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枕孤舟
少时的朝闻张扬高傲,行事无忌,如夏日烈风一般,仿佛世间没有可以困扰他的东西。
八岁筑基,十岁结丹,十五岁时创出六十四式孤鸿剑谱,一时风头无两,惊才绝艳。
十六岁时入无渡海取得千年陨落的剑仙留下的无双神剑,于同年大比中一剑光寒,从此神剑不再是剑仙的神剑,只是朝闻的第一秋。
——此是千秋第一秋。
他曾经以为自己还会有无数的百年风流。
但他看错了人,信错了人。
明虚子修为修为停滞已逾百年,寿元将尽。从前游历之时,他从一本邪修功法上得知,若以先天剑骨重塑,辅以秘法吞噬其本源,不仅能突破桎梏,延寿千载,甚至有望触摸飞升门槛。
朝闻简直就像命运赐予他的登天梯。
每当朝闻于论剑台上引动九天雷音,第一秋的剑光照亮整个天衍宗山门,引来万众仰望与赞叹时,明虚子枯坐在高台阴影里,感受着体内灵力如沙漏般无可挽回地流逝,心中那点淬毒的念头就止不住地升腾作乱。他看着自己精心雕琢的绝世名剑,想到朝闻结婴之时,目光控制不住地从欣慰转向审视,最终沉淀为一种冰冷的、看待绝世宝材的贪婪。
于是十年前,他设计外出历练的朝闻与他的同门师妹林双遥,让二人被妖兽冲散。明虚子原本是想将朝闻掳至附近山洞之中,以自己多年淬炼的邪魔法器剥离剑骨,再嫁祸给魔修,却不料朝闻的剑骨纯粹和反抗意志之强远超明虚子预料。更让人意料之外的是,剑骨尚未完全剥离,就引来了前来寻找朝闻的林双遥。
林双遥在巨大的震惊中,一时不察,被明虚子一剑穿心。朝闻强行爆了半颗金丹才突破明虚子设下的禁制,但为时已晚。
“他废了我的右手,而我亲手杀了他,为阿遥报了仇。”陆聿宁的尾音很轻,好像此刻只要来上一股风,就能将他的声音、他的人一同吹散,“师尊与阿遥的魂灯同时熄灭,宗里派人来查探,可我已经动不了啦。”
“那天的风很大,吹得人很疼,我没有力气再拿剑了。”陆聿宁顿了顿,这些年埋藏在心中的苦恨与委屈吐出,嗓音里都带着压抑的哽咽,“柳随风追了我半里地,许是没能想过强弩之末还能有这样的气力,还是让我找了个破绽逃了……等我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栖霞山中的遗府,里面的阵法保了我一命,我便借着里面留存的典籍,重新布置了阵法。”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
如果他信仰的“道”是虚假的,那他过往的追求、他存在的价值是否也毫无意义?
朝闻想不明白,就像他再也拿不起的第一秋,再也使不出的孤鸿剑法,同样的,他也再找不到自己的剑心与道。
晏无咎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朝闻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举起手中的酒壶,想要再喝一口,可眼眶里积蓄着的泪却控制不住地滑落,坠进了幽深的酒中。
“你会相信吗?”朝闻喃喃自语了一句,又嘲讽地笑了起来,“大概是不会信的,师尊他生前光风霁月,谁都不会信的。”
“就这样罢,待你寻到了云水针,我们……”
话音未落,晏无咎毫无预兆地抚上了他的脸,手中的酒壶滑落,砸在柔软的草地里,朝闻的上半身被迫后仰,双腿之间也被晏无咎的膝盖强势地嵌了进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双温热的唇舌便落在了他的脸颊,随后温柔的吻轻轻贴上他的唇。
“我信的。”
而比起戏内的朝闻,戏外的陆聿宁更是震惊得难以言表——
裴砚又在干什么,不是说好借位的吗?
第67章 怎么哭得像只花猫似的
此刻双唇好像成了陆聿宁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 温热的痒意向外散开,他紧绷的小腹都止不住地抽了抽。
戏内的朝闻一时愣住,仰着脸茫然地看着一触即离的晏无咎, 而在戏外,由于顾雪声没有喊“卡”, 陆聿宁也不敢停,只能按照剧本继续硬着头皮往下演。
裴砚抬手把他杂乱的碎发拨到耳后, 说:“……是我失态。”
旋即,他退开半步,暖光在侧脸投下摇曳的影,喉结在阴影中微微滚动了一下,他似笑非笑地说:“但这一路,我的目光未遮掩半分,阿闻这般聪明, 想来应该发现了我对你的欲|望。”
晏无咎就这般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渴求, 朝闻在怔忡间酒意翻涌, 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 目光却空荡荡的,没个定点,不知看向何方。
半晌,他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角,轻飘飘地开口:“首座心中所求之人……是何时的朝闻?”
朝闻的心思很好猜,像陆聿宁一样。疫村之后他与晏无咎早就没有这般生疏的俗礼, 亲近时去姓喊名也是常有的事,他如今喊起“首座”,多半也是存了三分气性。
“我求十五年前的惊鸿掠影, 少年剑修救我于魔修之口的那份恩情。”晏无咎说道,“亦求静水村中,你为垂死孩童哼唱的乡谣小调与一剑破障的半身残躯。”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一边说,一边在回忆着什么,神情之中满是柔和。
陆聿宁不知道这些情绪里掺杂了几分真,几分假,整个人好似回到了昨天下午,听着裴砚在耳边给他细数自己的记忆那般,一时之间心跳得乱如擂鼓。
“……原来如此。”
见他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迷糊模样,裴砚将酒壶从他的右手中抽走,指尖缓缓地摩挲过他的旧伤,一字一句地问:“阿闻,我再问你一次,你的伤,疼吗?”
陆聿宁眨了眨眼,不知道是受他关切的语气所感,还是别的原因,眼里蓄着的水光闪了又闪。
“……疼的。”他沙哑着声音说。
但刚一说完,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剧本里没有这段。
剧本中应该是他沉默片刻后,踩着晏无咎落在草地上的光影,依旧状似无所谓地说: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但陆聿宁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勾动了什么心思,还是在裴砚的诱导下入戏过深,鬼使神差地就想替朝闻将他这么多年的委屈悉数告知。
半副剑骨,硬生生从血肉之中剥离,浑身的骨肉都像是要被熬化了,熬成铁水。自小一同长大的师妹惨死眼前,明虚子的那一剑撕破所有的自欺欺人,与从前教他时分毫不差。金丹已毁,经脉寸断,一到阴雨天寒气仿佛就要顺着旧伤往他的骨头里钻,只能借着几口薄酒麻痹自己的感官。
这些苦痛他想不明白,更不知道该与谁人说。世人皆知明虚子端方清正,对他这个徒弟更是疼爱有加,无凭无据,所有真相都会变成无端攀咬。
更何况朝闻也接受不了旁人知道真相后怜悯的目光。
可朝闻并非坚不可摧的山石,他前半生顺风顺水,一朝历经师长背叛、师妹惨死,少年时引以为傲的天赋尽作枯骨,如何能不在晏无咎的绕指柔中化作悲恸的控诉?
于是,出乎陆聿宁意料的,顾雪声仍旧没有喊停,裴砚笑着问道:“那还要我再为你吹吹吗?”
这句也是他自己乱加的词。
大概是陆聿宁已经打破了原有的走向,裴砚只能顺着他的逻辑继续弥补,两个人都开始自由发挥起来。
“首座的技术很差,这次就不必了吧。”
裴砚不怒反笑:“那怎么办,阿闻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陆聿宁竭力后仰,想要避开他的气息,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困了,想回去了。”
于是剧本再次拐了回来。
裴砚的掌心附在他的腕内剑伤上,用体温暖了又暖,半晌之后,才拿起他的酒坛,问道:“走得动吗?”
陆聿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裴砚在他身前蹲下,满脸醉态的陆聿宁歪了歪头,犹豫了半晌,还是爬到了他的背上趴好。
日头浓烈,灼灼的阳光透过茂密树叶的间隙倾泻而下,凉爽的山风吹不走空气中的燥热。两人的戏服皆是层层叠叠,前胸与后背的炙热温度交缠在一起,陆聿宁贴在裴砚脖颈边上的胳膊很快就变得黏腻起来。
但意外的,他却并没有半点反感与难受。
裴砚走得很稳,托着他大腿的手稳稳当当,陆聿宁的胳膊随着他的动作慢悠悠地晃,似有若无的信息素包裹着他,冰凉的薄荷气息极大程度地缓解了空气里的热意。
他疯疯癫癫地唱了几句短调,惊起林间一树鸟雀后,又痴痴地笑了起来。
晏无咎侧过头去,悄悄打量着他,好似从那双熠熠的眼眸中,窥见了一点旧时光景。但很快,朝闻就好似真的醉了,犯了困,倒在晏无咎的肩膀上,一声不吭地睡了过去。
光影婆娑,山风猎猎。
陆聿宁把脑袋埋在裴砚的颈窝,仗着镜头拍不到,偷偷地蹭着裴砚的腺体又吸了一小口。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道具组在他的酒壶掺了假酒,不然他怎么也会有些醉,整个人晕乎乎的。
……
这段拍完,顾雪声心满意足地打了板。
在监视器后看回放时,场务和副导演恰巧经过,被屏幕上那个特写的吻惊得驻足了好几秒,忍不住地调侃:“哟,这一条还拍得挺真情实感,我们朝闻和首座就这么水灵灵地亲上了?”
陆聿宁刚从裴砚的背上下来,冷不防听了一耳朵,几乎是立刻就要冲过去解释,可脚上不知道是被什么缠了一下,猛地一晃,裴砚顺势扶了他一把,声音低低的:“小心,别摔了。”
比拍摄里听起来还像是情人的温存低语。
陆聿宁原本还想着裴砚不按约定、自己不按剧本,两厢扯平了,这事就算了,不扣他分了,但现在却突然特别后悔。
他咬牙切齿,想说:你借位借到狗肚子里了是不是?谁让你真亲的?
可话刚到嘴边,裴砚就毫无预兆地抚上他的脸,指腹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
陆聿宁被他这个动作搞得不明所以,鸡皮疙瘩顺着脊椎起了半身,脸上的热度更是直接窜到了脖颈。
“干什么?”
“怎么哭得像只花猫似的。”裴砚揶揄着,又用手指揩了揩他的泪痕,“怪可爱的。”
陆聿宁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张海獭表情包,只是搓他脸的不是自己的手。
他被裴砚这一句话气得半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化妆师已经挤开了裴砚,准备带他去重新补妆,他再想要去质问,则显得太过小题大做。
拍戏嘛,不经意的触碰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说他早在接戏前就已经知道了剧本的尺度,被这么纯情地碰了一下,就要大张旗鼓骂骂咧咧,岂不是显得他大惊小怪,像个未经人事的笨蛋一样?
他在化妆镜前气鼓鼓安抚好了自己,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裴砚扣个十分以儆效尤——
十分好像有点多了。
扣五分吧。
陆聿宁重新给裴砚记下了第三百九十八条罪名。
……
《剑回》拍得顺利,只是六月的天气在室外多待一秒都是煎熬,更不用说他们时常还要在大太阳拍戏。
每每顾雪声一喊“卡”,陆聿宁总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休息棚里最大的风扇,以拯救自己马上就要被烤熟了身躯。
也因此,他的各种跑姿被几百米开外的站姐们制作成了十八宫格,传播于各大平台,不知逗笑了多少人。
但陆聿宁对此倒是接受良好。
这种话题比不上他和裴砚的同人文带给他的震撼大。
不过饶是陆聿宁自认是个身经百战的成年人,绝对不会再为裴聿鸣鸾超话里的那些灯红酒绿浪费一点情绪,但在小号上刷到那些个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同人文和同人图时,他多少还是有点心如死灰。
但还是十分佩服这些粉丝的产出能力,对比起来陆聿宁感觉自己写歌的都只能算摸鱼。
《剑回》的定妆照发出那天,他和裴砚的cp超话就猛涨十万粉,开拍的大半个月,超话热度每天都高居榜首,在各大站姐的精心努力下,粉丝量更是以一种诡异的增速肆意增加。
尤其是,他和裴砚的那张亲吻图,莫名其妙地流传到了微博上后,陆聿宁每天都要收到无数条诸如“兄弟你终于还是要对裴砚真香了”的慰问,以及目睹各个角度、各种大小、各种姿势的二创图片时,真是恨不得一把火点了全世界。
不过好在,没过几天,他终于得到了一条稍微令人舒心的消息——
在经历了前期漫长的审查之后,他和郑林夕那点子屁事终于可以立案开庭了。
陆聿宁把这事全权委托给了林听絮为他请来的律师以及他的靠谱经纪人,自己则是躲在片场的阴凉处,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打着吃鸡游戏。
旁人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只有陆聿宁知道自己有多焦躁。
偏偏裴砚被他的助理喊了出去,连吸口信息素冷静的机会都没给陆聿宁留下。
这么一想,陆聿宁就更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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