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服软啊 第43章

作者:浪山 标签: 甜文 HE 近代现代

怨灵靠吞噬别的鬼来强大自身,舅舅也是这样把即将消散的言悉强行留住,喂成了一只强大的恶鬼。

鬼是人生前的残念,可他的身体里不停翻涌的、让他痛苦万分的全是他人的执念。

言悉只是一个刚满六岁就死去的孩子,他理解不了那些痛苦,唯一的心愿就是与爸爸妈妈团聚,他不想孤零零地留在这个把他视为异类的世界里。

可是舅舅不愿意。

他执着于让变成恶鬼的言悉夺取别的男孩的身体,让他唯一的小外甥起死回生、重返人间……他失败了。

言悉阴差阳错地变成了一只先天不足即将夭折的小猫,睁眼时,金毛温润的黑眼珠正望着他,那是他们家的狗,那场惨案里他唯一活下来的家人。

做一只小猫,和金毛一起流浪的日子,是这十年里他过过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光。

言悉什么都不用去想,金毛会给他找吃的,替他吓走坏人、坏猫和坏鸟,小黑猫昂首走在高高的墙头上,在春天的草地里打滚,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小狗温柔的黑眼睛。

可是好景不长,在一个满地黄叶的秋天,金毛生病快要死了。

可能是肾衰竭,也可能是别的病,流浪的动物大都活不了太长。

轮到小黑猫照顾金毛了,他外出给它找吃的,看到坐在台阶上吃火腿肠的男孩。

他被男孩抓住,又死了一次。

这一次,舅舅的愿望实现了。

过去,他寻遍平临市新死的男孩的身体,八字和言悉相合的不是没有,可是融不进去,唯一成功的竟然是一只小猫。

舅舅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直到这次,男孩的杀身之仇机缘巧合地达成了那个条件——建立因果。

流浪金毛对母猫的额外照拂让言悉有了借小猫的身躯重生的机会,而男孩欠猫的一条命,成了他与“钟悬”之间的因果,他代替死去的“钟悬”留在了人间。

钟悬原本想隐瞒了被迫吞食其他鬼的经历,毕竟怪恶心的,没想到晏尔主动问了:“鬼要怎么养?”

钟悬只能如实说:“拿别的鬼喂。”

“吃同事啊。”晏尔为他弱肉强食的鬼生环境感到震惊,震惊之余不免有点好奇,“好吃吗?口感怎么样?是不是像果冻那样软弹软弹的?”

钟悬静了静,无奈地问:“你是什么东西都想尝一口吗?你看纠缠你哥的那只鬼长得像不像果冻?”

晏尔眨眨眼睛:“可我感觉我自己就蛮像果冻的。”

“那你更要保护好自己,”钟悬掐了一下他的脸颊,垂下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的嘴唇,“不要再遇到危险了,小心被当成果冻吃掉。”

“那你是怎么变成钟悬的?”晏尔又问,“也是你舅舅帮你的吗?”

钟悬应了声嗯,很简洁地回答:“他杀了我的猫,算是欠了我一条命债,在他身死以后,我能进他的身体里,作为钟悬醒过来。”

听他这么说,晏尔迅速想通另一件事:“你捏碎了我的魂,也算是欠了我的债吧?所以我才会在你的身体里醒过来!”

钟悬点点头:“有可能。”

晏尔眨巴几下眼睛:“那你真是活该遇上我。”

“我之前一直没有问过你,钟悬,你为什么要捏碎我的魂魄?”他的眼睛里没有责怪与余怨,只是纯粹的担忧,“是发生了什么吗?”

钟悬轻声说:“因为我的妈妈……钟悬的妈妈被鬼害死了。”

他一直以为他和那位陌生的母亲之前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却忘不了作为钟悬醒过来的第一天,这位痛失丈夫和儿子的母亲搂着他僵硬的身体嚎啕大哭,眼泪滴在他冰凉的脖颈上,居然会那么烫。

可是,她是钟悬的妈妈,不是言悉的妈妈。

她很快认出他不是自己的孩子,一度痛恨这个占据他孩子身体的怪物,她驱逐言悉,咒骂言悉,可每当言悉抽身离去,又会崩溃到无法接受,哀求她的孩子回来,甚至背着那具躯体想要寻死……言悉只能把自己变成钟悬,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

两年多以前,钟悬的母亲卷进一场恶鬼作祟引发的车祸,她在车祸中丧生。

一周后,钟悬几乎杀光了平临市的恶鬼亡灵,晏尔的魂魄也因此碎在他的手里。

身后是暗沉沉的夜色,耳边隐有风声,晏尔像是怕他冷,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着风,紧挨着钟悬问:“所以你才这么恨鬼吗?”

“其实我……不恨它们。”钟悬笑了笑,“我杀它们是因为我觉得做鬼太惨了,平静地死去,平静地消失难道不是一种解脱吗?”

他被师兄忌惮,禁制加身,他们都以为身为恶鬼的他内心一定全是杀意与仇恨,可他心里其实没有那些东西。

他只是很累,他不停地被人的爱、人的恨、那些复杂的执念强行捆缚留到今天,留下他的人又一个接一个离他而去,与他同类的那些鬼嫉恨他的生,想要抢夺他的身体,而他还给它们自己渴望而不得的、属于死者的永恒平静。

舅舅得到了这种平静,把他留在人间,变成了一把过于锋利的、无主的鬼刀;妈妈也得到了这种平静,她如愿和死去的家人团聚,只把他这个怪物丢下,变成伪装成好学生的孤儿钟悬。

在人与鬼、生与死的夹缝之中,钟悬没有同类,始终只是他一个。

“所以,你是一只没有人要的鬼,不受法律保护,也没有鬼身自由权,先到先得,谁捡到就是谁的。”晏尔捧住钟悬冰凉的面颊,他的身体怎么会那么冷,像是一个人在冬季的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的夜路,却始终等不到春天,也没有人给他一束火把。

晏尔不仅要给他一束火把,还要让他一直住在春天里。他踮起脚在钟悬唇上飞快地蹭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他说,“我捡到了,你就是我的了,听到没有?”

钟悬神色微怔,不存在的心脏好像越跳越剧烈。

他的身体深处空缺了一块,经年日久地有风灌进来,从他胸口空荡荡地穿过,只留下寂静的风声。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什么东西能填补这个空缺,此刻却有一种满到溢出来的幻觉。

他问:“这么霸道吗?”

晏尔“嗯”了声,仰着脸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说话的模样像只生来就拥有一切的骄傲小猫,即便面对比他更高大更矫健的猎物,也毫无畏惧地想要占为己有,“钟悬,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想带你回家你就要跟我回家,在不在乎是我的事,由不得你来选——”

话还没说完,钟悬按住了他的肩膀,两个人的站位倏然对换。

晏尔被抵在墙上,钟悬凑得更近了,口袋里的墨镜硌得他胸口疼。

冰凉的手指埋进了晏尔的头发里,钟悬侧过头,再也不想忍耐般吻上他的唇,凉而软的唇舌喂进他湿热的口腔。

晏尔一怔,混乱的心跳让他大脑有些晕眩,脸颊刹那间变得滚烫。

热意从脸烧到了肺,烧得晏尔要缺氧了。他的齿关松得更开,双手揽上钟悬的脖子,不甚熟练地咬了钟悬一口,下一秒就被咬回来。晏尔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糖,被他含在嘴里不停地吮咬舔弄。

分开时,晏尔的头发乱了,嘴唇亮莹莹的红,钟悬的衣服也被抓出了褶,他们对视一眼,很快又分开,都有点脸热。

钟悬无意识地往旁偏了一步,晏尔警觉抬眼,揪着钟悬的领口拽回来,明明是很强硬的姿态,眼神却像是不安的猫,问他:“你要去哪?”

钟悬说:“不去哪。”

“你现在是我要养的鬼,不准再——”

钟悬很轻地笑了一下,垂头蹭晏尔的鼻尖,近乎纵容地承诺道:“嗯,哪都不去,只给你养。”

晏尔拉着钟悬回到客厅,电影放完了,客厅的灯亮着,那个讲对彼此的第一印象的游戏似乎已经结束了,可是谁都没有离开。

班长和刘子堂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睛无措地游移,气氛有些古怪。

晏尔出现后,他们整齐划一地齐望过来,眼神很奇怪,抱歉与尴尬交织在一起。

晏尔差点要以为被他们撞破了什么,随后,他就看到更抱歉、更尴尬的狗丞相,和地板上碎成两半的羊脂玉平安镯。

它缩着脑袋,黑眼珠骨碌碌转,一会儿瞅瞅碎镯子,一会儿偷瞄晏尔的表情,尾巴僵在半空,要摇不摇的,爪子悄悄往后挪了半步。

晏尔面无表情地问:“你干的?”

可卡布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咧开嘴露出心虚的傻笑。

晏尔蹲下来,不顾可卡布抗拒的爪子把它拖了过来,摇晃着它的小狗脑袋说:“坏狗,这个很贵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弄弄讨厌你,要是被他知道了是你弄碎的,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把你带出去丢掉,你这只笨狗以后就要翻垃圾吃了!”

可卡布汪都不敢汪一声,讨好地舔了舔晏尔的手。

班长捡起镯子,走上前说:“不好意思啊耳朵,我们也有责任,你出去的时候没有看好它,这个镯子很贵吗?不然我们——”

“没事,是我自己没放好才被它撞下去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晏尔接过那两半镯子,摔得挺完整,还能拼在一起,他说,“我找师傅弄个镶金修复一下还能戴,不算彻底坏了。”

他站起身,先看了垂眸盯着碎镯子的钟悬一眼,转头对班长他们说:“很晚了,都去休息吧。我就不在这儿留宿了,一会儿有车来接我回去。”

班长点点头,其他人也都困了,跟他一起上楼休息,大厅里只剩晏尔和钟悬两个人。

晏尔坐在沙发上,用冰凉的白玉碎片贴了一下钟悬的手背,仰起脸问他:“还会痛吗?”

钟悬摇了摇头,刚要问他之后怎么办,就见晏尔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表情无辜而天真,天真到简直有些眼熟——是奶牛猫作妖之前的经典表情。

下一刻,晏尔理智气壮地伸手,朝他要债:“都怪你,赔我镯子!”

钟悬握住那只软绵绵但很会花钱和要钱的爪子,迟疑了一瞬后说:“我再买个差不多的给你?”

“真的很贵,你哪买得起。”晏尔做猫的时候就清楚钟悬的家当有多少了,哪会真管他要钱,“你拿别的赔我嘛。”

他的亢奋期还没过去,拉着钟悬的手臂拽到自己身旁坐下,贴近他,捏了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眼角眉梢都透露出雀跃,还有对即将要养一只好看又厉害的鬼的兴奋。

他叽里咕噜地说着话,钟悬有点走神,没注意听。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晏尔浓密柔软的黑发,和小刷子似的扑簌个不停的长睫毛,眼睛亮莹莹的,像一颗漂亮的宝石。

这个人也像一颗漂亮宝石,明明一直在被鬼觊觎,却自以为是他强取豪夺了鬼。

钟悬从后揽住晏尔,晏尔顺势靠了过去,嗓音软乎乎的,对他说:“钟悬,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用我妈妈给的零花钱养你。”

听起来真是可耻的、理智气壮啃老的一生。

钟悬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忍住了笑,反握住晏尔的手,翻过来问他:“你没镯子了怎么办?”

晏尔眸光微微闪烁,扯开钟悬的衣袖,露出绕在他腕上的那根红绳,抬起眼问:“能解下来吗?我想要。”

钟悬愣了片刻,把自己戴了好几年的红绳拆下来,戴在晏尔的手腕上。红绳松松垮垮地垂在他手上,颜色鲜红得扎眼,将他的皮肤衬得极白。

晏尔晃了晃手,用昂贵的玉镯换了一根红绳,他却显得很高兴。

脑袋靠在钟悬肩上,声音像是被蜜糖浸过,一刻也不停地说着甜津津的、讨人喜欢的话:“你帮你师兄打工才挣多少,起早贪黑总熬夜,还容易有生命危险。他就是欺负人,故意压榨你,以后有我呢,咱们不理他了。钟悬,你跟我回家,我会照顾好你的。”

钟悬垂下眼睛,低头笑了一下,似乎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可是晏尔没有察觉。他只听到了响在头顶上方的那声“好”,于是像一只吃饱了的小动物感到心满意足。

在钟悬眼里,这个人最好的模样就是现在这样,永远热闹又开心,骄傲又任性,即便是生病了坐在轮椅上了也不影响他的活力。他就应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永远不要再露出那张悲伤而苍白的、委屈到眼睛发红的脸。

只要晏尔高兴,钟悬可以一直陪着他玩这场人养鬼的游戏,直到他玩腻了,再也不提什么“跟我回家”的那一天。

第51章

可卡布已经睡熟了,钟悬自认为没有那么小器,不再计较与这只笨狗的落水之仇,任由它被晏尔抱着,将狗脑袋搭在晏尔臂弯间,他陪晏尔一起走到花园里。

夜很深,外面起风了,带来一阵稀薄的凉意,将晏尔的困意也吹散了些。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往外望去,大灯照亮了花园外一小段路途,轿车已然抵达小别墅的门口。

晏尔的好心情一直持续至今,连看被车灯照亮的绿化带都觉得顺眼。

只是镯子碎了,施加在上面的护身符咒也因此破除,钟悬从看到它碎起就在皱眉,此刻的神情也没有放松多少。

“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担心。”晏尔还是一贯的心大,自信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那只鬼虽然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但我感觉它没有要害我的意思,还救过我一次,它对我仇恨值可能还没对你的大。”

“它再恨我它也不敢真来招惹我,它再喜欢你,喜欢你表哥,还不是想害就害?”钟悬莫名其妙共情了裴意浓,没好气地说,“鬼的想法根本不重要,你自己要有防范它的手段才行。”

“好有道理。”晏尔向他凑近,笑脸在眼前倏然放大,眼下那枚小痣也随着笑意微微浮动,“那我该怎么防范?你要来贴身保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