估的更加漫长,因为空气的粘稠感正在加重,逐渐到了难以忽略的程度。
一路上他并未太仔细地观察周围。
主要是现代的办公区普遍大同小异,没什么好看的,这栋沙漠建筑顶多比其他牛马打工的场所更豪华一些。
值得一提的是,李维路过了两三个同样的灭火器箱,连箱体表面的刮痕都一模一样,像是一个巨大的、比走廊更宽的坚硬物体硬挤过来时划坏的。他戴着抗菌医用口罩,但鼻腔里依然弥漫着缓慢趋于浓郁的腐臭味。
走廊里干干净净,不见半点垃圾,这种足以让李维梦回犯罪现场的味道究竟是从哪传来的?
希望只是尸体。
在这个越来越玄幻的地球上,只有冰冷的不会动的死尸能带给李维一丝丝心灵上的安慰。
控制室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李维将手按在门板上时,天花板上的空调出风口发出“噗嗤”一声脆响,有透明的水珠落在了他的手套上。
“……”李维动作顿住,过了几秒钟,他做好心理准备,抬起头。
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然而出风口漏水形成的水渍的形状乍看上去像一只站立的骆驼。
错觉吗?
李维盯着水渍看了一会,把存放在行李车里的梯子展开,顺着梯子攀爬到靠近天花板的位置,用毛巾和吹风机处理干净水分,再将便携式喷漆摇一摇、精准地喷到骆驼图案上面。
管你是什么玩意,专业的清洁工容不得丝毫污点。
做完这一切后,他还打算退回去清理灭火器箱上的划痕,大不了给铁箱抛个光,然而正在这时,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推开控制室的门,震撼地问道:
“你在干什么?”
“工作。”李维不动声色地回答。
“谁让你干这些的!”老人不高兴地嚷道,“快进来,我都等你半天了,这里有几袋垃圾需要由你带走!!”
李维没动,老人一手拽着控制室的门把手,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挥舞:“来呀,来呀。”
李维略略斟酌了一下,问道:“里面的垃圾是活的还是死的?”
老人:?
垃圾还分活的死的?
不就几个外卖盒、塑料袋、和水果皮吗?
他愣了一下,转念想到了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叮嘱过的别的事情,虚心求教道:“如果是活的呢?”
李维:“要加钱。”
“死的,我保证是死透了的。”老人心想这大概就是专业人士吧,讲究忒多,不过包揽的业务也确实广泛,“你放心吧,有别人负责杀……我是说,收拾垃圾,你只要把垃圾带走就行。”
李维点点头,推着小车走进控制室。
驼背老人慢吞吞地挪动着步伐跟在他身后,脊椎隆起的弧度宛若山丘,灯光将他的影子歪歪扭扭地打在墙壁上,简直如同某种不存于世的怪物。
然而李维没有回头。
他看了看控制台上吃到一半的盒饭,问老人:“尸体在哪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尸体指的不是我,难道是你?”
汗水霎时间顺着老人的额角流淌下来。
不愧是上面请来的收尸人,从打扮到行为再到言语都这么吓人!他用袖口擦了擦汗,偷瞄着李维的脸色,干笑道:“您真会开玩笑……尸体当然不在控制室里,得等到阿勒马克图姆先生给出指示再说。”
**
另一边,黑沙议会的谈判正式开始。各个包厢的电视机上亮起视频会议的窗口,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本人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趴在他身边的金色骆驼,啜饮着从外地运来的新鲜椰子水。
他并不着急,因为收尸人发信息说她还没到场。
“有点迷路。”对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在控制室门口打了标记,现在却找不到标记的位置了。”
第78章 不就是圣妓吗(十四)
赛场上,骆驼们在人类的欢呼声中竞技,人类也在为了自己的欲望争斗。
贝都因人率先说道:“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你当年取走了黑沙,又统治议会这么多年,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萨米尔转动着他的黄金戒指笑道:“你们不与我争夺权力,难道是因为不想吗?”
石油真是个好东西。
他心想。
一座城市可以靠着它积累启动资本,一个人也能依靠像它一样的存在称霸沙漠,可惜资源总有耗尽的那天,所以转型是必然的。杜拜曾经依靠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成为了贸易枢纽,那么他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呢?
他也有着得天独厚的地方,即他和里世界的距离,比所有人都更近。
神明早在里世界降临之前便给出了预兆。
而他是唯一把握住机遇的人。
当初四个势力分走了白骆驼尸体的各个部位,其中拿走骨头的人最没用:这人是来自东南亚的人口贩子,有一年,他得罪了“法官”,因为他在法官面前大谈特谈绑架儿童的技巧,结果看似身无牵挂的法官居然有一个儿子。
为了平息法官的怒气,人口贩子被迫交出骆驼的骨头。
倒数第二没用的是拿走驼肉的欧洲军火贩。军火贩回家之后,本来要向妻子和儿女炫耀自己的奇遇,结果却没想到坨肉难以长期保存,他拿出存放驼肉的器具时,只见腐烂的血肉上面长满了凸起游动的蛆虫,碎骨间还缠着半透明的黏液,女儿被吓得嚎啕大哭,军火贩连忙将肉扔给妻子养的狗。
后来吃下驼肉的猎犬生下了几只畸形的幼崽,它们的头率先从母亲的体内钻出来,其上没有眼睛,皮肤表面覆盖着骆驼睫毛般的白色绒毛,脚掌粘连,牙床增生出两排弯曲倒钩的利齿。
军火贩只看了一眼,便将狗崽掏出来摔死。此后他精神气大减,绝口不提沙漠中的遭遇,后来他又感染了肺结核,每天佝偻着腰咳出血痰,再呸地一声吐到街边,原本年轻丰满的面颊逐渐凹陷,眼皮肿得像两只蚕蛹。
他还总是喝酒醉到大哭,逢人便说自己对不起妻子女儿,然而问他究竟做了什么时,他却一言不发。
愿神保佑他……
剩下的便是拿走驼皮的贝都因人,和拿走驼血的石油大亨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萨米尔听闻军火贩的遭遇后,认为白骆驼的遗物十分珍贵,却不是常人应当接触的东西,于是他悉心保存驼血,静待时机。
2018年的一个深夜,萨米尔梦见了一栋矗立在沙漠中的洁白小楼,有一群穿着石油公司制服的无脸人影,在布满盐晶的走廊里抬着白骆驼的棺材行进。
第二天早上,他孤身一人驱车前往沙漠,寻找梦中的地点。路过后来的骆驼赛场地时,萨米尔不知为何认定这里就是他在梦中看到的沙丘,于是他办理相关手续,联系房地产商和建筑工人,在这个地方修建了一栋和梦中一模一样的白色小楼。
然后从竣工的那天起,他便开始日日夜夜盼望着抬棺队伍的到来。没人能够理解他的执着,只有萨米尔自己知道,他有多么欲壑难填——
上一个愿望好不容易得到满足,马上冒出来的却是下一个愿望,他的财富如滚雪球般越积越多,可是神啊!他的成功与明智还没有为世人所知,这条路到底走到何时才是尽头!
2019年,法官拿走了人口贩子手里的骆驼骨,随后便很少出现在人前了。
只有每年黑沙议会在麦加朝觐季开会的时候,他才会短暂地回到沙漠中,完成他最初的承诺——在起初的七年里为黑沙议会主持公道。
2018年是他成为法官的第一年,2025年是七年中的最末一年,也就是说,今年(之前是2024,已经跨年了)将是法官最后一次做出“裁决”。
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厌恶法官已久。
但他并不打算做些什么。
《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兵之形,避实而击虚。”
法官这人,恰如城墙,萨米尔摸不清他的底细,因此直接对法官动手是下下策,他完全可以用其他手段逼得法官无计可施。
比如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没人向法官告状,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所以,他需要一个人来带走尸体…他需要一个人来带走尸体……需要一个人来带走尸体………
某天深夜,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梦见自己站在熟悉的、布满盐晶的走廊中喃喃自语,抬着棺材的无面人从他身边走过,棺材的边角划破了墙壁上的消防栓,发出钢筋掉落在泥土路面上一般的沉闷响声。
其中一个无面人转过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萨米尔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下一秒,这道人影与他脸贴脸、站在他面前!
虚无缥缈的幻影中传来了轻柔的女声:“你想让我帮你带走尸体?”
萨米尔并不害怕,反而感到一阵激动:“是的!我愿将那些死人献祭给你们!”
“我们不需要人类的灵魂。”女人说道,“你将死者交给我们是种浪费,正如黑沙放在你的手里,也是一种浪费。”
“什么意思……?阁下说的黑沙是指那些驼血?它们迄今为止的确只是被放在仓库里落灰,因为我不清楚该怎么使用。但我发誓我绝无浪费宝物的想法!您愿意告诉我它的正确用法吗?”
女人说:“等你醒来时就知道了。”
……
萨米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小白楼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睡着了。他苍老的手脚被月光晒得冰凉,头顶的消防栓上有棺材摩擦留下的痕迹。
梦里的场景是真实的。
萨米尔欣喜若狂。
回到家后,他掐死了一个男仆,将仆人的尸体埋在浸透了黑色驼血的黄沙里,认定终有一天,死者会睁开眼睛,犹如古埃及法老身边的殉葬者、或是秦始皇的兵马俑一般,成为听从他命令指哪打哪的忠心耿耿的阴兵!
后来里世界逐渐为人所知,消息意外走漏,贝都因人听说了这件事,也要过来分一杯羹。萨米尔当然不愿意,这才有了一系列的纠纷和仇恨。
**
“比赛开始了。”
驼背老人说着,在塑料椅子上蜷缩着坐了下来,他的牙齿几乎掉光了,口舌像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山洞深处卡着一口红黄相间的岩浆,每当憋不出的时候,他就会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紧接着倏然爆发出来:
“咳咳!咳咳咳!!呸!”
他把痰吐在纸巾上,撇撇嘴,对李维说:“是结核,老毛病了,放心吧,不传染。”
真的吗?我不信。
李维抬起手,将鼻梁位置的口罩捏紧。
老人没话找话:“我以前也见过和你一样的收尸人,那时我都叫他们清洁工。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咳咳咳咳……”
“我也喜欢叫自己清洁工。”李维闷声说,“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军火商,看不出来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