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新琴不及
“不会,不会。”陆鹤闲急急反驳,“小绪一点也不奇怪。”
“你说他是突然出现的?什么时候?你怎么现在才和我说?就因为你觉得我可能觉得你奇怪?陆绪你……谁说你奇怪了?”陆鹤闲反应过来就开始咬牙切齿,“你下午去了洛棠的画廊,你是不是去给他看了?是不是他说你?”
陆鹤闲初中跳了一级,高中跳了一级,二十岁拿满奖学金从首大金融系光荣毕业,我怀疑他的智商超过150,这个世界上没有能瞒住他的东西。
“我……是。”我说,“你……别骂我。”
“你……”陆鹤闲的手又按住了我的后颈,按着我就要来扒我的裤子检查,他很凶地问我,“你怎么这个点就洗了澡,陆小绪,你跟哥说实话!你怎么能告诉他?你和他做了什么?”
“没有!”我立刻自证清白,“我就让他看了一下,他讨厌我,怎么可能……”
陆鹤闲好像更生气了:“你就这样直接给他看?告诉他你变成了omega?他要是和别人说怎么办?你应该第一时间和我说,哥带你去看医生,哥帮你想办法。”
“这本来就是我的报应。”我解释了我的心路历程,“昨天我和上天许愿,说我做的错事太多,我想到此为止,得到我应有的报应,然后让洛棠重新爱我,让晏云杉不要讨厌我,我没想到这会应验。所以我想让洛棠看看,看看他会不会爱上我……但他没有,他说我变成omega,变得这么奇怪,也不能随便和人上床了,他很开心。”
陆鹤闲好像要哭了。
他终于放过了我,在我身边坐下,沙发一沉,我自动向他那边坍塌。
陆鹤闲揽住我的肩膀,我顺势靠在他的颈窝里,妄图从他的气味中间找到落脚点,陆鹤闲不喷香水不抽烟,他身上只有很清淡的薄荷信息素味,很干净很熟悉的桉树薄荷,让人闻到就觉得心安,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陆鹤闲的下巴搭在我的头顶,他缓慢而有节奏地拍着我。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哑,“是哥哥没管好你,和哥哥去看医生好吗?很安全的,哥只是想确定你是健康的,好吗?变成omega也没关系,只要健康、信息素稳定,也不会影响太多生活,只要准备好抑制剂,注意保护自己就可以,好吗?不奇怪的。我们现在去看医生。”
我点点头,用头发挠他的下巴。
然后他载着我去陆家的私人医院做了全套检查。
我坐在长椅上等陆鹤闲,他正在和医生交流。我合理怀疑他一直把我当小孩或者他养的小狗,因为他每次带我上医院我都插不上一句话。
陆鹤闲现在又恢复了他游刃有余的模样,走到我跟前把我的头发揉乱了,他又在我面前蹲下,仰头面对我。他生的和他母亲很像,一双无害的杏目,皮肤冷白细腻,但是轮廓锋利,下颌收窄,到了嘴唇却丰润,锐和钝在他的脸上精妙地组合,画出一张无关性别的美人面。
这个角度,他钝感的眼睛占据了我绝大部分的注意力,不凶,是个温柔的哥哥。
陆鹤闲两只手拢住我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有些用力地抓握着,“小绪,你愿意当omega吗?我知道你可能有点难接受,但是你知道的,变性手术……风险很大,也很难找到合适的移植腺体,恢复期很长,也很痛。omega是会怀孕的,你的生殖腔……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没有,但是也有二次发育的可能性。如果你不想怀孕,我们可以之后做单独的避孕手术。你当omega也没关系,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omega,如果真的要对外公布,我们可以说你二次分化了,虽然很迟,但是世界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案例。小绪……”
我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事,我可以当omega。”
比起死无葬身之地,当omega善莫大焉,我向来很能调整心态,反正我已经打算从此以后为洛棠守身如玉,这个秘密应该能保守到天荒地老——吧。
陆鹤闲小心地看着我,和我呵护他一样,他也很呵护我。我反握住他的手,冲他露出一个不算笑的宽慰表情:“哥,我没关系的。我接纳我自己变成这样。”
其实道理很简单,不爱我的洛棠不会因为我变成omega就爱我,爱我的陆鹤闲不会因为我的变化而收回他的爱。
我也爱我自己,所以我接受上天给我的报应。生活的奥秘就是谁都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而我能做的就是接受一切安排。
陆鹤闲也回应似的扯了扯嘴角,他倾身,柔软的嘴唇触碰了我的手背。我弯下腰,用我的额头贴住他的额头。
这一刻我们好像回到了八年前,养父去世的那天晚上。那时候我刚满十八岁,生理上成年,心理上却还是生活在父兄庇护下的孩子。
而陆鹤闲呢?整个陆家突然交到了他手里,无数的工作等着他,悲痛尚未平息,各种手续已经送到了他的桌上。我们在殡仪馆的长椅上互相倚靠,他说他会照顾好我,让我不要担心,只管好好读书。
我说,我以后会尽量不闯祸的。
我和我的兄长额头相贴,竭尽全力让对方感受到被支持和被依靠,我用力想“你不是一个人”,妄想脑电波能跨过阻碍传播到陆鹤闲那里。我们本就是两棵缠绕着长大的树,从我的八岁,他的十四岁开始。
陆鹤闲说:“宝贝,要保护好自己。”
我说肯定的。
他和我开玩笑,说让我一定要小心,他不想我变成未婚妈妈。
我知道他只是在焦虑,但我觉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于是我给他来了一个头槌。
他捂着额头,笑着站起身。陆鹤闲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像个大学生,特别嫩,我感觉我能当他哥。
第5章
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腺体贴和配套的药膏,让我注意保护新分化的腺体,在发痒等不舒服的时候使用。还提醒我最近一周不能有标记行为,如果有了一定要涂了药以后贴腺体贴。
陆鹤闲问我自己行不行,我说我肯定可以,他才放我回家。
我看了看表,说:“很晚了,你也在我那里休息吧。”
老宅离这里很远,现在已经快十一点,我不想陆鹤闲折腾。
到家之后我给我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给陆鹤闲倒了一杯冰水。
——陆鹤闲不碰酒精。
过了一会,他披着浴袍走出来,微长的头发湿淋淋地垂下,半掩住他的眉眼。
我其实是想找我哥谈谈心。
他问我和洛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你前五年也没多喜欢他,怎么现在就非他不可了?”
我闷了一口酒,说:“我不知道。”
“那晏云杉呢?”他问我。
“我不知道。”我说,“我只是觉得他变了,他和高中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了,还变成了alpha,你见过现在的他吗?我差点没认出来。”
“还喜欢他吗?”
“不知道。可能是不喜欢了。”
我酒量很好,很容易微醺但是很难喝醉,我的表达能力会在酒后得到极大的提升。我忽然有很多话想说。
“哥,我和你说过,晏云杉走之后我一直想着他,我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就这样丢下我就走,连一句话都不说。我做梦都常常梦到初高中的时候,我和他一起上课,他教我题目题目,我在画室看他画画,在手腕上帮他带一根皮筋……”
“后来我追洛棠,是因为我总想找回那些幸福的感觉,他和晏云杉好像,看着他我就感觉到幸福,我以为是因为我还喜欢晏云杉。但是我那天在机场又见到晏云杉的时候,我发现我看见他,那种幸福的感觉并没有出现。一点也没有了。”
“晏云杉和我记忆里的小玫瑰一点也不一样了。”
我给出了我的论断。
陆鹤闲拢了拢浴袍,他白皙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里像珍珠。
他说:“傻狗,你在刻舟求剑。”
我文科很差,初高中我就靠理科过活,大段的文字让我发慌,这样的成语比喻我当然也听不明白,所以我茫然的看着陆鹤闲,等他给我解释。
陆鹤闲却没给我解释,他接着说:“那要是有一天洛棠也变了,变得不像你的小玫瑰了呢?”
“不会的。”我说,“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我的小玫瑰。”
不然我也不会费劲金钱精力去追求他。
陆鹤闲摇头,我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心里骂我傻,他总觉得他比我聪明,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我就不喜欢他嫌弃我。
我在桌子底下踢他,刚碰到他的大腿,他两腿一和就把我制住了。
“别闹腾了。”他说,“你怎么精力这么旺盛。”
陆鹤闲应该是有点累了,他是个完美主义的工作狂,好不容易下班了又被我吓了一大跳,检查的时候他跟了一路,现在被我拖着当心理咨询师,我还是个听不懂他的话的傻瓜。
当我哥确实挺不容易的。
我收回了架在他腿间的长腿,闷了剩下的酒,感觉脸有点热。我应该也是累了,喝了这么点就觉得昏沉。
我托着头,看坐在对面的陆鹤闲。我哥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问:“那我呢?”
没头没尾的,但我听懂他在问什么,我冲他傻笑:“我永远喜欢你,你可是我哥啊。”
陆鹤闲牵了牵嘴角,看表情大约是又在腹诽,他狠狠戳了一下我的酒窝,莫名其妙像是在发泄什么,然后拍了拍我的头,说:“去睡吧。”
我变成了omega,日子还是要照样过,留给我调整的时间并不充裕,再睁开眼我又是有公司要管的霸道总裁。
我爱上班。
因为前一天的折腾,第二天我极为罕见地迟到了半个小时,还好我不需要打卡。陈助理给我发了今天的行程,晚上有一场慈善拍卖会要我出席。
这个行程早就订下了,因为两月前我了解到晏云杉会出席。现在我已然醒悟,却也不能临时毁约。
参与拍卖会的来宾每一个人都要拿出一件藏品,原本我准备的拍品是洛棠送给我的一幅画。这次的来宾非富即贵,出的价绝不会低,我再举几次牌抬抬价,价格一定非常可观,两个月前我选定拍品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觉得我这是在给洛棠抬身价。
但我现在舍不得了,我还记得那时候洛棠拿着画,柔顺地看着我,说这是他画了好久送给我的礼物,想让我挂在公司的办公室里。
我不懂艺术,但我有钱,我办公室里挂的都是真金白银拍来的艺术大作,洛棠的画和他们比起来,总归差了些档次。我敷衍着收下了,让陈助理收到车里带到公司。
现在洛棠不会为我作画了,这是他送我的最后一幅,最后一件带着爱的礼物,我仍然不想将它挂起来,我只想把它藏起来,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在我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想象他作画时,柔软的脸颊侧面垂落的卷曲发丝,在涂抹中颤动的睫羽。
我让陈助理去我的藏品中间取一件拿得出手的珍奇玩意,他发来几张价值合适的备选项照片,有古董艺术品、珠宝首饰、不记得名字的画,大部分我都还挺喜欢的,有点舍不得。
我的目光停留在最新发来的那个胸针上。钻石围绕着中间那颗硕大而深邃的蓝宝石,组成孔雀羽毛的形状。四年前我从一个私人收藏家手里以天价买下它,因为那颗蓝宝石的颜色像极了晏云杉的眼睛。
晏云杉的母亲那边有斯拉夫民族的血统,到了他这一辈,遗传到的异域风情并不多,最明显的特征只有那双眼睛,浓郁到过分的蓝,深浅随着光照不断变化,折射出不一样的光泽。
我曾将那双眼睛视作毕生守护的珍贵宝石。
我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件完美的重逢礼物,却事到如今都没机会送出去了。
蓝宝石安静的躺在我的手机里,孔雀羽毛华丽矜贵,随手一拍都流光溢彩。
其实再闪耀的再昂贵的宝石,除了观赏性之外,也不过只是冰冷的石头。
我告诉陈助理,就它了。
第6章
宽阔明亮的大厅里,巨型水晶吊灯折射出光彩。名流佳人们裹着光鲜的外壳,蝴蝶似的四处飞舞。
侍者为我送来香槟,我的目光扫过人群,悲哀的发现,我还是拥有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晏云杉的能力。
用了六年养成的能力,竟然十年也没有退化。
他靠在白色的钢琴旁边,半阖着眸,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入口,像是寻找,又像是随意选择在这里放置了目光。
我分不清,就像我分不清曾经他究竟是中意我,还是随意的选择了我作为他的玩伴。
我注视他的时候后他也在注视我,隔着来往的人群。
他回国的前两个月很忙,我让陈助理向他预约过无数次行程,最终在第一个月的末尾约上一顿匆忙的晚饭。
那天我做了精心的布置,包场了以前他最喜欢的法餐厅,把甜品换成了城北那家他喜欢的蛋糕店。
那家蛋糕店之前因为经营不善险些歇业关门,现在也被我买下来了,因为我曾经希望留住所有他喜欢的东西,所有记忆里那些。他可能留恋的事物。
我认真做了打扮,穿了最适合我的那套西装。我长得很帅,洛棠说过他觉得我穿正装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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