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山
“咱们也去瞧瞧。”他推搡着裴意浓往前走。
裴意浓毫无兴趣,不明白他为什么像聋了一样听不到从那个方向传来的钢琴声,这种简单的业余考级曲还能弹得乱七八糟大半错音,有什么围观的必要?
他靠在走廊栏杆上,一脸无聊地看着前桌像只为了香蕉卖力杂耍的猴子,掰开层层叠叠的肩膀挤进去,脑袋忽然定住,仿佛被施了法,随后发出一声荒唐的惊叹:
“我操,裴意浓——猫会弹钢琴!”
裴意浓:“?”
因为是猫,错音的琴声一瞬间变得情有可原,毕竟它只是一只身长不过20厘米的小猫咪,愿意把爪垫踩在黑白琴键上随便走上两步,没有受惊跑开,就可以拍一段短视频上传到网络上,配文:小猫钢琴家。
而这只奶牛猫非同寻常的地方就在于,它气定神闲,旁若无人地踩出了一首真正的曲子,或者说自我介绍——《黑猫警长》。
裴意浓过去的时候,奶牛猫已经弹奏完毕,轻盈地落在琴凳上,朝为它鼓掌的观众们点了下头,配合它黑白相间的毛色,那姿态仿佛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猫。
当天中午,钟悬从关巧巧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的猫火了。
小猫钢琴家初次演出就有了一分四十秒的完整版直拍“我去,黑猫警长弹《黑猫警长》”,在各个班级群、宿舍群、闲聊群里火热转发,甚至出现了一批狂热粉丝,他们表示对该天才小猫势在必得,今晚一定要绑架它回家。
还有匿名人士在表白墙留言补充,该猫拳打裴意浓,脚踢钟悬,功夫了得,气焰嚣张,堪称学渣届的精神领袖,他愿归顺喵喵教,壮大喵喵教,猫门。
当然也有怀疑是AI合成,遥控的玩具猫,是个头套打开里面藏了个小人等等。
关巧巧按灭手机,好奇地问:“你家猫这么厉害,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钟悬云淡风轻地说:“天生的,他有相当于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的智力水平。”
“真的假的?”刘子堂表示怀疑,“哪有这么聪明的猫,就跟人一样了。”
钟悬说:“你给他一张物理卷试试,说不定能蒙到及格。”
可惜谁都没信,关巧巧笑道:“哇,太棒了,智商可以超过刘子堂了。”
刘子堂不服:“猫再聪明那也只是一只猫,智商怎么可能比我还高?”
关巧巧说:“别人家的猫不一定,钟悬家的完全有可能啊。”
“没可能,”刘子堂和她杠起来,一口咬定,“猫绝对没有人聪明!”
他们没有争出胜负,文恬插了进来,对钟悬说:“可是现在有一个问题,除了我们,没人知道奶牛猫是你家的。”
“对啊,别人都当是小流浪了。”关巧巧给他打预防针,“这么可爱的猫你还敢散养,早晚得被坏人绑架。”
半个小时后,新晋校园明星奶牛猫跳上窗台,安然无恙并没有被绑架,甩了甩尾巴催促钟悬:“饭饭饭,把猫饭给朕呈上来。”
“没有。”钟悬漠然问,“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吗?还回来吃饭?”
“谁规定了离家出走就不能回家吃饭了?”猫跳到钟悬桌面上,跺了跺脚,“快点,我的饭,我肚子饿了!”
“没准备。”钟悬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给猫提建议,“不然你去食堂逛逛?很多人在前面的草地里喂流浪猫,你可以去那里蹭一顿。”
“我又不是流浪猫,蹭什么饭?食堂的饭能有三文鱼好吃吗?早上我看到你买三文鱼刺身了!”猫跳到钟悬身上,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抽屉里,前爪在里面拨弄,“藏在哪里了?怎么不见了?钟悬你是不是把我的饭喂给外面的野猫了?!”
猫还想往更深处钻,身体忽然被人捞住,腾空放回桌面上。钟悬反手从身后的书柜隔层里拿出了那盒猫心心念念的三文鱼刺身,打开放到他面前,屈指敲了下猫的鼻子,说:“瞎猫。”
猫作势要咬他,威胁似的露出尖利的犬牙,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走了一块三文鱼,仰着脑袋吞不下去又不愿意放下,尴尬地卡在了嘴巴里。
钟悬叹了口气,撕开一双一次性筷子,给猫夹住了那块三文鱼,方便他小口小口地咬着吃。
喂到第三块,他托着脸看猫不断张合的粉嫩嘴巴,又说:“饿死猫。”
猫怒视钟悬,因为忙着吃饭,空不出嘴骂他。
等猫吃完,钟悬从书包侧边口袋里抽出小猫御用吸管杯,给猫喝水。
关巧巧一行人回到教室,惊奇地过来围观:“你的猫还会用吸管?”
钟悬回答她:“天才小猫是这样的。”
猫掀开眼皮扫他们一眼,耳朵尖愉悦地抖了抖。
喝完水,猫主动伸出前掌让钟悬给他擦爪子,喵了一声:“明天我想吃炸的。”
钟悬捏着他的爪垫说:“我把你炸了。”
关巧巧听不懂人与猫之间的交流,但不妨碍她诧异地挑了下眉,夸赞道:“对答如流啊。”
收拾干净桌面与猫爪,这只猫姿态懒散地伸了个懒腰,迈开前肢又要往外跑。钟悬眼疾手快地扣住了猫身,将他压回去:“别走,趴下。”
猫疑惑地翻了个身,躺平在桌面上,浓密的肚毛袒露在日光底下,像一捧刚落地的初雪。他半眯着眼睛晒太阳,没一会儿,猫腿被人捏着拖过去,人类的额头轻轻抵在他肚皮上,雪被压出了形状,紧张地上下起伏。
猫一惊,大力挣扎起来:“钟悬你起来,我要被你压成猫饼了!”
“别吵,有人在午休。”钟悬闭着眼睛,“借我当会儿枕头。”
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吃了别人的猫饭就要任人揉捏。
猫挣不出去,仿佛一只平白被玷污的黄花大闺猫,雪白的肚皮朝上,粉色的爪垫也朝上,生无可恋地摊在桌上。
听人说,猫的身上会有一股晒久了的阳光的味道,钟悬微微侧头,把脸埋进猫绵软如云的毛发里,先感受到的却是小猫胸腔里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钟悬轻声说:“你有心跳。”
“废话,”猫甩了甩尾巴,懒洋洋地说,“我要是没心跳那不成死猫了。”
最后反而是枕头猫先睡着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轰鸣。钟悬给他垫了本书放到窗台上晒太阳,光线太刺眼,猫抬起爪子捂住眼睛,睡着睡着团成一颗小黑球,黑色的背晒得发热,微风拂过,背上一层绒毛轻轻晃动。
钟悬在猫的呼噜声里上完了一节课,下课铃响,猫也醒了,迷迷糊糊地翘着爪子舔毛洗脸。
钟悬好笑地观察半晌,把左手伸过去:“给我也洗一下。”
猫张嘴就咬,在钟悬指腹戳出两个小小的牙印,一脸坏猫样地朝他摇了摇尾巴,转身又跑了。
傍晚时分,裴意浓没有请假,也不在教室,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艺术楼楼顶,从角落的废弃课桌里拖出一张稍微干净些的,一个人坐在上面。
夕日欲颓,他仰起脸,望着鱼鳞般金灿灿的天穹出神,楼下所有路灯由远及近渐次亮起,唯独忽略了这个角落。
一只猫安静而轻盈地跑进来,前肢并立,停在旧课桌前。
裴意浓低头才发现它,俯身问:“小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猫回了一声喵。
裴意浓朝它伸出一只手,猫扒着他的衣袖被带上去,裴意浓往旁边坐了些,给猫留个点空位。
猫却没有过去,抬起一只爪子搭在裴意浓手背上,裴意浓翻手握住它的前爪,轻声问:“你是新来的流浪猫吗?怎么一点都不怕人?”
猫抬起头,又长长地喵了一声。
“你是一只很弱小的猫,应该更有警惕心一点,不要见人就往前凑,免得被坏人伤害。”裴意浓碰了一下小猫的脑袋,毛茸茸的,又碰了第二下,“你多大了?跟猫妈妈走丢了?还是刚刚离开妈妈自己生活?过得也不是很好吧,你看你的鼻子脏兮兮的。”
他自顾自地说话,明知道猫听不懂也无法回应,但他不在乎,没人听见最好,可以和他的不解、他的困惑、他的妒恨与自责,他无从说起的爱恨一起消散在风里。
“我认识的一个人也是这样,胆子大,很活泼,对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所以总是出意外受伤,全家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都不够。后来,我和他被绑架过一次,我明明提醒了他不要乱跑,不要去和可疑的人搭话,可他从来不听,我又不能放他一个人不管……
“被警察救回去以后,我们俩都挨罚了,妈妈为了防止我们俩凑在一起他会缠着我说话,就把我们分开了,我在书房罚站,他在楼下客厅。三个小时他站到一半就累了,跑去和妈妈撒娇说他腿酸了,等我下楼,阿姨已经切好了水果在给他揉腿。
“晚上饭后十分钟又是他的演讲时间,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规则教训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他总以为自己能把所有坏事都变成好事。”
猫安静团在他的腿边,竖着耳朵,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心里却明白裴意浓几次停顿,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他和裴意浓总是吵架,晏尔赢得多,因为他有很多歪理,而裴意浓懒得和他争论。
只有一次,他在裴意浓面前哑口无言。
在他问裴意浓为什么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了,裴意浓反问他:“那你能回答我的为什么吗?”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需要做正确的选择?不管你闯多大的祸,考多少分,和谁打架了,不听爸妈的话把他们气得吃药,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只要你健健康康地活着,爸爸妈妈外婆姨姨甚至是那条狗……他们都会永远偏爱你,原谅你,而我必须要做听话懂事的裴意浓?我必须要做最正确的事,努力成为最优秀的小孩,他们才会稍微关注一下我?”
“为什么我会这么卑劣,控制不了自己不去和你比较?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我就没有办法不去想我是什么,你是他们费尽心力为之付出、不求任何回报的宝贝,那我是什么?一个省心的能给你收拾残局的工具?还是他们本来没想要、但是凑巧和你一起生下来的赠品?”
猫在晚风里合住眼睛,感受裴意浓一下一下抚摸自己背部的力度,干燥的、温热的、人类的体温。
因为记着这些事,就算钟悬屡次警告他裴意浓可能是杀害他的凶手,他也没办法真去恨裴意浓什么。
因为他在裴意浓面前无地自容。
第19章
猫陪裴意浓待到晚上八点,中途他给司机发信息,要他现在过来。
紧接着下起雨,雨势汹汹,裴意浓抱着猫进楼道,这次他没有锁门,任由铁门敞开,被劲风“砰”的撞到墙上。寒风灌进来,猫打了个喷嚏,叼住裴意浓的校服拉链吃力地往上扯。
“别咬这个。”裴意浓伸手把拉链从它嘴里抠出来。
楼道的灯有些接触不良,头顶不断发出劈啪的声响。光源忽明忽暗,猫的眼睛也跟随光线变化,收缩张圆。
裴意浓问:“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猫瞳孔倏然紧缩,仰起脑袋,身体紧绷,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跟着我就不用再流浪了,你会过得很好的。”
裴意浓擦了擦猫发黄的鼻子和嘴边毛,猜测它或许因为饥饿翻过垃圾桶,吃了一些廉价又不健康的预制剩饭,被汤汤水水弄脏了毛……生活得如此狼狈,才会这样毛发脏兮兮乱蓬蓬的,“会有人给你做好吃的猫饭,随便在院子里撒野、晒太阳睡觉都可以,要是不开心了你还可以去揍狗。你是奶牛猫,应该很会打架吧?”
一层一层往下,他走到艺术楼一楼的大厅,值班室里没有人,只有玻璃推拉门外一片漆黑,风疾雨骤。
他握着猫爪上下摇了摇,接着说,“虽然可能没有那么自由了,但至少不用再翻垃圾桶捡剩饭吃了,也不会有坏人欺负你威胁到你,你觉得怎么样?要是愿意的话,你就喵一声?”
猫还未应答,推拉门从外部打开,钻进一阵湿冷的风,钟悬拎着一把仍在滴水的雨伞,不紧不慢走进来,目光平淡地掠过了裴意浓,对猫说:“耳朵,回来。”
猫在裴意浓臂弯里挣动了一下,却被更紧地箍住,裴意浓霍然抬眼:“你说它叫什么?”
钟悬没有回答,重申道:“那是我的猫。”
裴意浓定定看着他,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浓黑的睫毛扑簌一眨,阴影中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神采。
他哑声问:“它为什么叫这个?”
钟悬眉梢微挑,露出一副状况外的无辜表情,对裴意浓说:“快要打铃了,学长,我还要回去上晚自习,能把我的猫还我了吗?”
裴意浓没有松手,他判断钟悬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后,重新掩饰好自己的异状,紧绷的姿态缓缓放松,与钟悬商量:“它是只小猫,月龄很小,就算是你的,你也没有养多久对吧?我可以跟你买,你想要多少钱随便提。”
晏尔很少见他如此执着地想要一样东西,把猫腿攥得生疼,甚至不惜用金钱压人。
可惜钟悬没有给他想要的回应,甚至有些不耐烦了,直截了当说:“不卖。”
猫在裴意浓怀里吃疼地“喵”了一声,裴意浓的手臂下意识松开了些,食指触碰到猫咪湿热的口腔。尖利的牙尖抵住指腹,一阵痛楚后,猫飞快地舔他一口,趁他措手不及之时轻盈落地,头也不回地朝钟悬跑去。
裴意浓抬起手,食指被猫咬破了,血珠大颗大颗地涌出来。
“不好意思啊,”钟悬俯身抱起猫,毫无诚意地说,“我家猫脾气不好,不喜欢被陌生人抱,谁抱咬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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