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服软啊 第37章

作者:浪山 标签: 甜文 HE 近代现代

钟悬说:“因为我家只剩我一个了。”

晏尔乖巧地闭上了嘴。

钟悬右膝抵着床沿,左腿支在地上,床垫微微下陷时,他敏锐地察觉到晏尔侧眸,偷偷看了自己一眼。

晏尔想拽被子,可是没有拽上去,手指局促地蜷缩了一下,很快抬起左手,害臊似得拿爪子挡住了半边脸。腕间的金镯与玉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钟悬垂眼,看着晏尔仰面躺在床上的模样,棉质睡衣散乱地敞开一半,领口歪到一边,锁骨在暖光的照拂下显得格外分明。

他很快移开了目光。

谁都没有再出声。

他们一个抬手盖住了眼睛,另一个悄无声息地上床,视线不再交汇,只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睡衣摩擦的窸窣声。

睡在同一张床上,很难不感知到另一边的动静,一瞬间,两人的神情都变得很不自在。

“耳朵,”钟悬叫他一声,指了指他腕上的镯子,“把那个摘下来。”

晏尔移开手,侧头望过来,黑眸湿亮,扑簌着眨个不停:“为什么?”

钟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睡相太差,我怕你拿这个当凶器砸我脸上。”

“我现在就想砸你脸上。”晏尔费劲地把两个镯子从腕上取下来,放到床头柜上,小声嘟哝,“没有凶器,我怕你晚上又偷偷亲我。”

“把话说清楚,”钟悬无法忍受短短几个小时里被他污蔑两次,“谁偷亲过你?”

“你,我还是猫的时候你偷亲过我。”晏尔十分确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吵我睡觉,还枕我肚皮。”

他的手搭在小腹上,指尖无意识地蹭着睡衣上的纽扣。

钟悬没有回话,俯身靠过去。

晏尔被他倾覆过来的阴影吓一跳,险些栽下床,钟悬捞住了他,然后伸手,把他散开的睡衣扣子一个一个扣好了。

他凝视晏尔慌乱未退的脸,目光冷淡,像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你也知道那是猫。”

第43章

晏尔又做了一遍那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双层的生日蛋糕上面燃着5根蜡烛,很多人的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然后停住,像是定格动画被删去了很长一部分。

在漫长的静止后,那些看不清五官的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躺在了地上,身体像破洞的干瘪气球,暗红的血从他们体内缓缓渗入脚下深蓝色的地毯里。

“哥哥……”

沙哑的童音自身后响起,晏尔转身时,场景陡然转换——

身后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年纪很小的男孩,黑发雪肤,两只眼睛又黑又深,像是在白纸上戳出的两个窟窿。

他抱着膝盖坐在这个周围全是门的空房间里,门外有无数双黑色的手要伸进来,不停地撕扯他。

“你是谁?”

“轮到我了吗?”

男孩沙沙的嗓音与晏尔同起同落,他仰起脑袋,黑洞洞的眼神直勾勾地望向晏尔。

晏尔瞳孔微缩,清晰地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口子,愈合不了,也没有血能流出来。

男孩似乎感知不到疼痛了,依旧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脖颈上的裂痕更加明显,嘴巴一张一合,“哥哥,你是来带我走的吗?轮到我死了吗?”

晏尔整个人都愣住了,近乎呆滞地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的脸。

他还那么小,穿着干净整齐的夏装,有一张被家人照顾得很好的、圆鼓鼓的脸蛋……却永远地停在了这个时候,再也没办法长大了。

见晏尔没有反应,男孩皱了皱鼻子,露出想哭的表情,漆黑的瞳孔里却盈不出眼泪。

他对晏尔说话,声音轻得像是哀求:“我可以去死了吗?”

“我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求求你,不要再让我一个人……”

晏尔猛然惊醒,惊惧还未涌上来,先被那种无法形容的绝望和孤独淹没了,鼻腔蓦地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翻身捂住眼睛,像只避光的鼹鼠一样将头埋进被子里。

凌晨四点,天还未亮。

钟悬听到了闷闷的抽噎声,还未反应过来,一具热烘烘的身体压了过来,钟悬下意识接住他,将他抱在怀里。

晏尔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脸靠在他肩上,很专注地哭。柔软微凉的黑发蹭过钟悬的下颌,眼泪仿佛人鱼的鲛珠,噼里啪啦地往衣襟里砸,浸湿了睡衣胸前的一小块衣料。

钟悬坐起来一点,有些手足无措,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

“钟悬。”

晏尔抬起脑袋,乌黑的瞳仁饱浸水光,在昏暗的光影下亮得让人心尖一颤。他含着哭腔说,“我梦到你死了……你的脖子都断了,吓死我了。”

钟悬没有回话,任由晏尔抬起左手,后怕般摸索着触碰他的侧脸和脖颈。

脸和脖子连在一起,骨头是硬的,皮肤是软的,脉搏一下一下地跳动,体温偏低,但比死人要温暖得多。

钟悬垂下眼睫,牵动嘴角很轻地笑了一笑,掌心贴上晏尔潮湿的面颊:“都做这种梦了,还说你不恨我?”

晏尔愣了一下,缩回手,透过眼前模糊的水光,极力看清黑夜里钟悬微笑时的模样。

咦……明明五官、轮廓、年纪哪哪都不一样,怎么会认定那个小孩是钟悬呢?

真是奇怪。

“不是你,你们长得不一样。”晏尔喃喃自语,“……不是你就好。”

“嗯。”钟悬轻声回答他,“不是我。”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钟悬没有松开他,保持到后半夜的楚河汉界就这样被打破了。

钟悬才发现,晏尔口中的噩梦对他自身的情绪影响会有这么大,难怪会被怨灵的三言两语骗走身体,成为恶鬼眼里的香饽饽。

他将晏尔搂进怀里,极轻地捂住他的眼睛,低声说:“睡吧。”

困意上涌,晏尔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循着仅存的一点知觉抓住了钟悬的衣袖,以免他被那些可恶的鬼手抓走。

钟悬守着他,直到他从噩梦的余悸里脱离,沉沉地坠入梦乡。

这一次晏尔睡得很平静,紧抓不放的手指缓缓松开了,呼吸频率均匀稳定,只有睫毛上沾着点水珠,能证明他不久前刚哭过一场。

钟悬凝视晏尔的睡容,他合着眼睛、没有表情的时候比平时显得聪明一些,和裴意浓更像亲兄弟。

眉目冷冷的,嘴角天然向下撇,像只委屈巴巴、在生闷气的猫。

拇指擦过低垂的睫毛,钟悬抹去晏尔的眼泪,指腹按在他薄红的眼皮上。

“耳朵。”

他俯身靠近,声音轻而困惑,“为什么要哭?你在害怕吗?还是可怜我?”

直至夜深人静,他才敢展露出自己非人的那一面,像一个能百分百模仿人类言行的人偶,却理解不了此时此刻幽微暗生的情绪。

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时晏尔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很重,还有点疼。

日光从窗外蔓延到床上,他展臂伸了个懒腰,骨碌碌滚到另一侧。枕头上有一股陌生的苦味,他猛地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家里,身下也不是他的床。

模糊的记忆灌入脑海——

昨夜自己似乎做了个噩梦,然后很丢人地搂着钟悬嗷嗷哭了一场……

怎么办啊!没脸见人了……

晏尔抬手捂住脸,慢慢地缩回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圆滚滚的茧。

他不想面对钟悬,可是钟悬却不怕面对他,自己找过来了,在茧外面礼貌地敲了敲,问他:“你打算睡到十二点?”

茧里慢腾腾地探出一颗凌乱的黑脑袋,晏尔盯着他,用威胁的语气森然问:“你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对吧?”

“你指什么?”钟悬在床边蹲下,与他平视,“指你半夜投怀送抱的事?还是哭着求我不要死?”

晏尔睁大眼睛,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神色愈发羞恼:“闭嘴!别说了,三秒之后咱们就失忆行不行?”

“你希望我别提?也行。”钟悬表现得相当好说话,垂眼观察他犹疑不定的神情,提醒道,“你以前是怎么求我的来着?”

晏尔毫无感情地重复:“求求你。”

钟悬眨眨眼,佯装疑惑:“你不知道我是谁?”

又来这套。

晏尔真是服了这个人的恶劣程度,让他低头两天真是委屈死他了,一有机会一定要在自己身上欺负回来。

晏尔比他大一岁,懒得跟幼稚鬼计较这些口舌之争,闭上眼睛,哄人的话张口就来:“求求你,失忆一回吧,好不好?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肯定会答应的对吧?”

钟悬挑高眉梢,不太满意地“嗯?”了一声。

晏尔瞟他一眼,补上称呼:“钟悬哥哥。”

“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不懂你怎么会哭得那么惨。”钟悬毫无负担地做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可耻之人,弯起眉梢,伸手戳晏尔的鼻尖,故意问,“没想到有个人这么舍不得我,怕我死掉呀?”

“谁舍不得你了?”晏尔杏眼圆瞪,恨不得从被窝里出来梆梆给他两拳,却被自己卷成的茧绑住了手脚。

他费劲地左右挣扎,没有挣开,抬眼一看,钟悬支着脸看他,不仅不来解救,眼里笑意渐深,可恶得变本加厉。

晏尔气得冒火,索性不挣了,目光凶狠地盯着钟悬,用尽全身力量弹跳起来,张嘴咬他一口。

虽然没咬中,但是钟悬被他震慑住了,改口说:“好吧,我失忆了。”

晏尔依旧很不满意。

在他的构想里,他是用自己强大的核心力量起跳,像只矫健的猎犬,嗷呜一口给了钟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可实际上,他怀疑自己更像一只在水塘里扑腾的大泥鳅。

因为钟悬脸上毫无畏惧,还胆敢伸手,揪了下晏少爷金贵的脸蛋,笑眯眯地凑近,“满意了吧,蚕宝宝?起床吃饭了。”

“蚕宝宝”眯缝起眼睛,转头叼住钟悬的手掌,齿关用力咬合,在他虎口处留下一串新鲜的牙印,让他为随意挑逗自己付出了代价。

钟悬吃痛缩回手,晏尔骨碌碌往另一侧滚,总算解开了被子的束缚,气咻咻地下床走人。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