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新琴不及
他现在却安安静静地躺在我旁边,眉心舒展,表情放松。长睫垂落下来,随着绵长的呼吸慢慢地起伏。窗帘拉的不太紧,微弱的夜光透进来,如同极地冰屋中幽微的光,让我能够将他勉强看清。
有些新奇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摸了摸他的脸颊,我别扭地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奇异的是,我很快的睡着了。
第二天我被陈谨忱叫醒地时候,暴风雪已经停歇。窗外的世界又秩序井然地开始运转。
他告诉我,衣服已经让人准备好,正要若无其事地离开之前,我说:“陈谨忱,你昨天把我挤死了,你怎么就睡着了,是很累吗?”
他的脸上出现了很生动的尴尬,脚步顿住,站在原地,像是一种下意识,飞快地道歉:“对不起。”
“我又没怪你,我睡的挺好的。”我说,“我是问你是不是很累。”
“像前几天那种乐高停产的情况,本来你和我说一声就好了,不用专门去找来的,我换个礼物不就好了,害得你连晚饭都没赶上,真没必要。”
“我又不是那种会非要你完成不合理目标的人,不会扣你奖金。”
“我只是希望你的愿望都能达成。”
这是陈谨忱对他所有忙碌和劳累的解答。
我说:“那我现在的愿望也包含不想看见下属的黑眼圈,可以吗?”
陈谨忱很没有办法地笑了一下,说:“好。”
坐上返程的飞机是再之后一天的事情了,在抵达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接到警察的电话时,晏云杉正在第三次尝试和我共进一顿饭。
第80章
我的家是在我十岁的时候破碎的。
父亲出轨了一个omega。
场面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戏剧, 等我坐着公交车,从学校回到家里的时候, 父亲已经离开家,母亲告诉我,他不会再回来了。那时候我尚且年幼,看着母亲哭红的眼睛,感受到茫然和无措,忽然之间,生活就发生了巨变。
我一直以为我的家庭是稳固而幸福的, 父亲和母亲克服信息素的控制和家庭的阻碍,坚定的选择彼此,进入婚姻, 诞下我,作为爱情的结晶。
但事实上, 天性无法被克服,对omega信息素的需求刻在alpha的基因里, 婚姻和爱情就这样简单地被击碎了。
与父亲分开之后,母亲变了一些。仍然是爱我的,但是变得尖刻且敏感。她开始憎恶自己beta的性别,常常对我说,beta是平庸的、无用的, 没有信息素,根本不可能真的和alpha或者omega在一起,没有天性吸引的婚姻不得善终。
在我十八岁以前的每一天, 她都希望我能二次分化, 甚至相信网络上的一些偏方, 布置家里, 给我吃特定的食物,希望我能分化成omega或者alpha。不要是beta就好。
但我就是一个beta,我的长相平凡,性格中庸,不算很聪明,不具备任何alpha或者omega的特质。
我也从不希望自己变成变成alpha或者omega,不想被信息素支配,短暂的成为兽类。
理性,冷静,我希望这能够贯穿我的终身,我很愿意就做一个beta。
在这种信念中,我的十八岁到来。
一起到来的还有:我没有二次分化、进入大学、母亲重病。
这就是我严酷的成年礼。
不久后,我遇见了我喜欢的人,他是一个alpha。
和每一个alpha一样,他喜欢精致的、漂亮的、纤细的omega,最好有花香味的信息素、纯真的眼神和柔软而略长的头发。
这些词汇都与我无关。
看到他和别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我偶尔会想,如果我在18岁之前真的二次分化成omega,他会喜欢我吗?
后来我喜欢的人变成了omega。
他带着其他alpha的临时标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一个alpha,他需要临时标记的时候,会来找我吗?
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临时标记的依恋与联结是什么感觉,永久标记又是什么样的天长地久?
我永远也不会知道。
在确定这趟出差的行程的时候,我按照陆绪的习惯,为他安排了一个晚上的空闲时间,同时检索了当地陆绪可能会喜欢的地方,制作了简单地出行计划。
我预约了陆绪会喜欢的餐厅,选定了陆绪会喜欢的闲逛的地方,还订了休息的房间。
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陆绪认识的人很多,他大多数时候都会有新的安排,不过大约有8%的概率,他会选择和我一起度过这段空闲时间,我总会为这8%的概率做好准备。
但这次显然并不在这8%的幸运中。
我在替他买送给别人的礼物的时候接到了餐厅的确认电话。事实上我应该取消的,陆绪已经有了其他的安排,我也只会把这段不需要我的时间用来休息,而不是独自去用餐。
不过我的身体比我先出声,选择确认。
电话挂断以后,我见到了愿意出售绝版乐高的个人收藏家,买到了陆绪即将送给那个临时标记他的alpha的礼物。
第二天的晚上,替陆绪检查房间的时候,我看见他落在床头的,我买的礼物,已经被他拼好,非常可爱,非常珍贵。
乐高是由方形的零件拼成的,棱角很锋利,咯在手心,让人感受到疼痛。
走出房间之后,我让酒店的侍者包装了礼物,准备交给林敬,让他送给对alpha不太上心的陆绪。
林敬接到我的电话以后吞吞吐吐,声称自己还在回来的路上,但是堵车了,问能不能麻烦我去送一下。
我知道他是好心,自从我给他简略讲述了陆绪身边的人际关系,以方便他的工作之后,他就产生了不必要的误解,还对我说“陈哥我永远支持你”这种很好笑的话。我并不抱有什么期待,只觉得他很年轻也很善良。
不过我还是出发了。
车载广播播放着新闻,紧急插播的天气预报说暴风雨即将在一小时后到来。
不必要的幻想产生,在与陆绪的距离拉近的过程中愈演愈烈。
这场约会必然不能继续了,陆绪不能和临时标记他的alpha共进晚餐了。
拿着我买的、我包装的礼物下车之后,从停车场到餐厅的路上,我经过了三个卖花的铺位。
那个alpha一定会给陆绪买花,他大概率会买玫瑰花,白色的。
在第三家花铺前,我终于驻足。
想起陆绪家花圃移植的百合花,我让他为我预留了一束白色香水百合。
香水百合具有中等的香气,是陆绪喜欢的气味,同时纯净、洁白,花瓣柔软,我分析他现在会喜欢百合胜过玫瑰。
抵达餐厅的一楼,我给陆绪发了消息,大约一分钟以后,他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闻到他身上鲜切玫瑰的香气。
把礼物交给陆绪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极不理智的妄想——我想抢走礼物,想留住他,想把他带走。即将到来的暴风雪巧合到像是为我而来的、天赐的幸运,它带走占据陆绪的时间和心神的其他人,把机会交给我。
我可以吗?我可以留住他吗?一个晚上也可以。
在我思考出一个结果之前,陆绪即将转身离开,近乎冲动地,我抓住了他的手臂,叫了他的名字。
我不敢用很大的力气,但是陆绪轻易地被我拉住了。我越界的行为并没有让他生气,他转头看我的时候,餐厅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表情看起来仍旧是温柔的。
心脏跳的很快,我疑心我的静息心率已经达到120,在这种情况下,控制语言中枢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陆绪很耐心地等待我说话,连催促都是温和的,带着鼓励的意味。
在我被他鼓励,在我抓住他的手腕,触碰到他,感受到他的体温的时候,我获得了勇气,对他说出了在车上想过无数次的话。
“可不可以不要上去。”
“可不可以不要和他约会。”
“我也可以买花。”
“礼物可不可以给我。”
可以吗?我可以吗?
在陆绪茫然又宽容的眼神里,我拿走了他准备送给那个alpha的礼物。
几分钟后,我喜欢的人上了车。
他收下了我的花束,没有要回我抢走的礼物。
前往餐厅的街道像是童话故事里通往城堡舞会的长路,陆绪的偏爱是魔法,失效时间是午夜十二点。
红绿灯的短暂停留,我看向坐在我身边的人。他还是爱看窗外,手肘搭在车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什么,街道的霓虹灯从他侧脸掠过,一束又一束,如水面上的光斑,一闪而逝。
——那张总是引人注目的侧脸,在昏暗的车内显得柔和模糊,眉眼被光影切割成一格一格的静帧,是胶片电影中逐帧播放的慢镜头。
窗外是异国街头,干冷的雪夜空气贴着窗玻璃。
他的怀里还抱着我送给他的花,百合的香气沾满了他的全身,也像是某种标记。
我的标记。
在百合花香尚且留在陆绪身上的时间里,他短暂地属于我。
所以在后来,等待陆绪洗漱的时候,我冒着暴风雪,从车上取来花束,插在房间的花瓶里,让香气留存。
仿佛我没有再陆绪后颈的腺体上看到他人留下的临时标记,又或者能够假装那是我留下的。
我的,我的,今晚就好,是我的。
beta永远也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我离陆绪的后颈再近,也无法感知他信息素的气息,是什么味道呢?阳光和焦糖,怎么会有这样适合他的气味,温暖的,甜蜜的,即便是闻不到,我也在每一刻的靠近中感知到,独一无二的,属于他的和煦。
陆绪竟然说,他愿意送我信息素香水。
我知道价格对他来说从来不算什么,但是赠与一个beta信息素香水是怎样亲密又暧昧的举动呢?
他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地施与偏爱和恩惠,我应当知道他只是好心,善良地照顾一个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爱慕者的感受,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幸福的错觉。
在梦幻般的幸福中,我做出了不那么考虑陆绪期待的选择——我选择了和他一起看一场电影。
我很少有时间看电影,从很早以前,即学生时代开始,就是这样。两小时的绝对空闲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也像是一种浪费。但是和陆绪一起度过,变得很有意义,我愿意尽力抽出很多个这样的时段,与他一起度过。
和他一起看一场电影,是我从大学阶段就设想过的事情,被我列在白日梦清单中。结合舍友所讲述的,和恋爱对象一起看电影的经历和我的想象,在我脑海中被我编造。
要牵手,要靠在一起,要安静又亲密。
但我没有想到陆绪会选一部这样的电影。
暗恋,注视,难以被注意到,然后沉默的结束,又沉默的继续。
我不知道应当如何评价电影中的爱情,我尊重爱情的所有可能性。我和陆绪并没有同名同姓,我也不会画画,我不能通过写借书卡和画素描来给他写情书。
但我能够确认的是,我不可能找到,也永远不会去找一个像陆绪的人了,不会去找一个人,让我获得虚假的爱情和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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