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牙兔
这声音带着某种诡异的熟悉感。
但贺衍并没有抓住这一瞬的异样,他脑中正在构思如何用简单易懂的方法提高奶奶的防诈骗意识。
毕竟有些人看着不像坏人,但并不代表不是。
可杨红梅却从他身后走出来,焦急地喊住了男人:“老师,您先别走啊。”
杨梅霞拽了拽贺衍的袖子,示意他礼貌一点:“这位老师是大学教授。我刚才正在和他聊你的事情。你这些天一直在外面打工,难道真的不打算去上高中了吗,只剩下半年不到的时间了,大学你还上不上了。”
杨梅霞的语气严厉,随后她又转向那个男人,脸上出现了和刚才如出一辙的愁容。
“老师,您能不能替我劝劝我孙子。刚才我也跟您说了,他学习成绩一向很好。但是这些天我怎么说他,他都不打算去上学。这可怎么办啊。”
“抱歉,刚才误会了。”贺衍虽然这么说着,但眼中的警惕没有消失半分,他并不相信这个年轻地看着才三十岁左右的人会是什么大学教授。
别是什么专门骗老年人的骗子才好。
“奶奶,我们走吧。”贺衍拉着杨梅霞,低声说道:“不用麻烦这位老师了,您一会儿心里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说就行,我保证会听的。”
杨梅霞欲言又止,她有些不情愿地跟着贺衍往前走:“小衍,我还多想和这位老师多聊一会儿呢。他刚才说得很对,你这个年纪,如果不读书就进入社会……”
贺衍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说不读书了,只是不打算继续读高三,而是打算直接进行联邦成人高考罢了。
“等等,你是阿衍,贺衍?”身后传来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和惊讶。
但贺衍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蹙起了眉头,他低声问道:“奶奶,你刚才是不是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了。”
“没有啊,我刚才没和他说你的名字啊?”
贺衍眸色微沉,那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
紧接着,声音又出现了:“阿姨,您是叫杨梅霞吧?”
祖孙二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贺衍转身,神色带着几分冷淡的疑惑:“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男人迈步走到二人面前。
“大概是因为——”墨绿的眸子微垂,随后唇角扬起一抹很小的弧度,但整张脸却温和了很多,声音也含上了几分笑,“我是Y。”
这位自称是Y的男人看向杨红梅:“当初您的照片比现在憔悴多了,也是您孙子出现,我才意识到,原来是你们。”
贺衍眉梢一挑,看来这骗子是提前做过背调了,是打算专门来骗人的,可惜,连Y阿姨的性别都搞错了。
当年奶奶检查出白血病后,化工厂赔偿的钱并不足以支撑她在医院的费用,家里的钱也不够。
所以贺衍筛选出了一家还算不错的慈善机构网站,将他和杨梅霞的信息上传了上去,之后一名昵称是Y的人联系了他,并报销了杨梅霞的医疗费用。
两年后,贺衍年满十六周岁,便开始在课余时间打工赚钱。在能够维持基本生活后,他便没有再接受Y的资助,让她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
“抱歉,你大概认错人了。”
真是一只警惕的小狼。
男人唇角上扬的弧度比刚才更大了些,墨绿色的瞳孔划过一丝笑意:“是吗。”
“看来十四岁因为政治没考及格得不到奖学金,在信里抱怨学校制度不合格的那个人不是你。”
……
“去年暑假的那封信,里面说因为要搬家所以之后不方便收信的那个人也不是你。”
他说的这些事,自己只在信里写过。
总不能是这个男人拦截了每一封信吧。
贺衍瞳孔猛缩,指尖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
他像是被放到了蒸锅上一样,整个人看着比刚才红了一圈,看起来尴尬又无措。
所以,他之前一直以为的四五十岁慈善温和的中年阿姨Y,原来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男人吗?
外表十八但实际已经二十六岁的贺衍大脑暂时停止了运转。
他当时年少不更事,在奶奶刚住院的那段几个月,几乎把Y当作了永远不会见面但总会给予安慰的树洞。
不过后面随着年龄变大,他只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写信问候这位好心的“阿姨”。
五个月前来到淮新到现在,他也只是在圣洛莱索开学前给Y寄了一封信。
但寄信的地址明明是隔壁的奈杜州啊,距离姆扎州不说隔十万八千里,距离津兴市也有四五百里了啊。
男人看了眼还在怀疑人生的贺衍,头发怎么剃得这么短。
他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和他刚才的语气并不相符的锐利,随后又消散在了一片墨绿之中。
“杨阿姨,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杨梅霞听完两人的对话,自然明白了男人的身份:“现在已经好很多啦,再过一周就要出院啦。当年还真是多谢你了,这也真是太巧了……”
“您喊我鄢忬就好。”
两人又闲聊一会儿。
鄢忬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你们现在是在找房子租住吗?”
杨梅霞叹了口气:“我们因为一些原因,只想找个人房东租房,但是——这孩子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房源。”
“我家的邻居正准备将房子出租,而且那套房子就在津兴市中心附近。”
鄢忬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还在发呆的贺衍,抿唇笑了下:“那里交通很发达,周围的医院也很多,而且小区内的适老化设施也不错。”
“如果你们想去看的话,我可以找个时间带你们去看看。”
鄢忬说完这话,忽然对着贺衍笑了下:“阿衍,你要去看看吗?”
他唇角弧度微扬,有些促狭地说道:“我记得你当初还在信里写,你想要一个朝阳的房间,里面最好有一整墙的展示柜都放满你喜欢的各种飞机的模型。”
贺衍尴尬地笑了下,打断了鄢忬继续说下去:“那您什么时候有空,按您的时间来就好。”
他头皮发麻,脚趾简直能扣出一座城堡来。他现在已经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最多三十岁的男人就是那位和蔼可亲的Y阿姨了。
但想象的形象和现实的形象差距太大,他一时还有点无法完全接受。
“再过一周吧,到时候我联系你。”鄢忬勾起唇角,加了贺衍和杨梅霞的现在的联系方式。
“好。”贺衍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贺衍语气下意识地恭敬了起来:“不过您怎么也来医院了?”
“找我朋友,他是这里的医生。”鄢忬语气停顿了一下,“也是我邻居,就是他打算把房子租出去。”
鄢忬的目光落到贺衍的身上,他抬手,抚走了不知道何时落到他肩头的粉色花瓣:“下次再见。”
真是太意外了,但也太尴尬了。
贺衍长舒了一口气,刚才不知道放哪里的手脚终于放松了下来。
杨梅霞站在一旁倒是开开心心,毕竟很明显,贺衍还是很愿意听鄢老师的话的,现在有了联系方式,说不定贺衍就会被劝着去上学了。
贺衍虽然没有拒绝“长辈”的好意,不过他也不认为鄢忬说的那套房子能就符合自己的要求。
康泰和医疗中心,精神科。
主任医师办公室。
鄢忬敲门进来,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他的眉骨长且平,眼窝深陷,墨绿色的瞳仁边缘凝着冷光,一脸生人勿近的矜贵气场。
那两道浓眉几乎要压进睫毛丛里,但这种近乎压迫感的眉眼距却意外凸显了挺拔的鼻梁。
不过和冷峻的眉眼不同,他的唇却很饱满,唇线轮廓异常性感。
鄢忬掀起眼皮,随意地打了声招呼:“下午好。”
齐崇杉拿着化验单,上下打量了鄢忬几眼,然后长叹了口气:“你肯定没听我的建议,你现在看起来,比之前看起来更加——欲求不满了。”
“我说老鄢同志啊,我真的建议你别来我这里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一次都不听,我想再多的办法也没用啊。”
齐崇杉啧了一声:“也就咱俩是老同学,我才这样劝你。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我都替你寻来联邦多少叫得上名字的心理医生了,可你压根儿什么都不跟人家说,能治疗个屁。”
鄢忬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带着毫不在意的冷淡。
齐崇杉越说越气:“您老今年都三十三了,一个人单了多少年了。”
“要我说,你就该去找人泻泻火。性|瘾就性|瘾呗,你越憋越有问题。你要是不想负责,酒吧一夜情那不是多得很,凭你这外形条件,我敢打包票,里面的男男女女绝对争着抢着去和你一夜春风。”
鄢忬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嫌脏。”
医生啧了一声:“那你包一个吧,反正你的钱多到花不完了,包一个也干净。”
鄢忬看了他一眼,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只是他的眉骨本就极低,只是这么平淡的一眼,齐崇杉满腔的愤慨就直接熄灭了。
“算了,你怎么过来这么晚。”齐崇杉撇了撇嘴,小声抱怨道:“晚了得有半个小时吧。”
“遇到了一个认识的小朋友。”
齐崇杉观察他说话的神情,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小朋友啊,什么小朋友啊?”
齐崇杉眼睛微眯,不会是小男朋友吧。
“是之前捐助过的一个孩子。”
捐助的小孩啊,齐崇杉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八卦,兴致也没那么高了。
“我们四个月前见过一面——”
他神色游离了一瞬,声音莫名暗哑了几分。
不只出现过一次的梦境在脑海中闪现。
黑暗里,那人眼尾的泪痣在昏黄的光线里晃动着。
他伸手碾过对方眼尾的泪痣,指腹重重地揉搓那一点微红的皮肤,直到它变得更艳、更红、更湿,像是被欺负狠了似的。
他换了姿势。
那人的腰背也随之绷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汗珠顺着脊背的凹陷处滑落,消失在隐秘的腰窝处——
自己的手正牢牢地扣在那处,逼着那人随着自己的节奏起伏。
梦里的触觉格外清晰。
鄢忬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摩挲,他的喉结滚动。
他掀了下眼皮,墨绿的眼睛几乎已经全黑了:“能抽一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