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山
唯一特殊的是朱印中间有道细微的裂痕,他记得师父有块雷击木制成的法印,中间似乎也有这么一道天然形成的裂痕。
老妖怪临走之前把它交给了哪位废物师兄,替他继续坑蒙拐骗来着?
晏尔问:“你认识吗?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钟悬反问他:“这张符箓你在哪里看到的?”
早自习结束,他们去了艺术楼楼顶,晏尔穿门而过,钟悬被拦在了铁门之后。
居然忘了这一茬,晏尔正要建议他找人拿钥匙或者寻个趁手的工具,就见钟悬低头摆弄了一下锈迹斑斑的老式铜锁,随后后退一步,抬起腿“哐”一声巨响,锁头弹开掉在地上,那扇铁门居然真这么简单粗暴地打开了。
钟悬拉开门,坦然自若地走出来。
晏尔的第一个念头是:损坏校园公共财物,你一个好学生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第二个念头是:对了,十八个保镖应该够摁住他吧?
“发什么呆?”钟悬说,“跟过来。”
晏尔朝他飘过去。顶楼地面仍是湿的,野餐毯被卷起来放置在角落一堆废弃的桌子上,地上那副古怪的阵法图纹早就冲洗干净了,只剩一张破破烂烂的黄纸落在地上,朱砂将积水染出几抹猩红。
钟悬半蹲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得出答案:“役鬼术,五鬼搬运听说过吗?就是其中一种。”
晏尔不懂:“役鬼……是做什么的?”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什么都行,人不方便做的事它们都能干。”
“那有没有可能——他是在找我?”晏尔神色急切,脱口而出,“会不会他已经发现那个人不是我,我是被害了,所以他来一中找我了?”
“没有。”钟悬平淡地说,“这个符咒召的是恶鬼邪神,你是恶鬼吗?”
“那就是他被给他符的道士骗了——”
“耳朵,”钟悬打断他,轻描淡写地掐灭了裴意浓在试图寻找他的可能性,“能给他这个符的人道行不会浅,没必要骗他自砸招牌,他要召的就是恶鬼不会是你。只是他能力不够,所以应召出来的是昨天晚上那种等级的怨灵。”
晏尔一动不动地飘在半空,垂着眼望着那张模糊的黄纸,被咬成锯齿状的魂尾巴也丧气地耷拉下来。
他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轻声问:“我就不能是恶鬼吗?”
“你知道什么是恶鬼吗?全家灭门亲缘尽断,它们最大的执念就是仇恨所以凶恶无比,你凶吗?恶吗?你连怨气都没有。”从他的反应里,钟悬猜出了这张符箓的归属,起身说,“裴意浓差役不了恶鬼,他早晚会害死他自己。”
“那你能救他吗?”
“不能。”钟悬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内,只有冷淡的声音从楼道里传出,“他自寻死路,我为什么要救他?”
“钟悬!”晏尔叫他一声,不再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灰暗的灵体飘在铁门外,被熹微的晨光照得通体透明,近乎纯洁,“我已经这样了,如果我回不去了,裴意浓绝对不可以再出事,不然我爸爸妈妈他们该怎么办?他们会伤心死的……”
“你已经这样了,你还管他的死活?”钟悬回身,问他,“你跟裴意浓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家人,就算他犯了错,只要我还在,就不可能会对他放任不管。”晏尔哀求道,“求你了,以后我真的不顶撞你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钟悬微微抬眼,他过去的一半光阴都在与鬼为伍,鬼什么样子的都有,但普遍长得不会好看,黑暗的、畸形的、丑陋的、污秽的、痴傻的、偏执的……像晏尔这种圆滚滚、浅灰色的才是鬼中的异类。
他的魂魄没有杂质,称得上干净漂亮,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个少见的好人。
钟悬承认自己主动搭话的时候是起了一点恻隐之心,但也没善心大发到真要去拯救谁。
他甚至有些想笑,也真的笑了,目露讥讽地看着晏尔:“你知道你在求一个什么人吗?”
晏尔飞快回答:“知道。”
我能不知道吗?你以为自己在我心里是个好东西吗?谁能比你更坏啊!
但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就两个选项:A求冷血坏蛋转性 B和弄弄一起嗝屁
后者必死前者还有一线生机,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好不好?!
钟悬说:“好。”
晏尔闻声一愣,还真转性了?
随即听到他微微带笑的清凉嗓音,“可我还是不想救他,不如救你吧。耳朵,我送你回家怎么样?”
他每次这样笑盈盈的说话,之后都会变着花样欺负自己。晏尔心底发毛,有些迟疑地对上他那双稍弯的浅棕色眼睛,飘过去问:“真的?”
钟悬点头:“真的。”
“你是不是有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弟弟?你和他感情很好但是他突然出了意外,多年以后你遇到我就重新想起了过去那双眼睛——”
“脑子笨就多读书少看电视。”钟悬懒得理他,转身说,“我一直是独生子。”
“那你为什么突然又愿意帮我了?”晏尔狐疑地跟在他身后,想了想又说,“我以前承诺给你的三百万还作数的,回去之后我就转给你。”
“比起这个,你先了解一下你自己的情况吧。”钟悬说,“两年能改变很多事情,你做好心理准备。”
晏尔一愣:“什么意思?”
钟悬毫无铺垫,直截了当地说:“你的身体可能已经不在了,魂魄离体太久,肉身是会断气的。”
晏尔急道:“可我不是自己离体的呀,我是被夺舍了,它的魂魄不算吗?怎么会突然断气!”
“我和你说过,地缚灵是一种很低级的鬼怪,少则几天,多的也不超过半年,它们会自行消散,遗留下来的怨气还会继续侵蚀那具躯体,人会得病,体质变得虚弱,大脑神志不清。”钟悬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你觉得这种情形下,你肉身存活的几率有多大?”
晏尔被这个惊天噩耗砸懵了,他想过女鬼可能会用他的身体做些不好的事情,破坏他的形象,伤害他的家人,抢走他的一切……但没想到它自己玩开心了就算了,怎么把他也一起送走了?
他就知道钟悬这个坏东西不会这么好心,嘴上说是帮他回家,心里还不是照样在笑话他是个弄没自己身体的蠢货。
“那我都死了,你还能帮我做什么?把我从地底挖出来?”
“再送你一具新身体啊。”钟悬微微侧头,像个称职的销售,和气地问,“你喜欢本土的还是外国的?清瘦点的还是强壮点的?”
晏尔:“……”
这还有的挑?那三百万真给了他岂不是助纣为虐?
晏尔眉头紧锁,沉默半晌后抬起头:“你们做这种买卖,能合法吗?”
“答案不是很明显?所以我师父早就卷款跑路到泰国去了。”钟悬云淡风轻地说,“留我在这儿给他销赃呢。”
晏尔艰难开口:“……怎么不带你呀?”
“我在上学啊。”钟悬眉眼稍弯,用讨论作业一样稀疏平常的语气说,“再说了,未成年抓到判得轻点。”
晏尔:“…………”
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追向走廊里那群穿着蓝白校服去上课的中学生,他们熙攘着打闹说话,笑声远远地飘荡过来。
明明身处青春洋溢的象牙塔里,晏尔却浑身发冷,如坠冰窟,感觉自己半只脚——不是,整只魂都被拽进了一个可怕的犯罪窝点中。
钟悬这种人到底是在怎样一个可怕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太邪门太吓人了!
一整个上午,晏尔都处在一种莫名的忧虑中,眉头蹙起,欲言又止地从各个角度凝视钟悬,不像个地缚灵,像个背后灵。
钟悬注意到了,但没空搭理。
直到下课铃响了,班里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他从繁重的学业里抬起头,早忘了自己为了吓唬魂都扯了什么淡,以为他还在为裴意浓或者自己身体的事发愁,便问:“都说了帮你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晏尔咬了咬唇角,没说,深吸一口气,还是没敢说。
等到钟悬耐心告罄,起身一推椅子要走人的时候,他才迎过去,小声地叫他:“钟悬。”
钟悬偏头:“怎么?”
晏尔微微仰起脸,很认真地问:“万一将来你被抓了,你不会供出我的,对吧?”
钟悬:“……”
他眨了眨眼睛,朝晏尔勾勾手指,“过来。”
晏尔飘过去。
钟悬揉了把他的额发,然后屈指把这个没良心的魂魄又弹飞出去,头也不回地说:“第一个就供你。”
第9章
下午钟悬他们班要随堂测验,听课晏尔勉强还能奉陪,考试就太无聊了。他飘去高三年级所在的教学楼,又去看了一次裴意浓,试图从他的言行里窥探出他的秘密——他要杀死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然而无果,和之前来看他的每一次一样,裴意浓精力不济,根本无法在课堂上、学业上保持以往的专注力,他的所有老师都在为此苦恼。
裴意浓又被叫起来,他站起身,看老师一眼,主动问:“要我出去是吗?”
周围响起一片喧哗,整个班的人都在看着他。老师重重地敲了下讲台,因为没有感受到被尊重,于是神情愈发恼火。
然后裴意浓真的被赶出教室了。
这样的表现,是以前的裴意浓绝对不会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因为他和晏尔不同,他骄傲又自律,一直在用远超同龄人的表现约束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拔高了爸爸妈妈对他的期待,是所有家长都梦寐以求的那种完美小孩,又聪明又稳重,情商高负责任。
可以说晏尔让家里操了多少心,裴意浓就让他们省了多少心。
晏尔还记得有一次家里聚餐,虹玉姨姨问家里有一对双胞胎小男孩是不是特别好玩,爸爸的回答是“折磨但幸福”。
折磨指的就是晏尔,他小时候体弱,刚出生就进了保温箱,好不容易安全了能抱回家,又开始整夜整夜地哭闹不休,阿姨哄都不管用,非要摧残亲爸亲妈的耳膜。
妈妈说有时候好好的在公司开会,耳边会突然幻听,响起儿子警报铃一样的哭声,她心里就激灵一下,只想打个视频电话回去看看宝宝是冷了还是热了,饿了还是拉了;
爸爸说他带娃半年暴瘦十斤,一张帅脸都憔悴了,唯一一次没忍住掉眼泪是在晏尔断奶期又把自己哭到小脸通红,把睡着的裴意浓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将他们一起抱住,摸了摸晏尔的脑袋,说“不咕不咕”……直到晏尔精力耗尽,两个宝宝都睡着了,歪歪扭扭地靠在同一个枕头上。
那个时刻,应该是裴意浓初次觉醒天使宝宝血脉,让爸爸意识到上天对他们家也没有那么坏,除了晏尔这个讨债小鬼,还附赠一个安静乖巧、好哄懂事的裴意浓补偿他们。
可是晏尔跟去办公室,久违地从老师的电话里听到爸爸的声音,他却在老师罗列裴意浓在学校的表现,说他如何懈怠涣散时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只在最后,老师质问:“你们做家长的到底管不管他?!”
他抱歉地说:“对不起老师,能不能再给裴意浓一点时间去调整?我觉得他不是故意的,他从来都不是个坏孩子,只是太犟了,很多事情还没想通。我们已经……”他停顿了一下,这句话没有说完,“真的不想再逼他什么了。”
而在一个小时前,晏尔拜托钟悬让自己给家里打个电话,至少问一下他的身体如今状况如何,是完整的活的还能抢救一下的,还是火化完毕已经打包装盒的。
钟悬拿着手机,没立即拨号,对他说:“有件事我忘了提醒你。”
晏尔警惕抬头,与钟悬似笑非笑的眸光相遇,心忽地一跳。
他抗拒再听到任何坏消息,尤其是来自钟悬的提醒——
第一次提醒是给他一个死亡倒计时,第二次是告诉他他的身体或许已经入土,第三次还能比这更糟糕吗?
事实证明,真的能。
钟悬问:“你为什么会同意把身体给地缚灵?”
“这件事你到底要嘲笑我多少遍?”晏尔圆瞪着眼睛,“我蠢行了吧,她说要借一样东西,我不想死除了答应她还能怎么办!”
“地缚灵不会杀人,也不会夺舍。”钟悬平静地说,“如果它能抢走你的身体,只可能是你主动给出去的,不是口头上的空话,而是你自愿把你的身体献给它。你们认识?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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