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层深海鳕鱼堡
“以前那样?”
没有等他说完,陈淮已经先一步出声打断了他,似乎是觉得他说的话太可笑,男生脸上嘲讽的笑意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江停时,你真的觉得我以前是幸福的吗?”
“还是说,你要我在知道真相后,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傻傻地再次进入你的笼子?”
海风咸涩的气息飘在鼻尖,江停时掌心缓缓收拢,一侧的手臂却绷紧了。
他尽可能放缓声音,不去刺激陈淮摇摇欲坠的情绪:“从前的事是我做错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
“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让别人去打扰你,你和你母亲就安心待在那里,我会安排好一切。”
话音落下,陈淮没有回答。
江停时呼吸微窒,可就在他怀抱着陈淮被说动了的希望时,陈淮缓慢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为什么?”
“我记得你说过,你讨厌失败品,无论是人还是物。”
陈淮向后退了一步,以便他能抬起头更完整地看清江停时表情的变化:“十几年前,你放我走,不就是因为我是个失败品吗?”
“我没能像你如愿的那样,成为一个听话的附属物,所以你放弃我了,”陈淮轻声说,“而现在,你又再次失败了。”
耳边的话语清晰,可江停时却快要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他沉默半晌,才紧皱着眉,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陈淮没有理他,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江停时,”男生像是真的很不解,皱着眉看他,“所以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把我留在你身边呢?”
“如果只是控制欲,那我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你这么聪明,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陈淮语气淡然,似乎非常慷慨地教他:“你只需要掌控我的情绪,让我觉得只有在你身边才会有安全感,我就会离不开你。”
“这太简单了,所以江停时,你实在没必要装成现在这副样子。”
陈淮顿了顿,看起来在思考着什么合适的措辞,几秒后才有些艰涩地形容:“给人一种——你好像爱我的错觉。”
“……”
听到那个过于陌生的字眼,江停时下意识拧了下眉。
他不习惯这样的形容,也讨厌这样奇怪的情绪。
从小到大,江停时没有听到有人对他说过这个字,因为他的母亲厌恶他,而他的父亲只将他当作家族争权的工具。
可此时,他看着陈淮黑暗中依旧清晰的眼睛,忽然想起十一岁那年他在书中看到过的一段话——“当我发觉自己在爱你的路上前行着的时候,我已经走得很远了”。
那时的江停时嗤之以鼻,他认为怎么会有人傻到连爱都认不清,随意将书摆到了另一边,认为它理想色彩太过浓重。
而安叔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并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轻笑道:“如果您将来爱上什么人,或许就能明白了。”
然而爱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太懦弱,又太沉重,江停时讨厌秩序外的一切,所以他始终认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产生这样的情感。
当时医生也问过类似的问题,江停时想,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纠结这样幼稚又愚蠢的问题?
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这样枯燥的情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江停时张口,想要避过这个话题。
可是就在此刻,他再次看见了男生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陈淮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直白而毫无遮掩地盯着他看了,每次江停时和他说话,他都会装作不经意地偏过头,以为自己没有发现他过于明显的抗拒意味。
他的耳边再次想起陈淮刚才的话。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近乎病态地将人强制留在自己身边呢?
如果是对所有物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那么他现在已经做到了,陈淮对他言听计从,并且只要他略施小技,陈淮就会像之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再次爱上他。
可江停时没有这样做。
他选择了更复杂的方法,他渴望去赎罪,去缓解陈淮焦虑而缺乏安全感的情绪,甚至可以允许陈淮脱离他的控制范围。
所以他到底想要什么?
江停时沉默地望着他,看见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在两人脚下翻滚,他的视线最终停在男生白皙的脚腕上。
到这个时候,他的脑中也不断地在想,这里太冷了,万一陈淮着凉了怎么办。
如果自己没有做出那些事,陈淮或许会撒娇似地凑到他面前,告诉他自己很冷,然后江停时就可以把他抱回去洗个热水澡。
什么都不做,他只想将陈淮拥在怀里,一起睡个好觉。
——如果陈淮也爱他就好了。
寂静的深夜中,耳边除了肆意的海浪声,似乎只能听见两人沉重的心跳声。
三十秒,短暂得连一首歌都放不完。
可江停时却在这三十秒,恍然想通了他这么多年都没能明白的事。
在爱人一晃而过,几乎像是幻觉一样的期盼视线中,江停时想,他可能还是对陈淮产生了这样懦弱而沉重的情感。
陈淮单薄得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体被他的衣服紧密地拢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江停时终于缓缓伸出手,将他小心翼翼地拉进了自己的怀抱中。
“对不起。”
“……我爱你,”江停时在他耳边轻声说,停了片刻又生疏地补充,“清清。”
这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奇怪,像是刚学会说话似的,显得笨拙而青涩。
陈淮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话和面前人的违和感太重,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江停时说出这句话的样子。
可耳边的声音无比清晰,一字一句,沉重地落进他的耳朵里。
陈淮的头枕在他的胸膛,他能感受到江停时的心跳声,在漫长的沉默中越来越快。
明明以为他已经对周边的一切都可以做到漠视,可此时陈淮仍旧无法做到对他的话视若无睹。
不知过了多久,江停时感觉到怀里的人挣动了几下,他没用多少力气,很轻易地被陈淮推开。
“——太晚了。”
曾经陈淮也这样苦苦哀求过他,可江停时依旧没有放过他,所以今天陈淮用同样的话回答。
“我已经很累了,精疲力尽,没有力气再谈什么爱了。”
过了会儿,他听见江停时的声音很低地传过来,老套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陈淮低着头,看海水漫过脚腕,他忽然觉得眼睛发酸,胡乱揉了两下,眼泪就掉了下来。
真奇怪,明明以前过得那么苦,他都没落过哪怕一滴泪,现在却这样容易。
“算了。”
陈淮随意抹了下眼泪,摇了摇头:“我也不想再怨恨谁了,如果非要说,我最恨的其实是我自己。”
“从小到大,无论是心爱的东西被抢,还是被同班的学生欺负,我都选择忍让,曾经我觉得那是息事宁人,可现在想,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的懦弱。”
“我不敢去面对现实,遇到事情永远只想着逃跑,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到你的手上,待在你为我创造的乌托邦,”陈淮抬起头看向无边的夜空,声音轻得要融入这片深蓝色的海水中,“这样的下场,也不过是我自己选的。”
“——所以我没资格再去怨别人。”
男生的声音已经染上了明显的哭腔,到最后完全哽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停时只觉得胸腔左下方的位置坠坠地发痛,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颤抖着抚上陈淮的脸,男生没有躲开,江停时才努力放轻动作,为他擦去了一滴将落未落的泪滴。
再一次,江停时伸出手,将陈淮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江停时刚才想,如果陈淮能爱他就好了。
可他现在反悔了。
——比起爱,如果陈淮能不这样痛苦,那么恨他也没关系。
“这一切全部都是我的错,”江停时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他克制着声音的颤抖,温声开口,“与你无关,陈清。”
“你该恨我的,”他说,“恨我吧。”
怀里的人终于哭出了声。
月色已经模糊成一层雾气,陈淮的手指陷进对方的衬衣里,越来越响的潮声几乎要盖过了耳畔交错的呼吸。
过了不知多久,他听见男人喊他的名字。
“陈清,”江停时顿了下,又很快改口,“不,我早就该叫你陈淮了。”
男人放开他,下一秒,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他的额头,轻得像一片立即飞走的羽毛,仿佛从未存在。
“别哭,陈淮,”江停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与海风混在一起,显得有些模糊,“你就要自由了。”
陈淮愣了几秒,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钻进他的脑海,他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对方:“……什么意思?”
不远处的灯塔光扫了过来,视线清明的一瞬间,陈淮似乎看见男人眼睫处一滴不甚明显的细碎水珠。
“意思就是,”江停时静静地望了他很久,忽地轻声说,“我放过你了,陈淮。”
第68章 离开1
回国后,江停时似乎真的履行了他那晚的承诺,陈淮没有再见过他。
他成功搬离了那个承载着噩梦般回忆的地方,可上车时,陈淮还是忍不住回头向别墅内看了一眼。
不知何时,别墅外笼罩的阴霾消散了,尖形设计的屋顶外,映着一片湛蓝的天空。
母亲那边传来讯息,她和江恒的逢场作戏终于走到了尽头,不用再继续待在那个家里扮演一个温柔体贴的夫人。
去江宅接她的路上,陈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忽然恹恹地闭上了眼。
他想这样也好,自己和母亲,总算可以摆脱过去那些痛苦的记忆,开始新的生活。
车子在熟悉的庄园外停下,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陈淮的视线从那个正对着三楼的花园处不经意地扫过,又很快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进去时,母亲已经收整好了行李,只是陈淮没想到,江恒也在。
江恒不是傻子,自己和江停时之前闹的动静那样大,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恐怕这也是江恒和母亲这样快就相看两厌的原因之一。
所以陈淮也并没打算在他面前装,但为了维持最后的体面,陈淮还是象征性地冲他点了点头:“江叔叔。”
江恒看见他,毫不讶异地扯了丝笑,眼里的嘲讽意味浓重:“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里见面,真是意外啊,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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