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底见月
通常这种时候,盛遇已经说不出话了。
男朋友是个记仇的王八蛋,盛遇一到晚上就会深刻认识到这个道理。
不管再忙,盛遇都保持着每周末去探望祖母的频率,期末也不例外。
这周的探访名单,加了一个路屿舟。
今日值班的前台是那名与盛遇相熟的华裔。她一见盛遇就起身,笑着扫过他空空的两只手:“今天怎么没有给罗拉女士带花……”
话至一半,她看到一名年轻的华人男性跟在盛遇身后进了旋转门,眉眼俊美锋利,怀中抱着一大束洋桔梗。
两人朝她走过来,身高相差无几,抱花的那位肩背更宽阔,就是气质太冷淡,生人勿近。
盛遇走到前台,指节敲敲桌面,扬起笑意,“麻烦给我登记簿。”
她这才回神,匆忙翻开了登记簿推过去,打量的目光一直落在另一位身上,“这位……也是探访罗拉女士?有没有预约?”
盛遇边签字边点头,“有的,我打过电话了。”
签完字,他把笔搁下,对上前台好奇的目光,于是低头蹭蹭鼻子,补充了一句:“他是罗拉女士的亲属,也是我……男朋友。”
有一段时间,他们甚至不敢在外人面前牵手,周遭好似有无数隐形壁垒,牢牢困死了他们。
可今时不同往日,路屿舟用近乎自毁的方式打破了其中一面,盛遇也想试试往外探。
慢一点、缓一点……
温水煮青蛙。
前台愣了一瞬,露出真心的笑容,“祝福你们。”
路屿舟抱紧了洋桔梗,心说这趟来得值。
-
祖母的治疗陷入了瓶颈,迟迟达不到预期效果,幸运的是,暂时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
她的长期记忆功能已经恢复,但前半生的记忆还是一片沼泽,非常偶然的时候,会看到一些零光片羽的闪回。
她有时会想起盛遇,第二天又忘了。
“罗拉女士!”
又是人未至声先到,罗拉女士抬起眼望向门口,先看到一大束鲜艳欲滴的洋桔梗,随后门被推开了,那人走进来,年轻面孔带着灿烂笑意。
“罗拉女士!今天给你带的是洋桔梗,你闻闻,香不香?”盛遇走到病床前,把花束递过去。
一年过去,罗拉女士被剃光的头发又慢慢蓄起来,但还是很短,像毛茸茸的动物皮毛,在光下泛着浅金的色泽。
她嗅了一下,然后看盛遇一眼,说:“你近来瘦了。”
罗拉女士每回都这么说,可能骨子里还保留着作为祖母的视角。
盛遇没放在心上,拿起花瓶去厕所换水,顺口介绍了一下另一个人:“那是你孙子,叫路屿舟,可能你不记得了,但他长得跟你很像。”
路屿舟慢半拍推门进来,冲病床上的罗拉女士点头示意。
罗拉女士不高兴,“你才孙子。”
盛遇:“我本来就是你孙子。”
罗拉女士垮起个脸,把头扭过去,目光意外落在路屿舟身上,盯着看了片刻。
“你也瘦了。”她皱着眉嘟哝。
路屿舟还以为这是老人家的口头禅,从容点头,“嗯,骨感型身材。”
罗拉女士瞪他。
盛遇没听到这两句话,把花瓶摆好,扯了张纸巾擦手,说:“我手机响了,出去接个电话。”
病房一瞬间静下来,祖孙两人面面相觑。
路屿舟跟老夫人见过几面,但没有单独相处过,摸不准这位是什么性格,手指搓了两下,有些无措地塞进口袋,“呃……您要喝水吗?”
罗拉女士摇摇头,移开视线,从果篮里给他拿了一个苹果,表情还垮着,有些不悦,“吃这个。”
路屿舟以为她要吃,松了口气,连忙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盛遇很快回来,一开口就打破了一室宁静,“盛董事长今天要来阿尔萨斯,他前段时间在海外出差,这两天正好有空,想来看看祖母,问我们有没有时间吃个便饭。”
这话是对路屿舟说的。
路屿舟刚把苹果削好,正在切块,低垂的眉眼满是专心,“我都行。”
他盯着苹果,罗拉女士盯着他。
盛遇不由笑了一下,说:“那我让他挑时间。”
路屿舟把苹果切成了整齐的四瓣,放在瓷碟里端给罗拉女士。
罗拉女士却皱眉,“你吃,你瘦了。”
盛遇靠着窗户,低头编辑着发给盛开济的短信,听着病床边两人车轱辘话“你吃,我不吃”“我不吃,你吃”。
他随口插嘴:“你们都不吃,我吃算了。”
罗拉女士思索一下,很公平地说:“你跟屿舟一人一半。”
盛遇笑起来:“行啊,我跟屿舟……”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忽然顿了话音,站直了回头看去,问:“你叫他什么?”
罗拉女士间接性不听人话,此刻就是。她根本不回答盛遇的疑问,而是转头从抽屉里拿出叉子,叉了两块苹果,端详一会儿,说:“你要左边这块,还是右边这块,小遇?”
……
窗户是开的,室外的风吹进来,给开着温控的室内带来一丝燥热的暖意。
盛遇临窗站着,在季风里嗅到了夏天的温度。
人间春去冬来,四季往复。
走丢在夏天的人,原来会在另一个夏天走回来。
第76章 说服
得知罗拉女士记忆恢复,盛开济压缩了开会时间,提前半小时落地阿尔萨斯。
路上他接到了主治医生的电话:
“ct显示,脑中的血块被吸收了90%……完全康复只是时间问题……她目前的记忆呈现片段式,就像一把打乱的拼图……需要给她时间慢慢拼好……”
虽然不该半场开香槟,但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盛开济在前台签了字,手机搁在边上,直接忘了拿。
他推开房门,VIP病房窗户宽阔,一到晴天,地面满是明净的天光,倒映着三个温情的影子。
三人当中,路屿舟率先发现他的到来,起身致意。
盛开济脱了外衣,站在门边小幅度点头。
盛遇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却没回头,仍旧固执地凑在罗拉女士面前,指着自己,问:“你记得我吗?我是谁?”
罗拉女士:“小遇。”
盛遇:“对,我是你孙子。”
罗拉女士:“放屁!”
祖母生了一场大病,脾性开始返璞归真,有了年轻时候的倔性,哪怕想起盛遇也不肯承认自己有孙子。
盛遇很满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您这样骂人呢,嘿嘿。”
盛开济扶好眼镜,垂手前不自觉摸过领口,理了两下,然后走到病床边,冷静地自我介绍:“妈,我是开济。”
罗拉女士扭头盯他两秒,把脸皱成了苦瓜。
“你不是开济,开济没那么大。”
盛开济知道她记忆混乱,也不强求,从容地说:“您说我该多大?”
罗拉女士:“六斤八两。”
盛遇:“……”
路屿舟:“……”
好家伙,还是个大胖小子。
“咳……爸,我们出去接点热水,你们聊。”盛遇低下了头,抿紧唇才堪堪压住笑意,起身时提醒似的推了一下路屿舟的肩膀。
小辈们礼貌地留出了空间,病房只剩下罗拉女士和她六斤八两的好大儿。
盛开济没有逗留太久,性格使然,他下不会跟儿子相处,上不会跟母亲打交道,只是牛头不对马嘴地问候两句,就出了病房。
他怀着如释重负的心情出门,视线一瞥,就望到了正在走廊尽头说话的盛遇和路屿舟。
亲儿子和养儿子相处不错这一点,盛开济是知道的,不过从未亲眼见过。
不知道在聊什么,许是心情不错,盛遇一边说话还一边比划,像一朝回到了小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稚气未脱的笑意。路屿舟一只手肘撑着窗台,不怎么搭腔,但眼神一直专注地跟随着盛遇,从未移开半分。
窗外阳光炽烈,他们的身影被光线眷顾,描出一层金灿的毛边。
如果路屿舟不喜欢男生,盛开济或许会觉得这一幕很和谐,但有些事情被捅破后,那些日常又琐碎的细节,就容易变得耐人寻味。
“爸?”
还是路屿舟先发觉了他,站直了身看过来,神色在瞬间收敛平淡。
盛遇也站直了,某种微妙的气氛随之消散。
盛开济情不自禁推了一下眼镜,怀疑自己幻听了——刚刚路屿舟好像叫了一声‘爸’。
这一声‘爸’,直接让他将那点细微的怀疑忘了个一干二净。
盛遇:“聊完了?”
路屿舟手指捏着一个智能机,递送给他,“您手机落了,我刚刚下楼,前台让我拿给您。”
盛开济一看,还真是自己的手机,接过来塞进口袋,直视着路屿舟说道:“有时间吗?一楼有咖啡厅,喝一杯聊聊?”
这是出柜以后父子俩首次坐在一块谈心,电话里总是言不尽意,有些话要当面才能说清。
盛开济抿了一口咖啡,向后靠着椅背,“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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