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百万
第58章 你知道秦恪?
秦天添坐在驾驶座上,嘴里嘀嘀咕咕,默背着倒车出库的口诀,偶尔瞟一眼车外的秦恪。
秦恪和杨承宣说完话,礼貌友好地和他拥抱了一下,转身朝她走来,拉开车门上车。
“和他说明白了?”秦天添不熟练地挂上档。
“嗯。”秦恪系紧安全带,对窗外的杨承宣挥了挥手,杨承宣微笑点头,和他说拜拜。见秦天添立刻就要踩下油门,秦恪连忙提醒她,“手刹还没放。”
秦恪已经连续好几天一下班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秦天添刚考到驾照,今天找了练车的由头,强行把人带出家门陪她遛弯。
“你彻底和杨承宣结束了?”秦天添费劲地把车倒出车位,不忘关心哥哥的感情生活,“一点机会都不给?”
“这话说得,本来就没和他开始,怎么结束。”秦恪单手撑着脑袋,盯紧后视镜,“我还是不耽误人家了,方向盘往左打一点。”
杨承宣的公司在一个创意园里,狭窄的道路旁停满了车,开出园区,视野终于宽敞起来。秦天添跟着电台哼了会儿歌,瞥了眼秦恪。
秦恪还是刚才那个姿势,手肘撑着门框,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什么。最近他老是这样,只要别人不和他搭话,他可以一整天不开口。
秦天添冷不丁问,“那谢明乔呢?”
“他…”秦恪眨了眨眼,想起自己还在和谢添天聊天,接上之前的话头,“他也过去了。”他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一点,“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秦天添张了张嘴,还是想说些什么,秦恪难得主动找了个话题,和她聊起最近关注的几款新车型。
秦天添拿了驾照,下一步就该考虑买车,秦恪自己开了一台卡罗拉,还是二手的,随时可能报废,给妹妹挑起车来是一点不含糊。性能、安全自不必说,还要空间舒适,设计新颖,品牌有调性,选着选着,预算节节攀升。
谁知秦天添不知好歹,“哥,我不想买车,坐地铁挺好的。”
秦恪不同意,“地铁站离你们公司那么远,每天来回折腾,还怎么上班。”
秦天添有办法,“我可以坐公司班车。”
秦恪当秦天添是不舍得花钱,捡起置物格里4S店的彩页开始翻,“没事,哥还有点钱。”
既然秦恪提到钱,秦天添瞅了眼他的脸色,审时度势一番,终于鼓起勇气,“哥,那你能不能把钱先借我?我现在工作了,可以分批还你。”
秦恪不解,“你刚毕业,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我想带二哥出去。”秦天添莫名不敢看秦恪,握紧方向盘,死死盯着前车的屁股,“秦时和我说,他不想待在疗养院了,想离开。”
“哦。”秦恪轻飘飘地应了一声,低头研究彩页上的参数,不知是没听懂秦天添的意思,还是故意曲解,“等他身体好点,我们就接他回家照顾。”
“我不是说回家!”秦天添还是年轻,沉不住气,“秦时说他不想一辈子躺在病床上,想出去看看!”
广告彩页被秦恪捏皱了一个角,他深吸口气,一股脑把纸塞回了置物格。
秦时的这个想法,秦恪早就知道。早在他刚住进康复中心,第一次经历过一次大抢救后,就和秦恪提过。
无论秦时说几次,秦恪都坚决反对,以至于两兄弟每每谈论这个话题,都会闹到不可开交。
秦时总是说,只要给他机会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死在路上都愿意。他越是这么想,秦恪越是恼火,矛盾越发不可调和,兄弟俩吵得天翻地覆,关系一步一步恶化至今。
“他病了太久,有点钻牛角尖,你不要陪他胡闹。”这个问题,秦恪已经和秦时吵累了,不想和秦天添再因此起争执。
他耐下性子和秦天添解释,“秦时现在的身体太弱了,前次出门晒个太阳,都差点要了他的命,怎么可能出远门,路上出事了怎么办呢?”
秦天添把车停在了路边,双手仍搭在方向盘上,缓缓转过头,直视秦恪,“哥,我看钻牛角尖的是你吧。”
那双圆圆的杏仁眼不再天真,两颊的婴儿肥在他无法陪伴在她身边的年月里消失,眼神中透露着秦恪从未见过的果敢坚定。在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一直在他羽翼庇护下的妹妹,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人了。
“小的时候,我们从家里逃出来,什么都没有,是你和二哥两个人撑起这个家。”秦天添娓娓说道,“你为了我们,牺牲了自己,没日没夜在外面赚钱。二哥要读书,还要照顾我,也很辛苦。我们三个能长大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出去走走,看看家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后来秦时上了高中,成绩优异,马上就要去北京上大学了,以后说不定还能走出国门,去美国,去欧洲,去更大天地闯一闯。
但他却因为一场意外瘫痪了,永远困在这方寸之间,一辈子都看不了外面的世界。
“二哥说,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等死。”秦天添轻叹,看了眼秦恪,“对他来说,这样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秦恪没有回答,他知道秦天添说得没错,但她的话越是正确,越让他无力。
“是他的命重要,还是这些有的没的重要?现在科技发展这么快,再过几年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把他治好。”秦恪闭上眼睛,双手环胸靠回椅背上,以他一贯的封建大家长作风,单方面拒绝交流,“这件事风险太高了,无论如何我不会同意,以后不许再提了。”
“大家好~我叫圆子~以后将由我来负责和谢老师这边的工作对接~请多关照哈~【爱心】【玫瑰】【握手】”
宝力诗工作群里添了一个新人,小姑娘每次回话必有表情包,信息以“哈”“哦”“哇”这样的语气词结尾,还要带上一个俏皮的“~”。
秦恪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悄无声息地退了群,把宝力诗的业务彻底交给同事,听新来的圆子说,他负责别的品牌去了。
工作人员们都冒头欢迎新同事,群聊天里热热闹闹,谢明乔退出微信,手机屏幕熄灭,映出他憔悴苍白的脸。
他索性丢开手机,靠在椅子上,盯着吊顶上造型复杂的灯带,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这时,病房门打开,医生从门里出来,宣布抢救成功,病人暂时脱离危险。陶书语当场落泪,握住医生的手,千恩万谢,泣不成声。谢子歆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里,翘着二郎腿冷眼旁观,听说她爹一时半刻死不了,夹上电脑,看了眼对面那个丢了魂一样的便宜弟弟,带着一众高管秘书助理,风风火火走了。
“呸,什么态度。”谢子歆走远,陶书语才敢出声,“现在她爸爸还在床上躺着,她就敢这样!以后还不得翻天。”
陶书语到现在还摸不清状况,他们母子俩这会儿能坐在这病房外,是谢子歆大发慈悲,如果她不允许,陶书语这没名没分的情人,连探望陪床的资格都不会有。
谢子歆前脚走,谢明乔也站起身,不想多留,“没什么事的话,我也走了。”
“等等。”陶书语喊住谢明乔,抹了把眼泪,鼻头还是红的,眼中已不见悲痛,“我这边撑不了太久,我收到消息,谢子歆已经开始动手,我们也要抓紧,不然就要彻底出局了。”
说到这儿,陶书语试探性地看向谢明乔,见儿子反应冷淡,她开始不安。
看来前次,儿子特地来找自己,说他不会参与这场继承人争夺战,也不想和谢子歆争权,不是一时气话,是真心的。
“乔乔,你能不能上点心!”陶书语顾不上还在医院,扣住谢明乔的肩膀,让他看向自己,“妈都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你怎么能这么懈怠!”
谢明乔脚步一停,不再急着走,往回退了一步,抬眸迎向母亲,轻声问,“妈,你是为了我的将来,还是为了你自己?”
陶书语明显慌乱起来,“当、当然是为了你。”
“妈,这些话,我从小到大听够了。人有野心、有欲望很正常,不用羞于承认,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自己能承担后果就可以。”谢明乔笑笑,“但不要打着我的旗号,更别像从前一样,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陶书语的心凉了一片,她早就知道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自己无法像他小时候那样操控他的一切。
“你误会了,妈妈没有想勉强你,如果你真的喜欢当演员,继续下去也不错。”硬碰硬是行不通了,她立刻换了个思路,“妈妈只希望,你可以给我一点助力。”
“如果周小姐家能全心全意帮我们,我就更有把握和你姐姐抗衡。”铺垫到这里,陶书语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拒绝周小姐?”
上个星期,谢明乔又和周佳翊见了次面,彻底回绝了她。
既然母亲一定要在谢易鸿的病床前谈论这个问题,谢明乔便顺了她的意思,坐回沙发上,摊开了和她好好聊聊,“妈,你那么聪明,周佳翊想和我结婚的目的,我不信你看不懂。”
周佳翊出生在商贾巨富之家,从小聪明又优秀,细细追溯她哥哥公司的股权架构就能发现,她其实是隐形的第二大股东。
这家公司和鸿辉一样,是行业里数一数二的龙头,两家公司占有了市场主要份额。倘若她和谢明乔结了婚,再助谢明乔入主鸿辉,就能通过运作,名正言顺通过谢明乔的手操控公司,到时候整个市场是谁家的,只由她说了算。
“那又怎么样?”
周家兄妹没有掩饰他们的目的,陶书语自然是看明白了这一点,但她的选择是杀鸡取卵,着重眼前的利益,“如果没有周家支持,我们根本就争不过你姐姐,鸿辉以后会怎么发展,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谢明乔轻嗤,“鸿辉原本和我们就没有关系,你不是他老婆,我不是他儿子。”
这句话精准踩中了他母亲的痛脚,陶书语果然勃然大怒,气急攻心,口不择言,“你老实告诉我,你拒绝周小姐,是不是因为那个姓秦的?”
“你知道秦恪?”谢明乔坐直身体,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态度,“你什么时候知道秦恪的?”
陶书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无论谢明乔再怎么追问,她都不再透露半个字。
谢明乔了解他母亲,既然她知道秦恪,不用想就知道,她曾在里面扮演过什么角色,她不说,他可以自己查个清楚。
“妈,有一个问题,一直以来,我都想问你。”谢明乔抬起手,到最后,他都没有牵起妈妈的手,只是抓住她真丝编织的袖口,“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
陶书语僵住了,艳红的嘴唇几度开合,最后什么都说不出口。
“是绑住谢易鸿的绳子。”谢明乔知道等不到母亲的回答了,一一替她细数,“是入主谢家的筹码,是赚钱的机器,还是你未完成的梦想的寄托?”
陶书语在事业的巅峰期,选择未婚生子,退出娱乐圈,往后又心有不甘,早早把儿子推到镁光灯下,让他替自己圆梦。
她在谢易鸿身边几十年,都没能上位进入谢家。眼看着所有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她再度把谢明乔推了出来,当作敲门砖。
“不是这样的,儿子。”陶书语回过神来,仓皇解释,“妈妈…妈妈是爱你的…”
“不重要了。”谢明乔笑着摇了摇头,松开母亲的手,就要离开,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就不在乎了。
他对母亲的爱,早在小时候无数次的带病拍摄中,NG太多被抽耳光的哭喊里,以及难以计数的,无休无止的凝视、控制和打压下,磨成灰烬了。
“乔乔!”陶书语惊叫着追了上去,刚跑出两步,十五厘米高跟鞋拖了后腿,她伏倒在沙发上,“谢明乔!你给我站住!”
谢明乔头也不回,快步出了病房。
陶书语哭得声嘶力竭,谢明乔连续出了几道门,还隐隐听见哭声。
在谢明乔下楼之前,应红追了出来,刚才母子俩爆发争吵的时候,她其实也在,只是不便介入,一直在旁当透明人。
谢明乔站在电梯间里,按下了下行键,“如果你是来给我妈当说客的,那还是免了吧。”
“你妈妈确实见过秦恪。”一路小跑过来,应红的呼吸有点急,她喘了口气,才说,“我可以告诉你,当年发生过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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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现在才明白
谢明乔和应红去了医院楼顶的咖啡厅,听应红说完当初发生的种种,蛋糕上的奶油塌成一滩烂糊,咖啡早就见了底。
“所以…”谢明乔说了两个字,惊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哑,清了清嗓子,用平静的语调问,“那份保密协议,他签了吗?”
“第一份没有签。”应红摇头,手指不自觉敲击着杯子边缘,“后来签了,不过条款和第一版不同。”
协议签订后没多久,秦恪就和谢明乔提了分手,给出的理由是性格不合,聚少离多,感情都磨干净了,他已经不喜欢他了,再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
谢明乔习惯性忽略有关分手的画面,跳过那段记忆,直接问应红,“打了天添和偷拍秦时的那些人,后来都怎么处理了?”
“你妈妈出资,我出面,帮他起诉了那几个狗仔和私生,销毁了照片,这件事你应该有印象,那半年我们追究处理了很多人。”
应红这么一提示,谢明乔回忆起,那个时期他们确实集中告过一大批人。谢明乔工作太忙,没有一一去了解其中的原因,只当是工作室正常维权。
谢明乔搅动杯子里仅剩的一点咖啡液,轻声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事呢?”
如果我早知道...
时隔多年,再提“早知道”,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和秦恪聊过这个问题。”应红深深叹气,“我好奇问过他,如果没有协议限制,他会不会把分手的原因告诉你。”
那天和今天一样,是个艳阳天,秦恪和应红忙完,一起在律师事务所楼下抽烟。他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和应红说,谢明乔太好了,什么都没有做错,既然已经决定分开,将来再也不会见面,就不要再给他增添负担,平白让他内疚。
结局已经定下,保留美好的回忆,平平淡淡结束就很好。
“好,我知道了。”谢明乔抬腕看了眼时间,起身要走,离开前,真心实意对应红道了声谢,“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