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二河
临睡前元浩宇看了眼手机相册,才发现自己拍到了林恒星——的后背。
这样一看,林恒星完全就是一只用竹篾编成的风筝,皮肤白得像能是纤薄通光的纸,骨架也搭得很恰到好处,关节处都很圆润平滑,兀出的肩胛骨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优雅地蛰伏在他背上。
刚才光顾着嘲笑林恒星了,现在回看照片元浩宇才发现不对劲,林恒星的手臂、背、腿都有很明显的淤痕,由于他的皮肤白,因此更显眼了。
这些伤一看就是有一段时间了,难道林恒星经常挨揍吗?元浩宇仔细想了想,平时在学校里林恒星都穿长袖长裤,也看不到这些部位。
算了,无所谓,元浩宇随手把手机一扔,反正林恒星就是用来解闷和捉弄的,腻了就放他走。
元浩宇一觉睡到傍晚,因为是夏天,都快七点了天还亮着。
今天傍晚的天空很好看,是那种橘粉色的,像一大碗淋着白色炼乳和白巧克力屑的芒果沙冰。
啊,想吃沙冰了。元浩宇心血来潮,就去使唤林恒星。
——林恒星蜷在沙发上睡着了,好笑的是他还穿着那身女仆装,连头箍都没摘。元浩宇一通猛拍存下把柄后,然后才把他喊起来:
“我想吃芒果沙冰,去给我做。”
林恒星睡姿如同母体中的胎儿,整个人都蜷成一团,埋在沙发里。据说这样睡姿的人缺乏安全感,但能这样毫无防备睡在客厅的家伙,也不像是没安全感的。
被吵醒的林恒星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目光迷离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抬头懵懵傻傻地望着元浩宇。
“……什么?”
窗外的芒果沙冰淋在林恒星脸上,以至于有这个瞬间让元浩宇觉得林恒星好漂亮。
林恒星的漂亮,不是白思辰那种像女孩子娇滴水嫩的漂亮,而是大方热烈的、张扬惹眼的漂亮。
林恒星就像夏天。
像夏天冰镇汽水里冒着泡的冰块,夏夜中绚丽盛大的烟花,夏日午后穿过发梢的风,盛夏里雷暴雨后干净芬芳的青草地……
甚至包括林恒星易燃易爆炸的臭脾气,都特别特别的夏天。
“我要吃芒果沙冰。”
林恒星刚醒,脑袋还有点沉,他坐起来,缓了一会,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是保洁又不是厨师。”
“技多不压身。”
“可我不会做啊,不然我出门给你买。”
林恒星雷厉风行说走就走,踩着小高跟踢踢踏踏出去,然后又踢踢踏踏地回来。
“你能不能给我件正常的衣服?”
“我叫人送到你房间里,你选好住哪间了没?”
“离你房间最远的那间。”
“那我们同住一间吧。”
元浩宇眯起眼说。
总之两人就是对着干,天生八字不合,互相膈应互相添堵,林恒星绝不服输:
“好啊,一起住啊,有种一起睡啊!”
林恒星会答应元浩宇是没想到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元浩宇要么认怂,要么硬杠。
“好啊,一起睡就一起睡。”
这下轮林恒星傻眼了。元浩宇一脸“你满意了吧”的嘲讽表情,明明他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场,得意什么啊?!
林恒星硬了,拳头硬了。
“我觉得我们彼此都该冷静一下,回到最初的起点。”
“我一直都很冷静,是你非要跟我杠。”
“我哪有跟你杠?我要住离你最远的房间哪是杠啊,我那是替你着想,我是怕和你住太近,起床动静太大,打扰到你休息。”
林恒星也挺会阴阳怪气人的,元浩宇全然无动于衷、这时衣服也送过来了,林恒星眼看已定局,只能硬着头皮手捧衣服,心情沉重地走向元浩宇的卧室。元浩宇目送他落寞无助弱小的背影离去,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林恒星,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元浩宇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多嘴了一句。
“摔的。”
林恒星头也不回地说。
等林恒星换好衣服要出门,元浩宇已经端着一碗冰沙,悠哉地躺在沙发里看球赛,还是那种投影屏,林恒星在一旁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得到元浩宇的享受。
“过来一起吃吧。”
元浩宇指了指桌上,还放着一碗沙冰。林恒星对谁都诚惶诚恐,唯独对元浩宇他毫不客气,不吃白不吃,他走过来端起沙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太齁了吧,林恒星还以为自己在喝蜜浆裹白糖,感觉嗓子都被甜麻了。
“没给你下毒,你那是什么表情?”
“好甜。”
“会吗?”元浩宇吃得起劲,“我觉得刚刚好。”
林恒星实在吃不下这么甜的沙冰,元浩宇也没逼他,两人就坐在沙发两头安静看球赛。
除了在学校上课期间,他们两个很少会这么安静和平地共处一室,搞得林恒星很不自在。
元浩宇吃完沙冰,使唤林恒星去洗碗,林恒星赶紧抱着碗跑了。
“我睡这边,你睡那边。”
元浩宇安排得明明白白。他的床是定制的,比正常尺寸的双人床还要大,就算林恒星翻三圈都翻不到床中央。
他们一人睡一边,一床被子枕头,绝对安全距离。
“睡。”
林恒星言简意赅,也不多废话,钻进被窝里后听到背后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奇地一转头,吓了一跳:
“你脱衣服干什么?!”“我习惯裸睡,都是男的,你激动个什么劲。”
元浩宇将睡袍随手往床头一丢,露出一身令林恒星艳羡不已的匀称肌肉,随后他躺关了灯,两人双双坠入静谧的黑暗中。
从林恒星有记忆开始,他只有和林月同睡过一张床。
那时的林月还没有发疯,命运还没对这位年轻美貌的母亲施与残酷的暴行,林月抱着林恒星,两个人挤在狭小发硬的木板床里,林月会温柔地给林恒星讲关于公主的故事,哄林恒星入睡。
可林恒星一点都不想听,那些公主都是大笨蛋大猪头,他每次都会不耐烦地打断林月,问她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我们。林月说只要你听话,爸爸就会回来。
林恒星问林月,我听话吗?林月点点头,恒星很听话。
于是林恒星很开心地埋进林月的怀里,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入睡。
然而那个男人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明明是久得林恒星以为自己都忘记了的事情,突然来势汹汹地向他疯狂进攻一场滚烫的大雨坠入死寂的海,海中沉沦的一切被沸腾翻涌的狂浪统统推上岸,暴风雨过境后残留的一片狼藉留下,那些怀念的,遗忘的,渴求的,厌恶的……垃圾。
可林恒星还是很没用的,被这些堆叠如山的垃圾淹没失眠了。
这张床很绵软,林恒星轻手轻脚地翻过身,他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直至眼睛适应黑暗,他又翻了一下,面对元浩宇。
元浩宇睡着了,他的睡相很好,身体直挺面朝上。元浩宇的侧脸线条凌厉逼人,像尖锐的刀刃撕裂黑暗,似乎用手摸一下都会被狠狠割伤。
这狗崽子长得可真好看啊,是夏天灼热刺眼的烈日,是从毛孔中淋漓流出的热汗,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夏日雷暴雨,是紧贴在男孩身上清爽的白衬衫……
总之元浩宇整个人就是一场热烈冲动的盛夏,谁能把这场夏天永远都留在身边呢?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吧,世界上不会有永恒的夏天,除非夏天愿意主动停留。
生物钟使得元浩宇在早上六点主动醒来,他转过头一看,林恒星正面向着他,裹着被子蜷成一团睡得正沉。
果然林恒星只有安静的时候最可爱,元浩宇蹑手蹑脚地凑过去,近距离观赏林恒星的脸:睫毛好长,是睫毛成精了吗?鼻子很挺,让人想手贱刮一下玩玩。
那双干燥粉润的嘴唇,像甜食,元浩宇最喜欢的甜食,是如糖似蜜、柔软可口的,甜蜜得让人想——
等元浩宇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贴上林恒星的嘴唇了,林恒星均匀的呼吸浅浅地喷吐在鼻尖,安静温柔地像一阵缱柔的曼曼春风。
元浩宇吓得整个人从床上弹坐起来,他看了眼林恒星,这只猪头还在睡,幸好还没醒,元浩宇赶紧起身离开,去进行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冷静。
林恒星偷偷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元浩宇走了。于是林恒星骨碌碌地包着被子滚下床,无声地掉进地毯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成成一颗粽子。林恒星眼睛都湿掉了,他捧住自己红得发烫的脸,整个人如同一颗被丢进可乐里的薄荷糖。
这狗崽子疯掉了吗?!
第11章 自转的小恒星
林恒星思考了很久该怎么面对元浩宇,最终得出结论:装傻。他脑袋都想尖了,还是想不出对元浩宇的行为能够有个说服自己的合理解释。
当一切“合理”都被排除后,剩下的“不合理”就是合理。
——林恒星不再敢想了,再想下去他只能罢工跑路了。
听到浴室里的动静小了,林恒星赶紧翻身爬回床里,盖好被子,装模作样地睡觉。
“喂,起来了,哪有保洁起得比主人还晚的?”
元浩宇一把林恒星的被子掀开,恶声恶气地叫他起床。
“你有什么事情就问陶姐,就是昨天给你送衣服的那个。”
“哦……好。”林恒星呆呆地说。
吃过早饭后元浩宇就出门了,陶姐笑吟吟地跟着林恒星,林恒星走到哪里陶姐就跟到哪里,搞得林恒星心里发毛:这是什么一对一新型监工模式?
“那个,陶姐好,我昨天刚来,是给元……三少爷当保洁的,请问我该去哪里领取清洁工具?”
“……您是保洁?”陶姐面露惑色,“可三少爷只交代我看着您,防止您出什么意外。”
“啊?可我是保洁啊,他让我扫这层楼。”林恒星也迷惑了。
“三少爷的起居层都有专门人员打扫,我们近期没有人员变动,冒昧问一句,您和少爷是什么关系?”
“同学,但我现在给他做保洁。”
“哈哈,那是少爷跟您开玩笑的呢,”陶姨掩嘴笑了起来,“少爷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同学当保洁呢,您随意就好,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您还是少爷第一个带回家过夜的人呢……”
过夜这词怎么听着这么古怪……林恒星拼命否认:
“不不,我真的是他的保洁,让我干活吧!给我干活吧!”
林恒星越想越毛骨悚然:明明是元浩宇要求他来当保洁的,又不给他活干,还养着他,又莫名其妙的偷亲他……难道当保洁只是个幌子,其实元浩宇就是想骗他来一起住?明明他们都互看不顺眼啊,不会吧,元浩宇……喜欢他吗?
不可能,就算鲸鱼游进热带雨林里,太阳月亮星星都从天上掉下来,宇宙爆炸成糖果礼花仙女棒,元浩宇都不可能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