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出生开始不就在苦苦地还债了吗?当我意识到这点,我就发誓这辈子都不生孩子。他们听到后就又开始了,说不生孩子的omega是不完整的。”闵恩咬了一口冰棒,“我说,那能不能给我办一个残疾证。”

冰棒渐渐融化,沈珏在一旁安静聆听。

“他们总说我翅膀硬了。等真硬的那天,我肯定毫无留恋地飞了。”

闵恩想摆脱桎梏,现在还不是成熟的时机,沈珏知道她在忍耐,在等待。

冰棒塑料壳上凝结的水珠滑落,打湿指缝,沈珏轻声询问:“那你飞之前,能告诉我你会去哪儿吗?”

沈珏离开便利店,联系资助人商量借钱的事。

“借钱做什么?”

“另一位同学遇到一些困难,没办法继续上学了。您可以算利息高一点也没问题。我以后连带我的学费,一起还您。”

“你怎么保证你还得上?”

“以我的成绩,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分数线最高的专业没问题。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不让你的付出白费的。”

“……”

“是你先在我身上看到某种可能性,才会选择对我进行资助的,不是吗?”

“我要了解她的具体情况后才能给你答复。”

周末凌晨,沈珏接到资助人的电话。

“她的一切费用我都可以支付,钱也可以不用你还,但我有其他条件。”

“好。”

“不问是什么吗?”

“怕你反悔,就先答应了……”

“从现在开始,你每年的寒暑假必须提前掌握下学期的学科知识,上学期间,你晚自习后的所有时间都归我,所以你要在当日离开学校前完成所有作业,不要因为一些小事,让老师请我去学校。”

“晚自习后做什么?”

“我先给你补课。”

“我成绩已经够好了。”

“不。是补我专业领域的课程。先掌握基础的专业知识,再帮我做事。”

“好。还有,我现在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何栐。”

电话挂断。

黑暗中,屏幕的微光照亮沈珏的喜色。

他们现在都还太弱小,闵恩怕被算计而不想依赖任何人,那这种事由他来做就好了。

他不清楚会帮对方想要得到什么,但如果这真是一条送自己去地狱的路,至少目前,他甘之如饴。

第154章 崇高理想

沈珏大学毕业后, 顺利保送研究生。资助人的社会地位远比沈珏所想的更高,他是从事类脑计算研究的教授,一个执着于改变人类基因的疯子。

沈珏在二十四岁那年, 替何栐做了一个实验,以开颅手术的方式,将电极放入何栐的大脑内。如果单从术后的身体机能来判断, 这项高风险的实验没有失败。

目前脑机接口技术以非侵入式为主,主要获取头皮表面的神经元群综合电活动。再或者通过微创手术,将电极置于大脑皮层。

信号的采集一般通过电极与大脑相连,电极的放置位置的不同使采集的脑电信号也有差异, 位置越深,噪音越低, 可信度越高。伴随研究的深入, 精度越高,未来脑机接口将从针对对运动想象和运动意图, 延伸至记忆、情绪。

沈珏充分展现出何栐在他身上看到的可能性,因为被寄予厚望, 他的私人时间几乎被实验占据,一年内见闵恩的次数屈指可数,外出超过半天甚至需要向何栐请假。

“这是今年第几次了?”在沈珏申请电子假条的半分钟后, 何栐打来电话。

“算上你同意的,这是第三次,算上你不同意的, 这是第六次。”

“你追这么久, 有效果吗?”

“不,我没有追。”

沈珏在这方面有寻常人无法理解的执拗和木讷,他认为感情不是单纯的追求或示好, 而是两颗心自然地靠近。在无法确保自己注视毫无欲望时,他甚至不敢让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

在这个勇敢求爱却给被追求者造成困扰的时代,自卑敏感成了他的优点。但他偶尔会做出与努力践行的思想相背离的行为,时常自我反省,陷入过度反思。

沈珏放下刀叉,餐厅内悠扬的小提琴演奏也戛然而止。

此次相聚,是为了庆祝闵恩顺利通过层层筛选,进入omega保护协会。闵恩手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何栐,一封给沈珏,以此对两人长期的帮助表示感谢。

“你笑什么?”闵恩微眯起眼,用叉子指向沈珏。

“只是觉得你很优秀。相较于我,你需要面对更多问题,但每次跟我提及,都是在你解决它们之后,还是用轻松的口吻,就连考上omega保护协会这件事,你打电话来也只问我要吃个饭吗。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付出了很多努力,脑子里就会有一个声音窜出来说‘闵恩真厉害啊’……”

“嗯。你脑子的反应是正确的。”闵恩坦然点头,她不会谦虚摇头摆手说运气使然,糟糕的家庭犹如厚重的泥土,一颗小小种子努力破土发芽,她自知艰辛被称赞夸耀理所应当。

红酒的度数并不高,沈珏也没喝几口,但他两颊酡红,心怦怦乱跳,不敢直视坐在对面的闵恩,坐如针毡。

“闵恩,我有件事需要向你坦白。”

“嗯?”

“我干了一件非常不尊重你的事情。”

“什么?”

沈珏将东西从衣兜里取出,玻璃瓶没放稳,摔在桌面,咕噜咕噜向闵恩那一侧滚去,里面的白色药片跟着转动。

“这是资助人给我的。”沈珏手捂住下半张脸,头垂得更低了,瞥向桌脚,闷声道:“beta服用过后,在药效期间可以闻到alpha或者omega的信息素。”

“……”闵恩转动玻璃瓶,“头抬起来和我说话。”

是啊。道歉应该面对人,不该摆出回避的姿态。

沈珏挺直脊背,但肩膀仍处于内收状态。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知道你的味道。”

“那你直接问我就好了。”

“不一样,不是生硬死板的语言描述,是作为beta的我,用唯一能感知到信息素的嗅觉来了解你的味道。”

“药效一过,你不还是感觉不到信息素?难道以后每次见面你都要吃个药吗?”

“不,不是。我想通过这一次留下你的味道,留在我的记忆里。你坐在我对面,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像以前那样和我分享你的生活、你的心情,而卑劣的我却在偷偷感受你的信息素,我良心很不安,我不知道我是否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只是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一些,又或者两者都有,所以想向你坦白。”

闵恩打量着坐立难安的沈珏。

个人无意识散发的信息素是任意一个健全的alpha或omega都能感知到的,像吸入空气一样常见,这是AO之间普遍存在的现象,而这位beta却觉得是冒犯,在真诚地道歉。

记忆是如此私密的东西,他大可不必开口,因为她根本无法钻进人的脑子里去检查,可他还是如实交代了。

沈珏迟迟没有听到回应,汗颜道:“闵恩,你想我怎么做?如果要打我的话,先等药效过了吧。不然信息素会带过来,可能让你的心情更不好。”

“……”

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清脆的巴掌声仿佛让时间凝结,沈珏站在饭店门口附近,他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脸火烧般的疼。

旁人只当情侣吵架看热闹,揣测究竟是omega无理取闹还是beta不可饶恕,有人指责说再怎么样也给人留点面子,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扇耳光,甚至想让beta回击给点颜色给omega瞧瞧。

沈珏没有被煽动,他密切地关注闵恩的眼,羞耻和自尊应该是建立在没有犯错的基础上,后悔的只是或许应该找个人少的地方挨打,至少这样闵恩不用遭受谴责。

闵恩对部分观众的批评置若罔闻,平静地说:“打完了。走吧,去艺术展。”

沈珏回神追上走出几米远的人,跟随她的步伐节奏,并肩而行,小声问道:“你要不再打多两巴掌?”

“听起来像奖励,不要。”

“这对我来说才不是奖励……”沈珏着急解释,但不得不否认,挨完巴掌他心里好受一些了。

两人的感情深到不会因为一个巴掌就产生隔阂,犯错就认错,有罪就受罚。哪怕在旁人看来不足称道,沈珏并不觉得这是可以忽略的一件小事,只要她在意,他在意,那再小的事都值得重视。

风扬起闵恩的长发,打在沈珏的身上,隔着布料和皮肉,拍得他心脏乱跳。还记得他成年那一天,两人计划爬山看日出,中途沈珏的手电筒坏了,没留意到石头歪了脚,以他的步行速度,根本无法在日出前赶到山顶。

“对不起。”沈珏趴在闵恩的背上,手举着手电筒照路,他听到急促的喘息声后愧疚感油然而生,将闵恩凌乱的湿发别在耳后。

“要是我脚崴了,你也会背我的。”闵恩气喘吁吁道:“我要保存体力,不要和我说话。我保证,我们会在日出到达山顶。”

薄雾裹挟的湿气浸润泥土,自然清新的香气萦绕在四周,沈珏却无法忽略汗水和洗涤剂相混合的味道。

天亮之前,闵恩躺在草地上疯狂喘息,胸口还在因长时间负重前行而剧烈起伏,她的衣服被晨露打湿,沾满泥渍。

她还调整完呼吸,就被人拉起。

倏忽,眼前靛蓝色的天空裂开,金红的霞光刺破云絮,琥珀色的光晕像液体般流动着,天地都被蒙上一层金釉色。

美景印进漆黑的眼瞳,她呼吸凝滞,亲眼看着红日跃出云涛,飞鸟划过山岗。

“许愿吧。”

“嗯?”

“人们看到美好的事物,不都想许愿吗?参天大树、流星、月亮,朝阳也可以吧?”

她卸掉所有力气重新躺回地面,头顶的鸟在高空中飞翔,距离太远无法辨别品种。

“非要许愿的话,那我要做最自由的鸟。”

沈珏问她自由到什么程度。

闵恩伸直手臂,手掌盖住远处的飞鸟,它们扇动着翅膀,从指缝溜走。她说:“自由到谁也觉得抓不住。”

“你呢?”

“我……”

沈珏没有许愿。他没有特别想要完成的理想,也没有特别想要成为某种人。

沈珏将贴在自己身上的发丝,抬手轻轻拨掉它们。闵恩瞧见不远处的艺术展馆,稍微加快步子,还不忘回头让沈珏跟上。

沈珏凝望着她的背影,笑着迈步。

如果非要说愿望的话,我希望你任意高飞。无论天涯海角,我永远追随。

如果——

如果画面定格在那时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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