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新琴不及
我和陈谨忱同时愣了一下,停下了交流,想起的东西想来是不约而同的。
粉饰的平静出现了破损,办公室里的气氛忽然凝滞,仍旧无知的林助理后退了半步,看起来有些尴尬,却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尽可能得体地打破沉默:“您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去重新冲一杯。”
我说:“没事,你出去吧。”
他立刻退了出去。
门重新关上以后,陈谨忱先说话了:“我没有再写了。”他向我申明,“从您来医院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有再写。”
“我没有怀疑你还在写。”我说,“我知道你不会再写的。”
“让我回来工作,您很为难吧。”陈谨忱又开始解读我的反应,“陆董没有反对吗?”
他提到陆鹤闲时,我再次感受到从胃部到喉咙轻微的痉挛。
从不欢而散开始,他已经整整一周没有任何音讯,我也更换了手机,确认新的手机里不可能再有他的定位软件。
我从未与他断联如此长久,即便是在我们矛盾最大的,我的高中时代,那时他远在国外修读硕士,我们仍然保持着每天隔着时差互道早安晚安的最低联系标准。
我明白,这次我与他之间的矛盾显然比上一次更大也更深刻,代表着底线的重建。
我们最终一定会重归于好,但其间必然会有一场涉及权力的拉锯战,先服软的人必然需要给出极大的让步,我不可能再次接受自主权的丧失,只能是陆鹤闲自己纠正自己的控制欲。
所以我只是摆摆手:“别提我哥,我现在不归他管了,他也不会来找你的麻……”
真不会吗?
“算了,他要是来找你麻烦,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陈谨忱点头,试探性地问:“是因为我的事,您和陆董闹了矛盾吗?”他少见地蹙眉,似乎在真情实意地为自己可能造成的家庭纠纷而愧疚和担忧。
“有关系,不过不能怪你。”我很客观地告诉他,希望他不要因此有负罪感,“这次我哥实在是做得太过了。”
“陆董做得没错。”陈谨忱说,“我写那样的笔记,本来就是违反法律的,他因此而生气也并没有问题,是您对我很宽容。”
“我宽容是因为信任你。”我耐心地和他解释,“我选择和陆鹤闲闹矛盾则是因为他违背我的想法,做了太多越界的事情,这两件事并没有任何联系,你也没有做任何能让陆鹤闲这样故意伤害的事情,他不是执法者,所以问题在他,你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
“好,我明白了。”在我的威胁下,他很快接受了我的解释。
我满意了一些,给了他一个台阶,说:“可以继续工作了吗,陈助理?再拖下去晨会要开始了。”
他立刻加快语速,说完了剩下的安排。
陈谨忱回到岗位的第一天,我有一种生活部分回归正规的感觉,忽然觉得他修养的四天可以被称为我工作的“黑暗中世纪”。
不是在否认林助理的工作能力,而是仍有许多习惯需要长期的磨合。
临到下班的时间,林助理手里拿着手机,推开我的办公室的门,显得非常为难,向我汇报:“花匠打电话来说,大约一小时前开始洛棠先生就一直在门口。我本来想按照您的要求,让人把他劝走,但是他坚决不离开,说是要进去拿东西,您要让他进去吗?”
我烦闷地揉揉眉心,关闭电脑,披上外套,对他说:“现在就回去吧,我来和他说。让陈谨忱也跟上,他和洛棠打过交道,出状况了他知道怎么办。”
第61章
我还记得不久前, 我绞尽脑汁寻找各种理由,恳求洛棠与我见面。
如今才过去数月, 就变成了他守在我家门口,想来拿东西只是借口,见到我才是他的目的,他的要求非常合理。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都没有想到拒绝的理由。
汽车很稳地停在门口,透过车窗,我看见抱着胸靠站在门前的洛棠, 他穿着一件龙骨蝙蝠袖的白色衬衫,外搭一件油画感的马甲,米色的针织外套搭在手臂上, 黑色的垂感长裤衬得他身形纤长,棕黄的贝雷帽被他拿在手里, 偏头看着花匠移栽白色东方百合,露出右耳的珍珠耳钉。
夕阳的光线分割明暗, 他蜷曲散落的长发一半黑一半栗,半张脸在骨骼的阴影中,像是一副厚涂的巴洛克风格油画。
我下车时,洛棠将帽子戴上,捋了捋头发, 向我靠近,在距离我两步的位置站定。
他表情矜持,但语气委屈, 问我:“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了, 是给我设置了免打扰吗?我来你公司找你他们也不让我上去了。”
“你要拿什么东西?”我忽略他的问题。
“你把玫瑰花都铲掉了。”他答非所问, “为什么种百合?百合又是谁?”
洛棠忽然很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 指着跟在我身后的陈谨忱,说:“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陈谨忱平缓地回答他:“是陆总让我来的。”
“呵。”洛棠冷笑,幅度很大地上下打量他,“还装听话的狗,听话的狗会跟踪会监视吗?陆绪,你也不怕被咬了。”
陈谨忱抿唇不语。
“洛棠。”我出声警告。
洛棠转头看向我:“你还帮他。你以为我还不知道是吧,把他带在身边是还想和他上床吗?怎么,是和他做特别爽还是这些百合花是给他种的?几天你就移情别恋了?”
停好车的林助理向门口走过来,在距离争吵中心不近不远的位置停了下来,飞快地低下头,显然是听到了什么,看起来恨不得原地消失。
“不是,没有,不是。”我否认,对他的语言攻击无计可施,也因为他的怪力甩不开他的手,只好隔着袖子反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屋里拽,“别在这里吵,行吗?”
“你还怕我说啊?”洛棠看起来更生气了,但还是跟着我的步子向屋里走,“你那时候不是说不会再和别人上床了吗?我就应该告诉所有人你是全世界最会欺骗感情的渣男!让他们都不要和你在一起!我要气死了你知道吗?你还不愿意见我!陆绪!这两天我好讨厌你!”
我没理他,只转身交代从未处理过我的情感问题,现在有些目瞪口呆的林助理:“记得保密协议。”
然后拽着洛棠大步穿过花园。
直到站在玄关,洛棠才松开我的手臂,他打开鞋柜,上下巡视了一遍,说:“你怎么把我的拖鞋扔了!”
我拿了一双新的丢给他,还是问他:“你要拿什么东西?”
洛棠睁圆眼睛看我:“你怎么还对我这么冷漠,你还没消气吗?我都不想和你生气了。只要你把你那个助理调走,好不好?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我没在生气。”我说,“我和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气话,你不要装作不记得了。”
洛棠的脸迅速地垮了下去,他盯着我,很不自然地提了一下嘴角,说:“好的,我没有忘。”
我第三遍问他:“你要拿什么?”
“有一幅画的草稿我忘记带走了。”洛棠终于告诉我,“昨天想动笔才发现不见了。”
“那你上去找找吧。”我说,“你的画室我没有让人动过。”
“……没有动过?”他重复,“你……”
我立刻掐灭他的幻想:“只是因为暂时用不到那个房间。”
“哦。”他说,没有被我的冷漠挫伤,反而接着问,“你能来帮我找找吗?好多东西,我怕我翻不到了。”
“我可以让人来帮你。”我说。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翻我的东西。”洛棠说,“你翻的话,我不会介意的。”
我尝试判断其中是否有诡计,但他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恳切,所以我想,这是我家,总不会出什么状况,就答应了他:“好。是什么样子的?”
他一边按电梯一边向我描述:“大概有这么宽。”他比划了一下,“卷起来的白色画布,我好久以前画的草图,不知道在哪个柜子里。”
话语间电梯到了3楼,他推开画室的门,闲置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洛棠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拨动门旁的按钮,电动窗帘徐徐打开。
窗外的天空已经黑沉下来,并没有多少光照亮这个尘封许久的房间。
我打开灯和新风系统,轻轻推了推洛棠的后背,说:“去找吧,你有印象放在哪里吗。”
洛棠站到画室中间,环视四周,指了指几个柜子,对我说:“我应该会塞在这几个柜子里。”
我与他分头在房间两侧的柜子里翻找,没有人说话,一时之间只有窸窸窣窣地翻动声。
我尝试在叠放整齐的画材中找到他所说的画布,同时也在疑心这幅画是否存在,是否只是他进屋的借口。
过了一会儿,洛棠忽然叫我:“陆绪,我好像看到了。”
“那你拿上,就可以走了。”我停下手里的动作。
“可是我够不到。”他说,“我怎么会放在那里啊?你能来帮我拿一下吗?”
“你拿不到我就能拿到?”我质疑。洛棠本就与我身高相仿,甚至可能比我略高一些,我并不认为我的手能比他长一截。
“你试试嘛,不行的话我就去搬凳子。”洛棠说。
我于是站到他所说的柜子前,洛棠向旁边退了半步,给我让出了位置。
柜顶确实有卷起来的白色画布,但绝对没有放在他够不到的位置,我正想质问,洛棠忽然从身后将我抱住。
我吓了一跳,他将头埋在我脖颈处,长发挠着我的脸颊,很深地吸了一口气。
洛棠的嘴唇贴着我敏感的脖颈肌肤,开合间的摩挲带来轻微的痒意。
“我好想你。你不理我的每一天,我都想这样抱你。”
“放开我。”我警告他。
“不要。”洛棠拒绝,“我很乖你也不理我,所以我不会听你的话了。我放开你,你就又要用那种一点也不温柔的表情看我,不愿意和我说话,也不让我靠近你了。”
“你的那个助理都写那种东西了,你还让他留在你身边,为什么对我你就这么绝情?你对我一点也不公平。而且,现在是你骗我更多了,你发誓你绝对不会和别人上床,结果你背叛了我两次。”
在我出声反驳之前,他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我,很甜蜜地说:“不过我不怪你了。这样我都能原谅你,你是不是能相信我爱你了呢?”
我简直无法理解他的自说自话,没有理他,只是试图挣开他,但他的力气远比我想象地大,我想起之前在他身上看到的肌肉线条,从手臂到腰腹,并不夸张,但是显然不是摆设。
“我也学过的啦,你这个姿势是劣势,不要挣扎了。”
洛棠极有技巧地卸掉了我的力气,把我很紧地箍住,接着说:“你不要这么讨厌我好不好,你以前明明很喜欢我抱你的。”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啊。你一下不相信也没关系,我可以一直证明,只要你不要不理我,也不见我。”
“还有。”他摸着我的腰,缠上来的时候像是冰凉的藤蔓,食指隔着衣服在我小腹上打转,“你就算想找人做也不要找他嘛,你可以找我的,我也嘴很严,不会说出去的。”
“我经常锻炼,还比他年轻,上次你应该很满意啊,我还记得你后来爽得都流眼泪了呀。你找我吧,我好想你了。”
我还记得洛棠不久前流着泪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样子。是觉得装可怜没有用,所以想要软磨硬泡了吗?
可惜我见多了他这样,并不吃他这一套,向他表明了我的态度:“我之所以没调走他,只是因为还没找到合适的替代者。这不代表我还想与他维持任何工作之外的关系。”
“当然,我也没有找你的打算。该说的话我都和你说过了,现在,你可以松开我,拿上你的画,离开我家了吗?”
洛棠很不满地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力道更像是嗔怪,“我不要,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坚决地拒绝我,考虑考虑嘛。我想过了,分手也是可以复合的。”
“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对你好,你不是喜欢我做的菜吗?我可以继续给你做。你可以继续对我这么不好,直到我们复合为止。”
“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再骗你了,你也不能骗我,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背脊紧绷,看见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那道光线在空气中像一把薄薄的刀。
“洛棠。”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自说自话了?请你现在立刻放开我,不然我要叫人了。”
“叫人把我拖出去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陆绪,当时是你主动和我说话的,是你追我的,你不能就这样不要我,把我扫进灰尘堆里还不够,还要把我赶出去,你这样是不人道的!”洛棠的手扣得更紧了。
“你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我捡回家了就有义务抚养照料,怎么不人道了,你以为是弃养?”
我气笑了,极为罕见的,有了失去耐心的趋势,“我觉得,不管是理由还是我的想法,又或者是我的态度,我都已经表达地很清楚了,你是听不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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