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新琴不及
他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纠结了许久,思考什么时间能给他留下最好的印象,既不显得随便而着急,又不会显得冷漠。
十天以后,三月的最后一天,我接受了他的邀约。
我起得很早,面对镜子的时候,第一次产生了焦虑的情绪。
我长得不算丑,很多时候也是能被称为好看的。过去我在外貌上花费的时间并不算多,在面对因此而蜂拥的爱慕时,甚至暗自希望自己平凡一些。
但在看见他过去喜欢的人的时候,我真心希望自己能再好看一点,最好显而易见地比那个人更好看。
我在衣柜前纠结了很久,挑中了最近新买的,我很喜欢的薄荷绿毛衣。
整理完自己以后,我推开七楼的窗户,春天的风带着轻微的暖意,吹动米色的窗帘,我注视着树荫中的车道,开始我的等待。
手机震动起来,我学习高傲和矜持,在心中读秒。
一、二、三——到二十九。
一早上的期待成功拉长了二十九秒,在挂断之前,我接通了电话。
我默念他的名字,陆绪,陆绪,陆绪。
“早上好,陆先生。”
我得到了一块草莓挞。
和甜腻的香气一起降临的,还有魔法与美梦幻化出的爱情。
我愿意扮演公主。
我愿意用等待和苦难换取爱情的拯救。
因为故事的最后,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第49章
我努力适应不合脚的水晶鞋。
按照陆绪的喜好, 我开始蓄发,纹上他喜欢的玫瑰花, 学习矜持的微笑,逐渐明白了熟悉感的来源。
我安慰自己,人总会喜欢同一个类型的人,能让他多喜欢我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若是命运无法给予我原初的偏爱,那我愿意靠模仿靠磨合,靠一遍遍小心翼翼的迎合, 成为他愿意看、愿意留、愿意触碰的模样。
搬进陆绪家的前一个晚上,我正在整理衣柜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向外看, 看见两个高个男性,看起来都像是alpha, 所以有些不敢开门,先隔着门问“是谁”。
个子更高的那个人开口了, 温声说:“我是陆绪的哥哥。”
我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站在后面的那位男人看起来像是助理,礼貌地低头,给我递了一张名片。
自称陆绪哥哥的人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打量了我片刻,微笑了一下, 弧度是虚伪的温和,叫我“洛先生”。
他长得和陆绪不太像,但是神色偶有一些类似, 不过没有我喜欢的眼睛, 笑起来的感觉也完全不同, 明明是温润的脸, 却给我一种阴冷的压迫感。
我看了名片以后相信了他的身份,请他进屋。
他站在门口没有动,神色中隐隐带着高傲和不屑,抬手指挥助理给我递了一个文件袋。
幻化出的美梦碎了。
陆绪不喜欢我,所以他在摩天轮上拒绝了我的吻。
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第二天陆绪没有来,他的助理带着人来接我。这是一个看起来规整到毫无特点,机器一般精准的beta,陆绪对他万分信赖,把我的事情像工作一样全权交给他。
我知道,后来的很多时候,送给我的礼物都并非陆绪亲自挑选,给我的“惊喜”事实上也是他助理的安排。
他们说,收获了除了爱情之外的几乎所有也能算是一个好结局。
我即将得到我过去无法触及的东西。
但是不合脚的水晶鞋每时每刻都咯着我,同时给予疼痛与清醒。
每当我见到陆绪的时候,我都在想,凭什么呢?
凭什么这样一个人会有一张这样的脸,一双这样的眼睛,轻而易举让我沦陷,让我必须一遍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告诉自己他不爱我,他在骗我。
他随时会把我抛开。
怀揣着这样的信念,我在他身边待了五年。
该轮到我谢幕的那天,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清点了所有想带走的东西。
衣服,饰品,昂贵的礼物,没有一样是想放进箱子里的。
住进这里的时候我带的东西很少,想带走的也寥寥无几。
我看着空荡荡的箱子,总觉得少拿了什么,在房间里焦躁地翻找了一个小时,终于明白了我到底想带走什么。
——我还是想带走他的心。
在知道这个扬着下巴、皇帝一样踏进我的画廊的人就是晏云杉的时候,我确信这次赢的人一定是我。
五年时间,足够我了解陆绪了。
——一个根本不懂爱的人。
轻率地选择□□的欢愉,却在精神的爱情中保留着堪称愚蠢的天真,刻舟求剑地追求着少年时代的幻像,分裂地渴望着愉悦和陪伴。
但他也极容易心软,对每一个踏入他视线的人抱持着一视同仁的善心。
这个有情又无情的人。
陆绪到底还记得多少关乎那个幻想的细节呢?无论如何,眼前这个人显然不能让他重温旧梦了,我比他更像少年时代的他,而我并不介意继续穿着水晶鞋。
我首先要让陆绪愧疚。
我戳穿了他。
然后我要让陆绪把我作为一个和晏云杉平等的人来看待。
傲慢带来的轻率让晏云杉答应了我的交换。
过程中我学习了晏云杉的高傲与刻薄,模仿得越来越自然。
我将自己抽离出来,精进我的演出,一点点用精致的冷漠、合时的情绪,勾起陆绪的愧意。
我成功了。
我所喜欢的那双眼睛终于开始爱我。
这爱很脆弱,我清楚。我用尖刻的伤害来淬炼,企图用这种方式让陆绪害怕再次失去。
我知道他喜欢来之不易的东西,喜欢那些在手边摇摇欲坠、又舍不得放开,需要紧抓才能留住的情感。
同时,我时刻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利用他泛滥的善心,将他的注意力坚固地绑在我身上。
虽然中途出了一些让我几乎难以承受的波折,但我还是在平安夜收到了期望许久的圣诞礼物,并不由圣诞老人驾着麋鹿雪橇派送,而是我所有勤勉付出应得的回馈。
整个夜晚,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我身上,歉疚、忐忑、喜爱、恋慕。
草莓很甜,我对他坦诚了一些长久逃避的感受,譬如其实我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就希望他能喜欢我,他没有觉得冒犯,谨慎而珍重地回抱了我,让我再一次因确认了他的爱而觉得很幸福。
然后我吻了他。
今天是初雪,我对自己说。但我却觉得仿佛在春天漂游。
和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时一样,头脑昏涨,四肢轻飘,被爱情的氢气吹成一只气球,仅由我的爱人牵住,否则就会升入高空。
“你要永远爱我。”
我恳求他。
恳求他给予我爱,让我免于毁灭,让魔法永远持续,我可以永远穿着水晶鞋与他共舞,忍受不适与疼痛,扮演能与他相配的角色。
但午夜的钟声敲响了。
卑鄙的、无耻的人们。一个道貌岸然,从五年前即在贸然插手、蓄意破坏;一个故作高傲,实则被拒绝还要纠缠不清、不得安宁。
我别无选择,无法再用谎言掩盖谎言,只能将丑陋的真相剖开。
陆绪眼里的爱轻易地熄灭了。
这个言而无信的骗子。
几个小时前还在对我说“爱”,答应我即使我并不纯洁天真也会喜欢我。
陆绪说出每一句话时都是那样真诚,但我明白,那仅能代表他在瞬间的确信。
我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不懂爱、没有真心的人。
真想将他的胸膛剖开,看看那颗跳动的心脏与我到底有何不同,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能体会,什么都不能明白。
真想将我的名字刻上去,在他的心脏留下永恒的印记,就算是恨也好,最好想到我就会让他感到疼痛。
——就像我想起他时一样。
我控制不住我的怨恨,为什么偏偏是我?
偌大的校园,这世界上有这么多擅长画画的人,有这么多漂亮的omega,为什么他偏偏选中了我?
给予虚假的偏爱与缥缈的幸福,同时带来幸运与诅咒。
我尖锐地攻击他,自私而偏激地希望能够主宰他的情绪,仿佛将我心中的所有痛苦与质疑发泄出来,我就能够停止爱他。
停止我不切实际的妄想,停止我无法抑制的渴望,停止做梦,停止奢望。
他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温和而纵容地接受了我的指责。
我从未见过陆绪失态,他似乎永远保持着坦然和体面,接受他人的所有情绪,好的坏的,春风一样包容又豁达,这曾让我着迷,如今却只让我更痛苦。
即便是这样一地狼藉的争吵,他仍保有理性,冷静而有条理地指出我的失态。
——显得我像一个无理取闹的丑角。
即将离开之前,他轻易地用两句简单的话语将我击碎,让我失去所有挽留的力气。
陆绪说“求婚”,也说“戒指”。
第一面即在欺骗,假装珍爱的是他。
上一篇:盐碱地
下一篇:谁家还没个奥运冠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