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芥子不闻
谈话结束,谢谌起身,顺带拿起桌上的手机。
屏幕感应亮起,显示37个来自烦人精的未接电话。
“……”谢谌嘴角抽搐一下,敛好神色,朝张茹温和笑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有事请随时联系我。”
张茹将人送到门口,看着谢谌和随行的高个男人离开,目光深沉,低缓沧桑的声音响起,“我真替你觉得不值啊……”
“你再打那么多电话,我砍死你。”谢谌回拨电话。
“我要是死了,你照片发给谁?”
“洗出来,烧给你。”
“好像也可以,没有收到就半夜去找你。”
电话被无情挂断。
周言晁放下手机。
短短几天,他收到了几十张照片,但质量堪忧,没有对焦的、角度奇怪的、曝光强烈的、画质模糊的……
谢谌不知道,在这个40平米的房间,有一小块区域叠上了他随意拍下的照片。
面朝镜头,不悦也好,烦躁也好,愠怒也好,冷漠也好,与曾经写满哀愁的脸不同,它们吸附着周言晁的目光。
被定格的瞬间,在灼热的注视下苏醒,在眼瞳中流转,镜头下的人更为鲜活。
周言晁安静伫立在墙前。
他轻抚照片上受伤的腺体,试图感受皮肉的崎岖。
第47章 是个好鸟
临近八月, 谢谌并没有接近真相而舒心,反而愈发烦躁。他试过停药,但适得其反, 深夜腺体开始毫无征兆地疼痛,汗水洇湿床单。他像坏了的水龙头,哗哗的流, 最后妥协地翻身胡乱翻找药。
胶囊随水入肚,玻璃杯被搁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声响。
嘀——
靠近阳台的洗衣机开始运作,脏了的床单、内裤和睡裤在里面翻滚着。谢谌换了一件露膝盖的运动裤, 光洁的小腿在地板上被暗光勾勒出似竹竿的长影。
他摸了摸腺体,推开平滑式玻璃门, 撑着阳台的栏杆, 在热风中眺望远方。
直到身体感受到燥热,才准备回屋, 一想了已经过了十二点,又回卧室把手机拿了出来, 打开相机。
手机检测到环境昏暗,自行启动补光模式,刺目的白光迸发而出, 谢谌半眯眼的模样就这么被定格。
他才不管什么美感,直接发给了周言晁,随后迈步回房间。
掌心传来震动。
【烦人精】:还没睡?
谢谌回复:嗯
【烦人精】:为什么
【谢谌】:心情不好
他才不会说是因为停药, 下面流水流得夸张, 半夜爬起来洗裤子。
【谢谌】:你不睡在干什么
【烦人精】:在这个房间
谢谌一看就知道是哪个房间。
等等,那个房间别说床,连个软垫都没有, 三更半夜不睡觉,呆那儿干什么?
随后,谢谌脸色骤变。
【谢谌】:?你没睡,不会是在对着我的照片打飞机吧?
对面没回。
【谢谌】:喂,停手,回我消息
谢谌隔着屏幕也不能砍掉对方的手或者屌,最后只能无能恼怒,敲出四个字:祝你鸟烂
十几秒后,对面回了。
【烦人精】:[视频]
视频封面就是一只右手……
“……”谢谌忍着恶心点开。
视频里的手如本人一样清瘦,腕上戴了一个表,薄薄的皮肉包着骨头,指甲修剪出漂亮的弧度,紧贴着游离线,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翻转一面,掌心干干净净,并没有任何粘稠的液体。
镜头调转,猝不及防地对准裆.部,人正盘腿坐在钢化玻璃上,将衣摆撩起,展示裤子拉链处,口也封得严严实实的。
再放远景,扫射四周,钢化玻璃上空无一物。
整个房间从头到尾存在的只有周言晁和谢谌的照片。
视频内,周言晁从头到尾一个音都没发,却证明了他并没有对着谢谌的照片自.慰。
谢谌默默撤回他的那句祝福语。
【烦人精】:就撤回?没什么要说的吗?
【谢谌】:额……是个好鸟……
【烦人精】:有时候真想把你拉黑
谢谌腹诽道:这句话该我说吧。
【烦人精】:但想想,还是觉得算了
【烦人精】:那样我就收不到你发的照片了
谢谌:“……”
谢谌吐槽:你大晚上不睡呆那儿干什么。
谢谌并不会因误会对方而有什么强烈的歉意,他仍旧把错归于周言晁。如果周言晁不做这种事又怎么会引起他的误会。
【烦人精】:不想睡
【谢谌】:你今天心情不好
【烦人精】:不,很好
对方没再回复。
周言晁放下手机,保持原来的盘坐姿势。他垂头,指尖点在玻璃上,慢慢描摹着照片上面容的轮廓。
房间没有窗户,不见天日,铃声唤起手机屏,上面显示的时间宣告白昼早已降临。周言晁一夜都没合眼也状态如常,他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作息。
他才接通陌生来电,甚至没来得及将手机放到耳边,那头就传来嘹亮的谩骂声。
“周言晁,你这个白眼狼!”
“……”
“父母的忌日都不来上坟。你还算是我们周家的人吗?你要是不想承认自己身上留着周家的血,就把所有属于周家的东西交出来,然后滚得远远的!”
这群亲戚总是这样,不管做什么总能扯到让周言晁净身出户上。
周言晁的父母死后,周言晁成为家族唾弃的不孝子。周家念旧俗,流程有哭丧一环节,但周言晁一滴泪也落不出来,看见棺材还在发笑,看得所有亲戚脊背发凉。若不是警方查看了车内记录仪,众人一度怀疑这对夫妇是死于亲儿子之手,毕竟周言晁早在7岁时就试图杀死他的父亲。
他们不敢逼疯子哭丧,万般无奈,只能由血缘关系较近的人代劳。
钱纸飘洒,唢呐吹唱,鬼哭狼嚎,白烛残喘,夜深人静,独子守灵。七日后火化,骨灰盒沿着蜿蜒小路被送上山,埋进了周家的风水宝地。
送葬队伍以周言晁为首,死者为大,就算再见不惯周言晁父母的亲戚也纷纷下跪。
周言晁则成了特例。
他笔直地站在坟包前,只说了一句,“这下你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所有人大惊,这才知道周言晁把他妈的骨灰偷了。他们费尽心思寻找,始终一无所获。
没人知道周言晁把骨灰藏哪儿了,或许早就深埋于地,或许早就飘洒于海,久而久之,也就只好作罢。而他则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周言晁面无表情地任由电话那头抨击,等对方停止批判,才开口道:“那里只埋了周泽铎,我不去。”
谈及逝世的双亲,别说掉眼泪,他连最基本的伤感都没有。
“你父母那么恩爱,怎么就生出你这个拆散他俩的孽障。你知道传闻怎么说你的吗?说你杀父夺母!鬼知道你把你妈的骨灰藏哪儿去了。”
“是啊——鬼知道。”他语气悠扬,“你要是真的好奇,那你就去死。”
“你!我们家就怎么有你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见不惯,你可以改姓离开周家。”
“你反了你!怎么不你改啊!害死爹妈的崽种。”
周言晁不再同他争论,挂断了电话,倒在玻璃板上。他捂嘴,咯咯笑声从指缝溜了出来,像极了精神失常。狐狸眼笑成弯月,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显得格外瘆人。
这好笑的亲戚。早晚有天玩死他。
人死了为什么非要哭?
周言晁不理解。
父母的忌日对他而言是一个最值得举杯欢庆的日子,他为双亲的死亡打心底欣忭。
他不理解常人,常人对他亦是如此。
往后几天,谢谌再也联系不上周言晁,即使漏发一张照片,对方也没再向他反馈。谢谌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多问,他这人甚至毫无契约精神,仗着周言晁不回,发送过去照片的数量也逐日减少。
少了烦人精的清净日子,谢谌还有些不习惯,有时做了什么事他下意识就想打开相机,不是分享欲在作祟,这或许可以理解为一种身体记忆。
谢谌不认为周言晁放弃了自己,并且坚信过不了多久人就回来继续烦他。
这个念头,在他自己看来都总觉得多少有点儿恃宠无恐,忍不住自嘲,人生中第一次被坚定地选择,居然是来源于一个变态。
但很快,谢谌就无心关注拍照的事。
他被O方召回了。
O方明令规定不能将成员身份以及行踪透露给任何人,谢谌连这项规则也打破了。张言承不能进入O方大楼,他不得不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